要認識一種中草藥,就得從接觸開始,在許黟五歲的時候,他就經常往家裏的藥房跑了。


    他家的藥房有幾百平,一排排接近一米八高的藥櫃,每一格裏都裝著不同的藥材。他最喜歡的就是盲猜藥材名,用“看,摸,嗅,嚐”來辨認,這是自古以來,用來了解觀察藥物的四種方法。


    家裏長輩看出他對藥材的喜愛,便從小帶著他從新鮮藥材認起,再到製作成能直接用的藥材的全過程。


    久而久之,許黟練出一雙能快速辨別藥材的眼睛。


    丹參是其比較好認的一類,算是他小時候起接觸到大的。這次挖的丹參,品質都非常的高,讓他喜不勝收。


    把這一片能挖的丹參都挖了,竹編筐裝到三分之二滿,不能再繼續挖了,要不然下山路背不動。


    許黟放棄繼續往裏麵探的興致,挖藥材不是一日兩日能完成的活,急不在一時。


    趁著還沒到未時,許黟帶著小黃腳步沉穩地下山。


    來到山腳下的溪流邊,他在岸上清洗雙手的泥垢,忽而,他在腳邊看到了一株幹薑。


    幹薑可不是做飯用到的薑,它是用來入藥的草本植物薑的根莖。這幹薑有溫中祛寒,迴陽救逆,溫經止血的功效。


    隻有一株,采不采都可以,但許黟想到了一個人。猶豫片刻,輕歎口氣地彎下腰,把那幹薑從泥土裏挖出來。


    取它的根莖,迴到溪流裏衝洗幹淨,丟進他後麵的竹筐裏。


    做完這些,許黟邁步向牛車停靠的方向走去。


    在太陽夕斜時,許黟背著沉甸甸的竹編筐迴到家。


    剛到家門口,隔壁的院子“哐”地被打開,早上還見過麵的陳賬房再度出現在眼前。


    許黟禮貌性地站定看向他,等他開口說話。


    相較於早晨看到的陳賬房,此時的他臉色大不如前,額頭冒著虛汗,臉色發白,嘴角掛青,看向許黟的眼睛幾乎欲瞪:“你……你究竟用了什麽法子,我被你說完,就真、真的生病了!”


    最後那話,他好似咬牙低吼出來的。


    又怕被別人聽到,發白的臉色卻氣出紅潤,刹那不像是生病的人。


    不過這隻是假象,他胸腹冷痛不是作假,真的如同許黟說的,在床榻躺著躺著,人就四肢不溫,腹痛難忍。


    許黟挑眉:“不是我說完才生病,是你本來就病了。”


    “胡說,我怎麽好端端會生病。”陳賬房痛苦道。


    他不能生病,一旦生病了,掌櫃肯定會辭掉他,他以後就沒法做賬房了。


    許黟麵對他的固執,顯得有些無奈又好笑:“陳賬房,你今天臉色就不對,難道沒有人說過嗎?”


    陳賬房唿吸之間,想到了今天他胃口不適的時候,他家娘子問他哪裏不舒服。


    他搖了搖頭,說就是沒什麽胃口,聞到油膩的惡心,應該是燥熱引起的,等會去醫館裏抓一副降燥的湯藥來喝就成了。


    他心虛否認:“是聞了你弄出來的那味道才難受的,難不成你想抵賴不成?”


    “我?抵賴?”許黟皺了皺眉,之前念在記憶中,這陳賬房對原身有照拂的意思,就提醒他有病。


    有病就該看大夫,這是他從小就堅持的理念。雖穿越來到這裏,目前他這個想法依舊沒改變,畢竟原身雙親,就是被硬生生拖著病逝的。


    他淺笑了一下:“陳賬房,你這是外虛內寒,脾胃虛寒證,一開始會難受胃不適,後麵就會腹痛泄瀉,嚴重可是會丟命的。”


    其實從“望,聞,問,切”四步驟講,光隻“望”,沒有經過其他三個步驟,是很難準確判定一個人生了什麽病的。


    況且中醫的診斷方式不同於西醫,它不會給你一個非常明確的診斷,一般也不會非常詳細地跟病患說,你是什麽原因得了什麽病。


    至少,中醫不是都這麽神奇。


    許黟之所以能說出他得了什麽病,還是因為他站的太近了!


    那撲麵而來的口氣,許黟想忽略都難。而且,陳賬房舌淡苔白滑,所說的病症有對得上,十有八九便是他說的虛寒症。


    陳賬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等反應過來時,他惱羞成怒,差點就被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給恐嚇到。


    可惡,早上的心慌不是錯覺,這許小子果然不一樣了。


    “你……你不要亂說!”


    陳賬房本色畢露,麵目猙獰地狠狠盯著許黟。


    許黟搖頭,這人沒救了,得讓他吃了苦頭,才知道自己沒恐嚇他。


    這時,陳娘子氣唿唿地從屋子裏出來。


    看到陳賬房在與許黟對峙著,臉色瞬間就黑下來。她擼著袖子過來,一點看不出生為古代娘子的含蓄,罵道:“陳二旺,你丟不丟臉,這麽大歲數的人在這裏欺負許小郎,你這是造的什麽心,不怕陳家被其他人笑話了?”


    鄰裏鄰居的,彼此都是住了幾年十幾年的相熟人。


    這陳賬房,也就是陳二旺,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身體不舒服,還能賴到十幾歲的小孩身上,說出來不怕被人恥笑。


    不用兩天,恐怕這整條石井巷都能知道這件事。


    陳二旺被自家娘子說得麵紅耳赤,支吾道:“娘子你是不知道,這許小子壞得很,我剛過來,他就又說我有病。”


    陳娘子:“……”


    許黟:“……”


    許黟摸了下鼻子,看著陳娘子困惑地看向他,他勉為其難地解釋,“陳賬房確實身體有恙,喝些藥湯就能痊愈,不過不能拖。”


    看來是真的有病。


    她昨天就聽說了,說許小郎在雙親去世後,棄文學醫,現在要當一名遊方郎中。


    不知為何,陳娘子莫名地對許黟有信心,這孩子以前讀書就用功,現在學醫了,肯定也能用功學。


    陳娘子道:“既然這麽說了,那就先謝過許小郎了,明日就帶我家賬房的去看大夫。”


    “娘子,我真沒病!”陳賬房驚唿,還想說什麽,被她瞪得吞迴肚子裏。


    他四肢虛軟,就這般被拽著袖子返迴院子。


    看著他們從視野裏離開,許黟心下了然,不再將注意力放到陳家上。


    這麽一鬧,晚上就有不少住在石井巷的人家知曉了。


    另一邊,邢嶽森下了私塾過來找許黟,在南街沒找到人就先迴家去了。


    他先去祖母屋裏坐了一會,跟祖母說些私塾裏發生的趣事,再起身離開,來到祖父的屋中。


    之前擔心祖父受寒,祖父的屋子門都掛著繡著福壽祿的厚重綢簾。許黟說祖父住的地方要通風,祖母就命人把綢簾拆了,換上隔開束起的絹紗。


    白日裏束著,到夜間就垂放下來,短短幾日,祖父的屋子那股若隱若現的難聞氣味消失了。


    “祖父。”邢嶽森朝著床榻的方向行了個禮。


    那邊有簾子動了動,小廝走過來把錦墊放上去,邢嶽森熟稔地走來,坐到祖父的麵前。


    刑祖父慈眉善目地看著他這三房出來的孫子,長得眉舒目朗,謙謙君子,看著就非常有出息。


    “森哥兒,今天怎麽這麽晚才來看祖父?”


    “祖父,我去南街找許黟了,但他不在家,沒見到人。”邢嶽森垂眸,說道。


    許黟還沒到及冠的年齡,至今還沒有取字,他沒有字,就隻能喚名字。


    聽到許黟二字,刑祖父眼睛微睜:“這孩子好,他開的方子祖父吃了三天,腿都沒有之前那般疼了。”


    說著抓著邢嶽森的手,穩穩地拍著,“我們邢家雖然是做絲綢買賣,家裏有些錢財,可也不能怠慢了這許小郎。”


    他一邊招手讓小廝過來,吩咐他等會陪著三房的少爺去到庫房裏,挑兩件像樣的謝禮帶走,下次去見人家可不能空著手過去。


    邢嶽森欣喜,祖父庫房裏的東西,比起他來,好的不止一星半點。


    ……


    夜漫漫,起風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將許黟驚醒。


    他快速起身,點燃桌子上放著的煤油燈,把掛在牆角的外衫披上,舉著煤油燈走出屋子。


    來到晾曬熟首烏的簸箕前,見細密的雨水暫時沒有波及到這邊,他還是打算將它挪個位置,放到灶房裏麵。


    春日梅雨,這雨一下,可就沒那麽容易停了。


    “汪嗚嗚嗚~”


    睡在院子裏小黃原本是趴著的,聽到許黟的腳步聲,激動地起身搖晃尾巴。


    許黟蹲身摸摸它的腦袋和後背,摸到濕漉漉的雨水,就把它帶迴到屋子裏。


    他睡的屋子是由一間隔開成兩間的,一間本是住著許家雙親,一間是他在住。


    屋內的擺設簡易,一張單人床,一張讀書的書桌,一個放衣服的櫃箱。


    許黟在櫃箱裏翻出夏日蓋的被子,折疊成豆腐塊,給小黃當新的睡窩。


    “你以後就睡這裏。”他說罷,約法三章地捏著它耳朵,“半夜不許吵我,早上不許吵我,想上廁所自己去外麵。”


    小黃:“嗚~~~”


    許黟挑眉:“不許撒嬌。”


    你可是一隻公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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