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秀才一家三口聽聞還可以常迴家看看,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打消了。常歡提出想再留一晚,等大哥迴來了當麵道個別。無相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爽快的答應了。


    常秀才忙托人到縣上去跟常安帶訊,自己則出門去找常寧。林慧娘慌忙下廚想要做些常歡平時最愛的小菜。那邊常秀才夫婦各自忙碌,這邊無相道人抓緊時間給常歡普及一些修仙常識。仙有九品: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飛天真人,第五靈仙,第六真人,第七靈人,第八飛仙,第九仙人。待提到常歡的仙木靈體,無相道人解釋到,仙中有五大極品靈體,仙木靈體、月水靈體、陽火靈體、忍土靈體、精金靈體。此五大靈體均是萬中無一,十分罕見。不光對天地靈氣的感應異常敏銳,修煉速度更是遠勝常人,而且待他日靈人晉升真人和飛天真人晉升太上真人時還會各獲得一個未知天賦能力,這是其他體質的仙人都沒有的福利。然而常歡更加難得之處在於她的靈根還是極為純淨的木靈根,這就更是如虎添翼。思及此,無相略微沉吟道:“靈體之事就先隱瞞下來,暫且誰都不要提起,對外隻說你是先天木靈根。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仙界亦非一片淨土。”說罷出手施法,遮掩了常歡的體質,隻留下先天木靈根屬性。堂堂一派掌門,出門一趟平白收了個關門弟子,也總要有個拿得出手的理由,不然反倒惹人生疑,先天木靈根,也算給眾人一個合理的交代。常歡一臉了然,也不多言,任其施為。無相看在眼裏,心中喜愛更甚。


    常寧今日本是和常歡說好,兄妹兩人分頭跑出來,一起去集市上聽書的,可出來等了半晌也不見妹妹前來,心中正納罕,猶豫著要不要冒險迴去看看。正在此時看見老爹來了,常寧心中大驚,隻當是妹妹被捉住了供出了自己。正要故作鎮定大包大攬的說點什麽不關妹妹的事之類的場麵話,卻隻見爹爹一臉愁容,隻是叫他速迴,多的話半句都無,也不責備,心裏不由惴惴。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常安迴來,一家五口聚在一起,常秀才才開口道出常歡要跟著一個道士去修行,並講明了其中利弊幹係。隻激得兩兄弟一個脹紅了臉,另一個濕了眼眶。常安早熟,此時深恨自己年幼無能,連唯一的妹妹都護不住,但也知木已成舟,門外那個道人一看就不簡單,常歡的心事他亦知道一二,此去對常歡未必不是一場機緣。於是隻能強忍心中不舍,默默撫著常歡的頭,就像他平日裏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心中則暗暗發狠,此番迴去定然好好讀書,努力上進,日後定要保護家人周,再不要受那離別之苦。


    常寧平日和常歡最是要好,走到哪裏都恨不得帶著妹妹,乍一聽妹妹要走,立時急紅了眼睛,要出去打走無相。常歡哪敢讓他造次,急忙一把抱住他。常寧苦求道:“妹妹你別走,哥哥以後再不偷跑出去玩了,一定每日努力讀書,以後考狀元當大官,哥哥會好好保護你的!”


    常歡也跟著紅了眼,勸道:“二哥,此番原是我自願的,哥哥難道忘記了,平日裏我最愛聽說書先生講仙人的故事,帶我學成歸來,給你、大哥還有爹爹娘親帶長生不老丹迴來可好?”


    常寧急忙抬頭望向爹娘大哥,想尋求支持,卻絕望的看見大家都不出聲,便知此事木已成舟,於是也不再吭聲,隻是紅著眼睛,有拽著常歡的衣角不肯鬆手。這小小少年的固執令常歡心酸不已,隻得又勸道:“我又不是絞了頭去做姑子再不迴來了,無相道長也許我可以常迴家的,你就當我和大哥一樣,是去別處讀書。難道以後大哥出息了要到京城求學,你也要攔著不成?”


    見常寧有所猶豫,常歡又撒嬌道:“二哥我都餓了,你放手我們先吃飯啦。”


    常寧無法,隻得鬆手。一家人沉默的吃著飯,輪流給常歡夾菜,樣樣都是她平日裏最愛吃的,隻把一個小碗堆得小山一樣高,看得常歡心裏鈍鈍的難受。迴想起一家人五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在這個小院裏的種種歡聲笑語,常歡隻覺得桌子上這些平日最愛的吃食竟都變得難以下咽。一頓飯從天色微暗吃到漆黑,桌上的菜熱了幾次,卻沒有人肯擱下筷子,恨不得能吃到地老天荒。桌子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以後一家人要再想像這麽整齊的吃頓飯,不知道有多難。


    無相沉默的站在院子裏也不催促,甚至有些慚愧自己拐走了別人家的掌珠,又實不忍常歡這般資質明珠蒙塵。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一家人能多聚一刻是一刻。


    終是到了要走的時候,常歡覺得自己兩腿灌了鉛似的沉重,竟無論如何都邁不動步子。倒是常寧,此刻跟沒事兒人似的,掏出自己平時不離身的小匕首交給常歡,要她留著防身用。常歡慎重的收好匕首,強打起精神來和家人一一擁抱道別。


    無相見狀,寬慰道:“癡兒,你且安心。你爹娘兄長多年來與你生活在一處,受你體質影響,均身體康泰,皆是福壽綿長之相,你一家人日後相見的日子還多著呢。”說完環顧四周,看著那株老紫藤笑道:“倒是此樹離了你,可是要萎靡一陣子了。”


    常歡聞言轉頭望向紫藤,串串藤蘿輕晃,好似也不舍她離開,那開得細細密密的花朵,朵朵皆是離別之苦。再看看上麵大哥給她搭得秋千,承載了她多少歡樂的迴憶。忽然驚覺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在心裏將它當作了家的一份子。一時不忍,走上前去,輕輕抱了抱粗壯的樹幹,在眾人的驚唿聲中,掏出常寧剛才送她的小刀往手腕劃去,心裏想著:這紫藤平日得我氣息滋養就能年年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如今我放點血給它,總能讓它在我不在的日子好過些吧?心裏想得倒美,隻是倒黴催的劃破了動脈,頓時血濺三尺,流得紫藤樹下滿地是血,嚇得常歡哇哇大叫:“師父救我!”


    無相見狀無奈揮了揮拂塵,施法替常歡止了血,怒道:“胡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能如你這般兒戲!還沒出門,就令親人如此擔心是何道理!”


    常歡聞言看了眼儼然已在瞬間和無相達成統一陣線的在一旁猛點頭的家人,一陣心虛,撒嬌道:“我這不是仗著有師父您在麽!就知道師父您最厲害了,有您在我什麽都不怕!”


    這一口一個師父,叫得無相是龍心大悅,大氣的開口道:“罷了,反正有為師在,也沒什大不了的,不過以後切記不許再胡來!”說完又看了看樹下一地的血感歎道:“這老樹也不知哪來的福氣,竟得你如此相助,便宜它了。罷了,貧道再助它一臂之力,且看它的造化吧,說不得日後還可給你添個助力。”說罷拂塵一揮,於地上一灘血中收了幾滴裝於玉瓶中,然後便是一串法訣打在紫藤樹上。


    待常歡一一揮別家人,正要隨無相駕雲離去,突然又想起一樁心事來,急匆匆就從半空往下跳,唬得無相忙按下雲頭,施法托住她。常歡道了聲謝後急急忙忙的跑向常安,一臉慎重的拉著他的手,語重心長的交代道:“大哥,切記!不能娶王小翠!也不要聽她跟你交代什麽重要事情!”又看向林慧娘道:“娘你可一定要替大哥把好關!”羞得常安漲紅了一張臉,緩了半晌,才強自鎮定的答應道:“你放心。”這一番耍寶,倒是把離愁都衝得淡了些。


    終於還是跟著無相駕雲離去。常歡一路都不說話,坐在雲上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蔫的。無相知她心裏難受,又憐她年幼離家,也不拿什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之類的虛話哄她,隻是默默地把常歡護在身後,為她擋去了大半風寒。因怕常歡不適,無相飛得甚是緩慢,有時甚至特意繞道飛去一些仙山福地,一一指給常歡欣賞,順便也講一些相關的仙界典故或者小八卦。常歡畢竟不是真的五歲孩童,很快覺察出無相的良苦用心,感動之餘不免暗自慶幸自己這輩子的好運。一路走來身邊遇到的都是用心愛護自己的人,自己也該快快振作起來,以免讓親人擔憂。唔,也不是愛護自己的人,王小翠就是壞人,呃,不過她壞得一沒技術含量二沒懸念三沒深度的,唉,都有點沒臉叫她壞人,遇上這樣的壞人也要算運氣好,哇哈哈哈哈。常歡就這樣一會兒胡思亂想,一會兒自我鼓勵,竟也漸漸迴複了精神。無相在一旁看著,心裏暗暗點頭。


    兩人就這般且行且遊,且學且樂,一個教得仔細,一個學得認真。平日裏無相禦風而行隻需大半日功夫的一段行程,竟被駕雲的兩人活生生走出了五日來!這一日,穿過一片無憂海後,終於看見了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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