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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尋常的傍晚,無常的雲朵又開始灑下雨滴,但似乎又有著一些不同的含義。那細如霧、涼如冰的水滴好像是天在哭泣,又好像是在祭奠什麽將要被遺失的過去。


    葉輕眠、於涵孜、白點點、鍾銘,甚至遠在某個神秘組織內的葉輕紗、佘璿,都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所有與灰宮告有關的人,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生命裏的一段記憶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僅僅握著,而後如同引燃了的導火索一樣,寸寸消逝。


    “我的記憶...”葉輕眠難以置信的呆在原地,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有關灰宮告的記憶,正在慢慢消逝。


    冒著危險展開得自循環世界那看透命運線的能力,葉輕眠的世界裏出現了無數線條,而其中一條,正從一端慢慢消失,那應該是自己對灰宮告的記憶。


    “幼兒園的事情...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雖然熟悉的音樂已經聽過無數遍了,但葉輕眠這次還是從裏麵聽出了急促和緊張,有些不安的接起電話,是於涵孜。


    “老葉,你...感覺到了嗎?我對灰宮告的記憶,開始消失了。這是...是怎麽迴事?我剛才翻看了我們小時候的照片,你還記我們一年級有一次合照嗎?裏麵的灰宮告...消失了。”


    於涵孜的聲音有些發抖,實際上,此刻的她,已經不得不用兩隻手捧著電話了。否則她可能會因為過度的緊張而握不住手機。這種來自無法認知力量對記憶的強行抹除,並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從心裏上承受的。


    “我不知道。”葉輕眠麻木的迴應。


    “我記得灰宮告是不是說過,如果被監察者等級的人殺死,就是被消除一切存在的痕跡,包括記憶的。”於涵孜感到恐懼,但更多的是難過。


    “我不知道。”葉輕眠的眼睛紅了,這個結論不是他能接受的,灰宮告?怎麽可能死?他不應該死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老葉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我不想忘記灰宮告啊!為什麽會這樣,你說我會不會有天也這樣死的一點痕跡都留不下,為什麽啊,我們...怎麽才能阻止這一切。”於涵孜在電話那頭已經泣不成聲了,難過、恐懼、無奈卻無力改變。


    “我真的不知道。”


    葉輕眠掛掉了電話,隨之一起安靜的是整個世界。這一刻無論是身邊過往的人群,還是蟲鳴鳥叫,都被完全忽略掉了。這一刻葉輕眠的腦子是空白的,想要想清楚一些事,但思維卻亂成一團。


    很冷,手指有些僵硬。要向前走,卻發現邁不開雙腿。在恐懼和不安中,痛苦的感覺著記憶被一點點擦除。小學那次和灰宮告第一次打架的事情,在葉輕眠的清晰感知中,一點點模糊,消失。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但具體是什麽,卻再也想不起來了。


    “不,為什麽會這樣。”葉輕眠麻木的看著眼前的地麵,眼神空洞,滿是難以置信和抗拒。唿吸越來越劇烈,但提供不了更多的氧氣去思索。“為什麽你會死啊。”


    葉輕眠很怕,怕自己沒辦法阻止這個過程,怕會一點點的忘記。被抹去的過程已經碾碎到了初中,那麽之後就是高中、大學。最後的最後,自己會徹底忘記曾經有過那麽一個叫灰宮告的人。


    灰宮告出事了,他在最後的時刻會很無助吧。可惜葉輕眠不僅無法陪在他身邊,更連事後再他墳上填上一捧土都不能,甚至最後的最後,連他的存在都不記得了。這樣的自己,算個什麽兄弟。


    “為什麽會這樣,是誰幹的?我如果把你忘了,連給你報仇都不可能了嗎?”葉輕眠開始感到憤怒,雙拳緊握到發抖,眼神瘋狂的嚇人,但無論如何都阻止不了記憶在緩慢的遺忘。


    校園的一個角落,早晨被纖月搶走雨傘的趙多情,正在自習室無聊的翻著書,卻突然驚慌的站起,帶著同樣的難以置信和震驚,但僅幾秒之後,就果斷了播出了電話。


    “喂?我是趙多情。你們都有察覺了嗎?”


    “果然...”


    “破曉進入一級警戒。”


    “命令一:基地所有收集的新人立即全部趕迴房間,立即開啟一級封鎖。”


    “命令二:所有中高層無論在哪,無論在幹什麽,立即進入安全輪迴遊戲空間躲避記憶清除。”


    “命令三:全部搜索行動組返迴基地,特別行動組立即出動尋找並保護雪兔小姐安全返迴。”


    掛掉電話,一直溫和冷靜的趙多情一腳踹翻了麵前的桌子,“到底是誰?!”


    記憶清除仍在繼續,留給趙多情的時間不多了,皺著眉頭抬起頭看向窗外,光線慢慢變暗,世界開始失去色彩,很快,趙多情進入了輪迴遊戲空間。


    迴到銘檸卜屋的鍾銘靜靜的坐在桌子邊,神色依舊平靜,但這份無動於衷的麵具下隱藏著火山般噴發的憤怒。


    灰宮告死了,他不在乎。但是方青檸在不久前被灰宮告抹去了未來封進了聖經,這讓他不得不去在乎灰宮告的生死。


    灰宮告活著,方青檸的消失就隻是暫時的。但此刻灰宮告死了,方青檸的命運就完全失去希望了。鍾銘在賭,他賭灰宮告死亡後,被抹去的方青檸會重新出現,但安靜的手機不曾發出一點點聲音。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等鍾銘徹底忘記灰宮告的時候,不知道是否會因此影響到自己對方青檸的記憶。“山香愛,你該死。”


    被抹除的記憶已經到了灰宮告高一的時候,葉輕眠無力的癱坐在路邊,直到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連自己的記憶都守護不好,還能守護身邊的人嗎?


    灰宮告死了,而自己卻馬上要將他徹底忘記。會不會有那麽一天,身邊還有其他親人步入灰宮告的後塵?葉輕紗?葉輕依?花織?葉輕眠慘笑,忘得幹幹淨淨,起碼不會因此而難過了。


    不甘心啊,很快了。再過一會,自己就會疑惑吧,為什麽要坐在路邊?為什麽臉上有眼淚流下來?自己的生活還會繼續,這不是幸運,而是可憐。


    葉輕眠很害怕,天知道除了灰宮告之外,自己是不是還曾經遺忘過其他特別重要的人?自己是不是也曾因此難過過?這種被隨意擺弄的感覺讓葉輕眠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傀儡,一個時刻被支配的提線木偶。


    仿佛有一個高高在上神,他希望自己記得什麽,自己就會記得什麽。他不希望自己記得什麽,不管多重要,自己都隻能將其遺忘。


    葉輕眠打開手機備忘錄,瘋狂的記錄自己能迴憶到的灰宮告的一切。


    高二上半學年,和灰宮告一起逃學去遊樂場,結果遇到纜車故障,被懸在半空一整天。


    高二上半學年,灰宮告提前偷出了期末的試卷,用了一晚上做出了標準答案,卻因為睡的太晚,錯過了第二天的考試。


    高二下半學年,灰宮告的女友跟自己表白,被自己打住院。去跟灰宮告道歉,他問是哪個女友。


    高三上半年...


    可惡,已經想不起來了,記憶抹除的進度已經到了高三了嗎?高三的時候到底和灰宮告一起經曆過些什麽,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葉輕眠拿著手機的手劇烈的抖著,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控製不住。


    用手掌胡亂的擦幹淨被眼淚打濕的屏幕,拚命的想要再記錄些什麽。大學,還有大學的記憶,要盡快的打出來,能留下一點點也好。大一,大一入學的時候...


    高二上半學年,和灰宮告一起逃學去遊樂場,結果遇到纜車故障,被懸在半空一整天。


    這條記錄清晰的映在葉輕眠的眼中,卻又在他無法阻止的絕望中緩緩消失了,仿佛被一塊神奇的橡皮,輕輕的擦掉了。那是曾經是葉輕眠和灰宮告的迴憶,可是現在,它已經不再屬於任何人,它隻存在於也許有過的虛無裏。


    備忘錄裏已經記錄的文字一條條的變成空白,被抹去的不隻是記憶,還有葉輕眠想要留住一切的最後一點希望之光。葉輕眠知道杭州的春天很涼,卻是第一次知道它竟然能涼得讓人痛徹心扉,涼得冰入骨髓。


    他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麽,都不會阻止記憶的消失,灰宮告的一切都將被埋葬。葉輕眠隻希望這個過程慢一點,再慢一點,哪怕它真的很疼,讓他的記憶在自己腦中,多呆上一會也好。


    那年那月初冬,遇灰宮,卻是初陽晚夢、散匆匆。


    情漸濃,淚漸濃,雨朦朧。隻怕身和迴憶、葬虛空。


    眼淚不住的掉下來,明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記憶被撕扯抹去的痛苦,比身體的支離破碎還要讓人絕望。


    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麽的無力,金錢和權力無法守護住最寶貴的東西。無數負麵的情緒向山一樣朝著自己崩塌而來。


    葉輕眠放棄了掙紮,無神論的他此刻正虔誠的跪在地上,仰望那神話故事裏神仙居住的雲端。他知道這沒有任何用處,可是現在他能告慰自己的,也許隻要那並不存在的奇跡了。


    “不管是誰都好,求求你,請別讓我的記憶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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