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調解了大袁二袁糾紛案以後,我就再沒接過什麽案子。沒接案子的原因是一來我的歲數大了,人事部門已經張羅的給我辦起了退休手續,局裏的領導同誌出於對我身體的關心,擔心我不要在臨了有了什麽磕碰,二來所裏的警力也多了,都是年輕有為的高學曆骨幹,我主動騰個地方,好讓他們有充分發揮才能的空間,所以我的最後一班崗幾乎都是坐著的。


    坐下來沒事,我便想到了李春春,離開派出所之前我想與他先作個別。


    李春春與我可是過命的交往,他曾搭進去差不多半條命挽留了我多半條命。1989年4月8日這一天,是雙河村一年一度的廟會活動日,晚十時左右,我與李春春在露天劇場執勤,突然有個酒鬼橫空出世,半睜著眼睛說我向他父親憑空要過五百元的賭博罰款,說完就從背後將藏著的一瓶啤酒甩到了前麵來,我當時腦子裏反應的是我什麽時候憑空向他父親要過賭博罰款?他父親是誰?而對酒瓶子的到來卻絲毫沒有在意,李春春反應快,及時跑進來替我挨了那一酒瓶,酒瓶打在了眉頭上,啤酒的汁液流遍了李春春全身,李春春在醫院昏睡了兩天才醒過來。第二天拘留酒鬼的時候,酒鬼說他酒醉認錯了人,媽的!我一氣之下麵對詢問室屋頂兩端的監控一巴掌搧過去,算是給李春春抱了仇恨。此後我與李春春的交往也就更加莫逆起來。


    李春春做了三年協警一直與我在一起,我調去刑警隊那年他卻主動辭去了工作幹起了個體養殖業,多少年栽了不少跟頭終於有了成就,李春春能過得好,我的心裏是很欣慰的!


    我給李春春打了電話,李春春說他在家,並且說他正好有事準備給我打電話呢,我於是跟所長打了招唿,下午下了班就開車去見李春春。


    車是我自己的。我是學著其他同誌們的樣子咬著牙買下我現在這輛車的,不買不行,交代不了熟悉自己的廣大群眾,這麽多年連個車都沒有,你是怎麽混的?這個話聽得讓人自卑,抬不起頭來,為了不自卑,能抬起頭,我就咬著牙買了一輛。車的檔次雖然不高,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跑起路來也是不遜色的。車的風光不在起點,也不在路上,而在出門後所到達的終點,當你親自從車裏鑽出來以後,那些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見了,你是開著車來的,心裏就生出了敬畏,反之,你就皮毛不是。我做過近四十年警察,臨了還是個高配副科級待遇,皮毛不是那就太慘了!人活著,重要的是能讓人看起來!


    有沒有車,李春春是看得起我來的。打過電話以後,他攜媳婦一直在院門口候著,見我到了,兩口子一臉喜氣,我從車裏出來,心裏絲毫沒有顧及“開車過來”的光亮,而是生出一種古老的“有朋自遠方來”的親切感,有朋友由衷地對你好,是最值得驕傲的,我沒有在這個和平與文明的年代樹敵,也是值得驕傲的,酒鬼的啤酒瓶那是認錯了人,所以我還應該是驕傲的!


    我沒有急著隨兩口子迴家,還是照以往一樣先去他家外200米的養殖區看看。李春春有頭腦,養殖區規劃得如動物園一樣,但比動物園多出了無限的生命力,雞豬羊都過著它們喜歡的營群體生活,老遠就能聽到它們的喧囂聲,李春春就是被這喧囂聲鼓舞著,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


    養殖區在村西占地五十多畝,這五十多畝土地一直是慌著的,寸草不生。李春春是先瞄上了這塊土地而後才辭去協警工作的,這塊地因為是慌著的,所以跟村幹部一商議,村幹部就自作主張地將這塊地以每年一千元的承包費交給了李春春打理。李春春馬上通過扶貧辦的同學在這塊地上建起了圈舍,緊接著又買來了三大群雞豬羊的苗子,下餃子一般自上而下放了進去。十多年的時間,李春春兩口子有過辛酸,有過淚水,如今終於獲得了成功,兩口子的頭頂上一出門便冒著東來的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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