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迴到住處時,張盛正在房中等他。


    “師父迴來了,咱們一起去拜見他老人家吧。”柳默剛剛邁過門檻,張盛便匆忙迎了上去。


    “那快走。”柳默喜形於色,一掃三才峰之行帶來的不快,自從月前匆匆一瞥,玉清真人就沒了蹤影,他連正式拜師的機會都沒有,不管怎樣,這老道總是他今後修真途上的引路人。


    倆人朝竹林趕去,柳默見師兄一直很小心的控製高度,有時還東躲西閃地繞道而行,心想:“總得想法子幫幫他才是,這哪裏像是修真者的樣子?”


    “如此繞來繞去太過麻煩,師兄,我們飛高些吧,你若害怕我帶著你就是。”


    “不行,再高真不行了。”張盛偷偷瞄了眼腳下,又趕緊抬頭看向天空,氣喘籲籲,誇張至極。


    柳默明白此事不可操之過急,同樣看了眼天空,一個計劃慢慢開始在心中醞釀。


    竹林空地,茅屋內。


    玉清坐在床頭,手持針線,正準備縫製一件道袍,他身邊赫然放著兩件已經做好的成品。選好線穿在針上,玉清對跪在麵前的兩個弟子道:“如果你們隻是過來問安的,現在就可以走了,沒事遊覽下劍刃景致,不比跪在我這糟老頭子麵前強?”


    師兄弟進屋已有半柱香的時間,向師父請安過後就一直跪在床前,玉清也直到此刻方才開口說話,隻見他全神貫注地盯著下針處,好像生怕出錯似的。


    柳默是想過來跟新師父說幾句貼心之辭的,以緩解師徒間的生疏,可幾次話到嘴邊都被他強行咽了迴去。


    他總覺得,麵對這老道時,自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無關厭煩,就是有那麽一點點的——不自在。


    張盛恭順慣了,師父說什麽就是什麽,若非師弟在旁,他說不定真的走了。


    停了會兒,不見弟子迴答,玉清自顧自道:“你們兩個,一個肯定在想,‘師父,您老縫了一百年的袍子,為何還那麽認真?換做弟子來,也能輕車熟路了啊。’而那個新來的又得想,‘這老頭兒恁古怪,都修成仙兒的人了,咋還做這婆娘的活兒呢?’怎麽樣,我說的沒錯吧?”


    被說中心思,張盛把頭深深埋了下去,柳默目光則垂得更低。


    玉清笑道:“一月不見為師,你倆都是過來賣相的?”


    張盛默然依舊,柳默欲言又止。


    “老二,你該比老大機靈點兒吧,怎麽也跟個啞巴似的?盛兒,你師弟不好意思,那就你來說。”玉清放下手中針線,將縫到一半的道袍平鋪在雙腿之上,目光掃向兩個徒兒。


    “再不吭聲就都給我滾出去。”


    張盛吃了一驚,忙道:“啊,師父,師弟他可能有些問題想請教您,弟子解釋不來。”


    玉清拿起身邊的葫蘆丟給他,道:“去給為師灌壺酒來。”


    張盛捧著葫蘆去了,能為師父做點事,他打心眼兒裏歡喜。


    柳默端正心態,就事說事:“弟子進仙山前準備的衣物足夠了,師父不必這麽麻煩的。”


    “看你穿的土裏土氣,丟我劍刃臉麵。”玉清瞥了他一眼,繼續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柳默看看自己的俗家青衫,不禁覺得這老道審美觀有問題。“您貴為劍刃峰主,這些不需要親自來做吧?”他問。


    玉清道:“各峰日常事物都是各自處理各自的,以前就你師兄一個,現在多了你,我老人家的活兒不就多了一倍?”


    柳默待要再說,玉清搶先道:“我隻迴答三次,你現在已經問過一次了。”


    柳默一怔,再也不敢貿然發問。


    “師父親自縫製道袍必有深意,否則以他這麽喜歡逍遙自在的性兒,萬不會做這些沒用的事。”想了想,他起身走到床邊,道:“師父,弟子曾見母親做過針線活,不如由我來幫您好了。”


    “很好,果然比那些飯桶強多了,既然你已猜到,就讓你知道答案罷。”玉清將一件縫好的道袍拿給柳默,“萬事萬物均可悟道,有些事情做起來,表麵上毫無意義,但你若不用心去感受,就可能錯過明白真理的機會了。”


    捧過袍子,柳默發現它內外均附有一層仙家真元,含而不露,靈力內斂,若不仔細查看,整件道袍都與凡物無異。


    “發現了?”玉清露出一抹微笑。


    柳默點點頭,道:“弟子記住了,我準備幫助師兄克服恐高。”


    玉清既不讚同,也不否決,仍是忙著手中的活。


    柳默得到了答案,接著又說:“弟子從小修習家傳玄功,已有根基,可是本門的靜妙天章似乎另有妙處,令人難以取舍。”


    “隻要沒有抵觸,多練一門功法也無不可,斂神淨心,試著將它們同時運轉,若能做到,當可受益無窮,切記不得勉強。”


    “多謝師父指點,星煌宮藏有數千妙術,其中絕大所述弟子都是一知半解,可若棄之不練,又太過可惜。”


    玉清仿佛沒有察覺徒兒的小心思,低頭擺弄針線,繼續為他解惑:“道有不同,術有萬千,一味跟著前人的腳步走,終是下乘之法。”


    柳默想起當年父親也曾說過類似的話,沉思片刻,心中已有計較。


    “師父,本門弟子如何才能自由出入仙境?”


    “入門滿五百年,修為達到上清境,掌門仙尊自會賜你‘太虛印’。或者你有能力直達太清境,也能自由出入仙山。你還可提問一次。”


    柳默暗暗記下“上清”、“太清”四字,接著道:“有很多基礎內容,咱們劍刃典籍沒有記載,比如那訣文,師兄說可帶我去七星峰學。”


    “掌門大人已經搬下法旨,除了坐忘峰外,仙山境內你可隨意遊走,八脈絕學任你自選,各峰都會有人教你。但是有些直腸子教而不明其法,自己必須學會判斷。”


    柳默想不到太虛派竟會對自己如此重視,當年玉清似乎也有這種待遇,他雖然想弄個明白,卻知現下不易發問,頓了頓,道:“弟子見識了七星峰顧妍仙子的絕妙劍舞,當真令人神往,弟子自幼習武,閑暇時也想練練。”


    “民間修士習武,除了強身健體外,也作為防身之用,可是修真弟子由強大的功法中獲得了非凡實力,便將武藝拋擲腦後,此乃不智。以武悟道,隻有好處。”


    “師父,灌滿啦。”這時張盛迴來了,恭恭敬敬將葫蘆放在師父身旁,退到師弟處站定。


    柳默道:“師父,弟子問完了,您有什麽事需要弟子代勞麽?”


    玉清道:“這是第三個問題。為師喜歡清靜,你們走罷。”


    柳默和張盛施禮告退。


    出門的時候,玉清道:“盛兒,如果你師弟有術法相授,不得推三阻四。”


    張盛連忙轉身,恭敬道:“是,師父。”


    玉清一揮手,張盛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送到門外,房門也隨之閉合。


    “師兄,今日我不去星煌宮了。自從來到這兒,我還沒轉過。”柳默望向竹林深處,那裏似乎有些明亮的東西,一閃一閃的,在等待著自己前去探索。


    通過與玉清真人的短暫接觸,柳默不認為他是那種無的放矢的人,“師父既然有意讓我們放鬆休息,為何不說遊覽‘仙山景致’,而是‘劍刃景致’?掌門仙尊已授我特權,單是限於門規好像行不通,這其中定有門道。”柳默心想。如今他對劍刃周遭事物的了解,還不如七星和三才峰多。


    “那用我陪你嗎?”


    “師兄,咱們劍刃地界有沒有比較特殊的所在?”


    “有啊,比如那個‘九轉聚靈大陣’,它就最特殊。”


    “可是對麵穀中的水潭?”柳默想起月前見過的水潭,當時自己隻瞧了一眼便覺心悸。


    張盛奇道:“師弟怎會知道?你去過嗎?我明白了,定是楊師侄告訴你的。”


    柳默搖頭道:“入門當日我路過那裏,師兄若無事,咱們一起去看看?”


    “好。”張盛點頭同意。


    之後兩人騰空而起,飛向山穀。


    深潭靜靜陷在茂林中間,九道小溪蜿蜒斜淌,最後注入潭內。碧水悠悠,清淨明亮,然而幾丈之下卻如蒙著一層黑氣,幽暗可怖。那樣子好像在對人說,如果你掉進來可就別想再上去了!


    柳默繞潭一周,仔細將水潭內外觀察個遍,終究是沒有發現任何端倪,他不禁問道:“不知這水潭特殊在哪?”


    “師父曾說這是仙境靈氣的匯集之處,再由它傳遍仙山的每一個角落,潭邊練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半天來,張盛一直寸步不離地貼在柳默身側,好像對這清幽之地有些畏懼。


    “既是靈氣匯集之地,怎麽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柳默試著用意念掃視周圍,卻依舊沒有什麽收獲,他又問:“以前為何不見你來?”


    “我,我不敢。”張盛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言語支吾,“你看這潭底黑乎乎的,裏麵定有怪物。”


    柳默聞言愕然,旋即暗暗歎了口氣。自己的這位師兄修真百年,卻怕鬼,怕高,怕“怪物”……跟人說話都小心翼翼,真不知有什麽是他不怕的,難怪連小輩們都瞧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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