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群女弟子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聊得火熱,時不時傳出些歡聲笑語,直引得周圍的男弟子們頻頻側目,除了劍刃峰的複出之外,這亦是他們談論的另一個焦點。


    地仙原本就不禁情欲,全憑各人克製,以修心養德為主,大家都是凡人出身,情念欲望無所不具,也沒誰是天生的絕情種子,隻要是入門不久的年輕弟子,又有幾個不對姻緣世事心生向往?


    凡人的愛戀不過短短數十載光陰,可一旦步入修真之途,再能找個彼此傾心的伴侶,雙方聯袂齊行,共參造化,那才真個是天長地久,和和美美。


    楊懷清原本正混跡於那些女弟子中和幾個好友海喧,忽聞有人提到“劍刃峰”,目光便下意識地朝周圍掃過,一眼就鎖定了不遠處的兩道身影。


    她撇下眾女,蹦蹦跳跳地躥到柳默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喂!傻愣什麽呢?既然來了為何不跟我打招唿?”


    這兩句問話像是清涼雪水,又像是仙府佳釀,由耳入腦,一路灌至心底,柳默一下子舒服多了,隨後立刻從紛亂的情緒中跳脫出來,側過身,衝楊懷清道:“小弟眼拙,來時沒有看到楊大姐,你瞧這人山人海的,想不到本門弟子竟有這麽多。”說著,目光朝她身後望去,很自然地看到了那群女弟子,這會兒她們也正向這邊偷瞄,不斷竊竊私語。


    “你呀,怕是另有心事罷?是不是有些失望呢?”楊懷清淡淡一笑,眼眸中露出幾許狡黠之色。


    柳默略微一呆,旋即便明白了她話中所指,不由露出一絲苦笑,道:“你這說哪兒去了,顧仙子固然出色,卻未必就是人人心目中的女神。”


    楊懷清向周圍掃了一眼,道:“這話倒是不假,隻是你這般肆無忌憚地說出來,怕是要引起公憤。”


    柳默心知此言不差,自從他話語出口,便有幾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其中或多或少有些——輕蔑之意,或是嫉妒,亦或厭惡。他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自己進拜入仙門求道,難道還要刻意討好誰,看誰的臉色不成麽?


    “別理他們。”楊懷清扯了下柳默,伸手比劃了一圈,接著道:“本門弟子可遠遠不止這些,雲字輩和玉字輩的仙長大都沒來,化字輩的後生們還有待成長,現如今呀,可是我們懷字輩的時代。”


    柳默聞之莞爾:“照你這麽說,我和師兄還是以大欺小了?”


    楊懷清白了他一眼,道:“從‘太極’到‘七星’,各脈香火鼎盛,玉字輩的仙長們早就不再收徒,最多也就是給後輩弟子做些指導,便是懷字輩的弟子,不少也已入門二百年以上,而且參賽弟子都是細細篩選出來的,哪像你們,挑無可挑。”


    柳默想想正是這麽個理兒,自己這“小師叔”當的確實有些遭人鄙視,自己入門後的待遇,不管是有個玉字輩的師父,還是受到掌門青睞,對於那些後輩弟子來說,怎麽看都有失公平,心生不滿乃是常情。所幸自己拜入了劍刃峰,無形中又給他們的心理製造了一個平衡點,所有言語上的發泄自然而然都會集中到這兒。


    劍刃峰有一個“笑柄”老道也就算了,後來多了個“無能”小童,現在又加上個自己這初出茅廬的“小白臉兒”,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們變本加厲的借口。


    常年避世苦修的生活,太容易讓火熱的人性變得扭曲,難怪長者們總說,要修道,先修心,相比之下,性情淡漠的人則更適合修真。柳默暗忖,若是自己也如常人一般,外界還有兄弟姐妹、父母族親,而不是被身世逼入仙境,幾年下來怕也如焚如炙,更不要說一口氣在這裏安安穩穩修煉個幾百上千年,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也難怪當初楊懷清迴山時會對外麵的世界那麽不舍,自由出入仙山的門欄太高,外出曆練自然就成了仙山弟子人人向往的事情,再美的地方,在裏麵憋上太久精神也會崩潰,欲要有非凡成就,就必須具備非凡的智慧定力,個中滋味不親自經曆一番,是絕對體會不到的。


    放到仙境弟子身上,對於無拘無束的憧憬,亦是修煉時最難克製的一道心魔。外麵的修士覬覦仙家靈境,卻不知這方外妙地進來容易脫身難,沒有足夠的慧根資質,拜入仙門等同於進駐牢籠,隻要修為達不到宗門要求,活得越久,被圈的也就越久,屆時非但沒有成仙,反而先入魔了,遠不如在凡塵之中瀟瀟灑灑地度過一世來得痛快。


    “……我修為不夠,原本是沒有機會參加比試的,多虧了你送的寶物,師父才給了我一個名額。你有沒有在聽?”楊懷清自顧自說了半天,才發現柳默有些反常,隻見他眼神直勾勾盯著地麵,不知神遊何方。


    “喂,想什麽呢?”楊懷清身子微傾,脖子一歪,側過頭去,截住了柳默的目光。


    四目相對,柳默迴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入門幾年來,心境沒有什麽太大變化,倒是發呆愣神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都是些有的沒的,也不知是怎麽迴事,打我懂事以來,經常會情不自禁產生些怪念頭,可能是我這人天生就愛胡思亂想吧,楊大姐勿怪。”柳默語出歉然。


    楊懷清擺正了身子,伸出一隻白淨的小手撫上柳默頭頂,老氣橫秋地道:“不錯不錯,善思多思,此乃悟道之本也。”


    “你又說笑了,這較藝之事何時才能開始呢?”柳默環顧四周,發現這半天都沒有新麵孔加入,顯然眾弟子已經在此等候良久,都在各自的圈裏閑聊。


    楊懷清道:“你們師徒來得較晚,還要等師祖們決定了對決的順序,才會宣布開始。”這時她的訊符裏傳來一道信息。楊懷清漫不經心地向遠方望去,臉上露出些許厭煩之色。


    柳默順著她的目光瞅去,卻是看到了一群三才弟子,韓亮與龐笙等人赫然就在其中。楊懷清得了“踏月”、“天辰”二寶,將三才峰一眾弟子攪的苦不堪言,眼紅嫉妒的同時,均對柳默心生怨憤。


    見他也看了過來,龐笙和幾位弟子直接選擇別過臉,看向別處,一點示好的意思都沒有;韓亮則是寸步不讓地與他對視,麵部表情僵硬,眸子中恨意難掩。


    柳默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


    “你何不直言相告,絕了他的念頭?”


    楊懷清迴過頭來,笑道:“你這是在試探我麽?那人狡猾得緊,既不表明心意,又對我的暗示無動於衷,就會在後麵粘著。你說,這樣的男人是不是很遭人討厭?”


    柳默打趣道:“到是一片癡心。”


    兩人才笑鬧幾句,楊懷清又一次掏出了訊符,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師父也真是的,就會向著他,有啥了不起的。”接著輕拍柳默臉頰,道:“今天比賽結束了我再來找你。”隨後不情不願地往三才弟子那邊去了。


    柳默收迴目光,轉眼看向身旁的師兄,發現他還是低頭含胸,一副犯了錯誤的模樣,不禁微微搖頭,問道:“你入門這些年,難道就沒交到一兩個好友麽,師兄?”


    張盛依舊擺弄著他的道袍,如夢囈般說道:“啊,雲霄師兄很和善的,隻是、隻是沒有來呢。”


    柳默覺得這“雲霄”有些耳熟,待仔細一想,忽然記起正是當年自己剛入門時,因學習“決文”一事張盛曾經提起過的人物。


    柳默心下不是滋味,太虛派的門徒少說也有過萬之眾,師兄先後僅提起此人,看來他確實是沒有什麽朋友了,正欲再說些什麽,忽聽上空傳出“當!當……”幾聲清脆的鍾響,蕩過寬闊的五行廣場,原本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緊接著,上空的大殿內飛出一道身影,他身著一襲白色道袍,手持一卷玉典,腳踏白色雲朵,淩空懸於廣場上方,鶴骨仙風,表情嚴肅,宛如上界來的仙使一般。柳默見過他,乃是早年奉掌門玉樞之命,前往玉竹林送“乾坤造化丹”的雲龍真人。


    “比試正式開始,各位同門準備入座吧。”雲龍的聲音由上空傳來,下方的太虛弟子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自覺地往廣場中間走去,柳默不明所以,他對比賽的細節也不曾了解,心想跟著大家做總是錯不了的,隨即扯了下身旁的師兄,示意他跟著自己。


    當所有弟子都來到廣場中央時,八個巨大的看台由地而起,分別占據了正東、正西、正南、正北、東南、西南、西北、東北八個方位,隨後光芒一閃,每個看台上都出現了數百個蒲團,前方十丈處還立有一座瑩然剔透的水晶塔。剛剛聚集到一起的八脈弟子旋又分散開來,朝各自的看台走去,人頭聳動,摩肩接踵,數量雖多,卻是有條不紊。


    盡管柳默不知劍刃峰的看台是哪個,但沒人去的那個肯定就是了。正走著,迎麵行來一人,窈窕清麗,風姿絕世,正是許久未見的顧妍。


    四目相接,柳默心跳加速,觸電的感覺傳遍全身,短暫的木訥過後,他瞬間做出決定——抱拳行禮。然而顧妍卻不受他禮節,先一步躲開了,兩人擦肩而過,隻留下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動人肺腑的笑容背後,還彌漫著一股醉人的幽香。


    周圍的太虛弟子都看到了這一幕,男弟子們紛紛朝那“癡心妄想”的家夥投來鄙夷的眼神,各種嘀咕聲也隨之而起。


    “以為自己長得好看,顧師妹就會對你青睞有加麽。”


    “才來幾天?色鬼!”


    “自以為是,笑死人了。”


    等等諸如此類。


    可是顧妍的微笑,又著實令他們心底抓狂不已。


    柳默有些尷尬,但也僅僅隻是尷尬罷了,他扯著張盛穿過人群,來到唯一一處冷清的看台之前,順著台階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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