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了,乞伏植在大淵的京城裏,他沒有遇到像白泓這麽心性上合的來的知己。


    白泓不會在他說話時候輕浮地笑,他手心裏攥著一串玻璃珠:“這是令妹留在仲尼苑的,巴列看見了給我的,還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呢!”他當時沒有拒絕白容,也是考慮很多。


    他對白容是真心地相待了,雖然他並不十分地愛她,可他其實是白容的選擇,而他並沒有選擇了白容。白容當時對他說:“這翡翠可是我們白家,我祖父從先王那裏有幸獲得的賞賜,應該贈送給你,願你前程似錦!”她當時的話真是說到了他的心頭,他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呢。


    “是用我的翡翠互換的嘛!”白泓眼角微微一挑,那翡翠也是該有機會討迴來的。


    白泓捧住那串稀有的玻璃珠,眯起眼睛好好欣賞了會兒,又還給他。


    時事變遷本無常,乞伏植要是去尋覓根源,找母親也是應該的,但這會兒他這個做兒子的離開了,那會讓大王變得焦躁又懊惱。


    乞伏植對白泓說,他十五年前來到這京城,寄居在鐵匠鋪的後麵,他的仆人兼家人是在那條工匠街的帳房先生。他們表麵是父子,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實不是帳房的兒子。


    他以帳房兒子身份有機會進私塾上學堂,直到那一年的新春四月,乞伏力因先王去世的周年祭祀而大赦天下,帳房先生把一個包袱背到他身上帶著他到內城裏。


    在看到那遠處尊貴男子時,他的仆人換了西域裝束扭頭離開了,他被叮嚀著在這裏等待大王走近他,他等待不及直接奔跑到前方高高的台階上。


    “小民求見大王!小民求見大王!”他連續喊了兩聲很響亮,身邊已經湊過來很多人,聽見他們議論他樣子很西域。


    內侍監王德全當時淩厲地問他:“你是哪裏來的頑皮孩子?”他嗬斥著他,大王出巡這時候什麽奇怪事兒都能遇見的,他見多了,但看著孩子眸中並沒有威脅。


    十歲男孩篤定神態仰頭:“求見大王!我母親是金河灣的虞族酋長,她還有一把秦皇鳳首,她時常彈奏《鳳求凰》。”


    他的話被乞伏力聽見了,他被帶到他的麵前。那些威武的鐵甲護衛陪襯著浩氣壯觀的場麵,他當時根本想不到那會是他人生繼續的帷幕。


    這尊貴華美的衣冠下的男人真的是他父親嗎?他感到不可思議。他威武陽剛,高大的身軀淩駕於身後的山河之上。


    乞伏力對於這個兒子是有預感的,這深邃眼眸直而闊的鼻子,這都是屬於虞族女王獨特的印象,他內心深處的愧疚感立即湧上來。


    他傳令內侍監將這男孩帶迴駝龍山的寢宮,他風流也是認真的,按照月份來算,他是該有個虞女王的孩子。


    而對於當時年僅十歲的小男孩一開口就是標準的漢語,這華美男子頗感到意外。這不就是他期待的屬於他應該有的王子嗎?這孩子伶俐聰慧英氣從小就具備,也有著他幼年的影子。


    本來,他逃避的理由也是因為她的族人還距離大漢的文明很遙遠,她的部族連基本的農耕文化都尚未開始呢,與他並肩的女人至少能力見識也該與他相當。


    華麗莊嚴而略顯空曠的他的寢宮大殿上,他俯視著小男孩。


    小男孩也仰望著他,他的目光很平淡,並沒有多數人看見他尊貴身份時候的緊張,也不過份仰望他。


    “你,真的是虞族人,是愛曼尼的兒子?”他的目光和藹,可是他的語氣依然像他在外麵接受萬民仰望時候那樣威嚴。


    小男孩的頭一直昂起:“迴您的話,我母親她已經西行到沙漠邊陲,尋找適合虞族人生存的海子去了!”


    這番話,不正是他很想知道的關於愛曼尼的消息嗎?


    尊貴華美的男人許久不語,他的愧疚是因為他覺得不應該誆了女人,那麽剛強的女人其實就是瑰寶。被拋棄了之後的女人,人家還把孩子帶到了京城。


    還有那把琴,多麽可笑的他用來蒙騙愛曼尼的古琴。如今陳放在太樂署禮器大殿內的,他說的秦皇鳳首,他倒是想學秦皇,可他性子裏的柔軟又和秦皇不一樣。


    “那麽你就跟著孤王一起接受大漢的文明,讓我大淵富強傲視在這中原大地吧!孤的孩子,請你起來。”


    乞伏植大概地對白宮敘說了他當年入宮的時候,至於為什麽他父王不多提他母親,他不是很懂的,但又很想知道。


    白泓心裏的部分焦慮在這時候才款款放下來,現在想起來,寧潛這樣用話術說服夏國巨賈花巨額銀兩來購買的古琴,根本就是假的。人家二王子剛才就說了,那是大王陛下風流時候用來騙取女人真心的巧妙工具。


    這寧老狗,他早晚會被對方發現的,一旦夏國人知道這琴不是真的秦皇時期匠心之作,第一時刻她們會對大淵國更加恨之入骨,再來殃及他們太樂署。


    保不準,他們整個太樂署會被大王廢除,所有在大淵禮樂人辛苦維持的行業,隨之分崩瓦解在亂世滾滾煙塵中的這座華麗城池。


    然而寧潛是不會想到這裏的,他為人極度自私又很有做壞事的膽量,什麽重要的人都敢利用。


    話說,這時候的寧潛在太樂署,兩日內對白泓又恭敬了起來。


    這是顧頌走了的第十一日,白泓上午在樂署內喝著小廝泡的奶茶,寧潛進來親口告假。


    “白大人,屬下家裏事物繁雜,需要告假半日,還請您批準啊!”誰都知道他的女婿,那個身份高貴卻行為十分荒唐的三王子和別的女人私奔了。


    “寧大人,家務也還要您操勞啊?真是辛苦了!”他揮手讓兼任通傳的小廝也給寧潛一盞奶茶。


    寧潛老鼠牙微微呲著,似乎是心理負擔也不輕,但這人絕對不會顯露給白泓看,他強笑著:“就是大人您知道的,三殿下的事兒,還有您的家妹。”


    其實白容不是白泓親生的妹妹,她能輕易與乞伏陌私奔,白泓並不覺得多難過的,從此白家少了個心機暗黑的自私女人,對他而言還暢快了呢。


    對於寧潛,他這次少了乞伏陌的參與不會影響他賺大錢,可他作為嶽父還是要把人給尋獲迴來,這樣他個人顏麵才能維護住。


    沒準大王心裏感激他,也會暗地裏給他個好處什麽的,他在樂丞的位子上又沒有得罪過誰。


    “潛,那你一個人怎麽去尋啊?需要署內的人手支援你,就給我說一聲。”他學著用寧潛平日裏的方式說話,把心裏藏的極度隱秘。


    白泓這麽體貼,寧潛幹笑:“大人這話屬下心領了!隻是,我想,大人是否是也該出些銀子一同去尋令妹白容?”


    “這個是我二伯一家做主,我還輪不到的。”白泓當然要這樣說,白容的離去是二伯母管束不嚴又不關他什麽事兒。


    寧潛嘬了一口奶茶,胡須上還沾著奶茶沫子,那白色泡沫到了他嘴上就像老鼠吃的很飽,消化不好。


    他除了白泓的內室,身邊小廝眼眸沉沉,白泓讓這索容道也去馬廄裏喂馬,洗刷馬身體去了。


    他是很在意身上氣味的人,他騎馬必須馬身上沒有異常味道,天氣好了就該讓人多照顧馬廄裏的馬。


    落寞心境已然在師弟離開的這十一日裏,日複一日惡性循環,他一有空閑就想念他。現在他的案頭一個棉布袋子裏裝的《漢書》,還有一本是樂署內詩歌撰寫知事的手抄本《樂府詩辭》。


    他在一些別離的詩句中感懷著他,和他一同相處的寒冷冬日到雪化的春日。顧頌,你可知道白容竟然和乞伏陌那樣很不上排麵的男人私奔了。


    我不知道是高興還是該難過,她再怎麽不善,她也是我的堂妹,我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一直嗬護著她的驕傲,她卻跟隨很卑劣的貴族男子一去不返迴。


    白泓後來從白二的口中得知:白容和乞伏陌離開京城,他們花光了手上貴重物典當的銀子,他們就去搶劫還殺人。


    就連白二這樣見識了不少的江湖事兒的宅門大管事,他無比寒心震驚地說:“大人,您或許和我都想不到,大小姐如今在落鳳郡用她的色相引誘當地郡官,綁架人家。三殿下提刀就是砍人腦袋,人就那麽無辜地死了,結果無非就是貪圖人家郡官的身上銀子,還讓人家內眷送銀子來贖人,贖金收到卻把人家的內眷七口老小都殺死。”


    這樣惡劣的品性,白泓當然感到意外,人到絕處才能顯示潛伏在靈魂深處的品性,有人寧肯犧牲自我而拯救身邊人。也有人恨不得身邊人是兔死,等著他們就手烹煮。


    “嗯,不算很意外。”他對白二的迴應僅僅這樣,另外囑咐他:“別在二夫人二老爺麵前提起來這事兒。”


    “喏!”白二承諾著,歎息搖頭走出來白家膳食間,他作為江湖半邊走的人,他都沒有見識過這麽缺天良的一對兒。


    誰說衣食無憂的人就會良善不屠殺無辜?白容自小優越感很強,姿色容貌才華都是京城裏拔尖的的世家少女,她看見殺雞的場麵都會哭,這會兒殺人越貨依然逍遙。


    她居然與屠夫一樣的乞伏陌同流合汙,隨便跟隨一個老實人也比那樣的人活得踏實吧?大小姐究竟心裏如何做想,他白二是百般不解。


    這個午時正,白泓因為寧潛的告假,他心裏少了個防備,也迴家用午膳了,那小廝兼任通傳心有不甘願地被致使到中庭院臨時待客的東院。


    “容道,這不是怠慢你,是因為你我熟悉的了解的情形還不足夠,我這人在於自個感受你就委屈片刻吧!”白泓有一絲不放心這小廝,他按說應該很卑微地服侍左右即可。


    但這位本來出身低微卻會來事的小廝,因為曾經是通傳,他垂涎樂署小吏的位子,總是想多做些什麽。諂諂道:“大人,小的就跟隨您為您脫靴倒茶。”


    他白泓不習慣別人為他做這些,婢女都不會這麽做。


    “你就安心地待著那裏賞花歇息,到了樂署你的事兒還很多呢!”白泓無比體恤的語氣對待小廝索容道,這名字也突兀奇特很好記。


    白泓沒有讓小廝跟著到他的泓芳居,這是他個人活動的區域,他的空間就是二進的院落一個婢女,空廖而實在地盛滿了他對師弟的思念。


    這小廝這名字是有多麽地自視甚高啊!名字裏叫什麽道的,在大淵是跑腿的更夫,車夫們喜歡用的。


    白泓肯定,這小廝的父輩就是那一行當裏的人,見識一旦寬廣,也就對孩子有過高的期望,念書少又期待兒子到樂署那樣文雅的所在有個差事。


    白泓用了午膳,洗漱下又躺到顧頌之前躺過的地方,那右側室內靠窗的不大的床,室內橫著布簾那後麵還有一張小床是鈴兒睡過的。


    起來之後,他想到饌香閣去拜訪梅君,有些日子沒有去那裏了,隻要是想知道她到寧家住下後過得好不好。


    大約一刻鍾的功夫,正屋外麵,婢女鶯兒叩門聲一聲比一聲重:“大人,樂署有人送點心給您呢!奴婢先給您拿進來,怕放外麵太熱就變了味道。”


    什麽情況?白泓從小就被他娘石令婉教導著,睡覺時候要閂門,不管是誰除非要緊事才開門,他十二歲就獨自一人住在這一正二內的大三間裏。


    他不想理,鶯兒按說不會不知道這規矩的,午睡不能吵主人。


    她這是真的要緊事?要是樂署有什麽人真的來看望他了?師弟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他的安穩也被破壞了許多,日子從一些角度上失序不少。


    他開了正屋的門,然後迴來關上右側室門繼續睡,不如說是繼續想念顧頌。


    外麵正屋裏,婢女鶯兒對來人說:“我家大人午睡呢,你就放著,先,請您迴避到待客的中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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