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應與馬三寶一前一後瞄上了田金花時,母親劉改琴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劉改琴想,趙天應從小就是個混混,長大了也不好好勞動,其父也不是個正經東西,整天帶著那四根寶籽兒做欺騙人的勾當,女兒怎能嫁給他這樣的人家?馬三寶成天跟著趙天應,近墨者黑,也學壞了不少,沒人說他的好。但想到馬三寶後來過繼給了打單身的叔父,叔父擁有釘鞋的手藝,不缺零花錢,有心支持,可又想到意外懷上金花時自己正與釘鞋匠在一起,金花若是他的,那可就是一個血統的人,那樣的話自己就造下孽了!


    快刀斬亂麻,劉改琴就忙著私下托人張羅為金花介紹對象,誰知隻看了一個,田金花就臉紅撲撲地相中了對方。


    其實田金花對趙天應與馬三寶兩人根本就都不中意,當成婚後不久自己的男人提起她在村裏找過對象時田金花給自己的男人笑了笑,“我那是無聊,陪他倆玩兒玩兒!”


    趙天應與馬三寶爭奪田金花雙雙落敗後,兩人在抱怨田金花不夠意思的同時,相互之間的隔閡也由此產生了。


    六、仇恨的種子


    從找田金花失敗後,趙天應與馬三寶兩人雖然心裏上相互有了一點隔閡,但就找對象的事,兩人覺得還是有配合的必要,一個人勢單力薄,萬一遇到了麻煩,相互也好有個照應,於是兩人再次結盟,仍以“看上誰就是誰”為原則,開始天天找,月月找,年年找。


    遇著白天看大戲、晚上看電影,便從姑娘堆裏揪一兩個出來問話,“看我倆如何?找—還是不找?”行為如同日本人“掃蕩”一般。找得十裏八鄉一片煙塵滾滾,飛沙走石,姑娘們後來一見到趙天應與馬三寶來了,就立馬驚叫起來,如同雞窩裏的雞突然遭到了黃鼠狼地襲擊,沒有不驚恐萬狀的。


    趙天應與馬三寶越想接近姑娘們,姑娘們便離他倆越遠,剛開始他倆還能看一看姑娘們的正麵臉龐,後來幹脆連姑娘們的背影也看不到了。


    這是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趙天應說,咱倆既不是偷也不是搶,完全是在公平合理的與人競爭,她們咋就見了咱倆跟見了鬼似的?還把咱倆的名聲搞得臭名昭著的?


    七八十年代,村裏的男女成婚,二十歲左右才是黃金年齡,二十四五歲找不到對象就說明你是有問題的,否則為什麽沒人找你?


    趙天應晃到了三十,馬三寶悠在了二十八,兩人仍是在村頭孤零零站著。


    就在兩人被殘酷的現實徹底磨平了當初信心百倍的棱角而覺無望的時候,機會就在這一年到來了!遺憾的是,趙天應卻沒能在這一年趕得上。


    一個初秋的午後,一個外鄉的中年男人領著一個外鄉的年輕女人款步來到了趙家圐圙,並在馬路旁釘鞋匠的店鋪落了腳。


    釘鞋匠嘴長,一邊釘鞋一邊盤問:“打哪裏來的?”


    中年男人迴答:“四川。”


    釘鞋匠又問:“來我們這兒幹嘛來了?”


    中年男人說:“來給我妹子找個吃飽飯的地方。”


    釘鞋匠放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來,透過老花鏡看向了年輕女人,年輕女人小個子小眼,白淨麵皮,神態落落大方,小眼睛一個勁在店鋪裏的前後左右轉悠,“你妹子今年多大了?”


    中年男人說:“二十八歲了。”


    釘鞋匠興奮地衝著中年男人說:“你們算是來對了地方,我這裏就有一個合適的茬把。”


    中年男人睜著迷惑的眼睛,“大叔,茬把是個啥?”


    釘鞋匠笑了,“你看我糊塗了,跟外地人說當地話,茬把就是合適的對象。我有個侄兒今年也是二十八歲,與你妹子般配,我看就讓你妹子做我的侄兒媳婦你看如何?”


    中年男人很激動也很興奮,忙蹲下去握住了坐在地下小板凳上的釘鞋匠的手說:“那太好了!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快把你家侄兒叫來讓我看看!”


    釘鞋匠把自己的屁股提在半道又放下,心想我出去店裏還有很多值錢的東西,鎖了門不合適,不鎖門又不放心,於是對中年男人說:“不急,我侄兒在地裏忙活,剛澆了地幾天,玉米地裏的草長得瘋了似的,傍黑就迴來,平時跟我在一起吃飯,你倆就先在我這兒坐著吧,累了就到炕上歇歇腳,晚上咱們吃點好的。”


    中年男人確實是累了,上炕拉了枕頭,像在自己家裏一樣,倒頭睡了。


    馬三寶那天下午確實是在自己的玉米地裏鋤草。


    自包產到戶以後,馬三寶與趙天應沒找到更好的出路,為了生活,他倆隻好改邪歸正,強迫自己參加了農業生產勞動—活著是個硬道理!


    馬三寶一口氣鋤到快日落的時候,地頭的一顆柳樹上飛來了幾隻喜鵲,“喳喳喳”地叫得十分歡實,樹上叫了又到地上叫,而且一邊叫一邊跳,看上去有點高興得不得了的樣子。


    馬三寶曾一度對喜鵲的鳴叫有過相當大的寄托,每見到喜鵲在他的身邊歡叫的時候,總有一絲希望在自己的心裏麵產生:財運來了?婚姻動了?或是財運來了?或是婚姻動了?然而喜鵲沒少像現在這樣在他的周圍鳴叫過,財運沒有來,婚姻也始終是一潭死水。所以馬三寶後來對喜鵲的認識和理解就沒那麽深刻了,甚至把喜鵲的鳴叫當做是對自己地諷刺和嘲弄。


    馬三寶從地裏撿起一粒土塊,一直前傾的身子向後仰了仰,像王成往美國鬼子堆裏扔手榴彈一樣,照著那幾隻歡跳的喜鵲投擲過去,喜鵲被驚飛了。


    馬三寶從五歲上他的父親就把他過繼給了叔父釘鞋匠,直到“應寶之亂”以後他才把自己的鋪蓋卷搬到了叔父釘鞋匠這裏並和叔父展開了真正的父子生活。


    釘鞋匠為人純樸厚道,不像哥哥那樣卑賤。馬三寶自打與叔父走到一起,思想進步了不少,逐步地受到了村民們的待見。


    馬三寶搬鋪蓋那天,叔父就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三寶啊!你以後可不能跟趙天應一起瞎球混了,你看你倆現在是啥結果?村裏跟你倆一樣大的年輕人,孩子都撒開了腿跑著,你就這樣是不行的!咱得活出個人樣來!咋能活出人樣?很簡單,手勤、腿勤,說話讓人想聽,有了人氣你才能碰到運氣,這跟叔叔釘鞋是一個道理,每一針每一線必須讓人看上去結實、舒服、耐看才行……”


    馬三寶驚飛了喜鵲後感覺到累了,看看日頭也快落山了,就自作主張地收了工,這是包產到戶以後莊戶人獲得的自由。


    進了村子,馬三寶遠遠就看見叔父店鋪的煙囪上冒起了炊煙,叔父以往都是在他迴去以後才生火做飯的,馬三寶也沒覺得奇怪,直到風幹羊肉的味道鑽入鼻孔的時候才有了點異樣感覺—家裏邊一定是來了貴重的親戚。


    馬三寶推開門,第一個印入眼簾的就是站著齊自己脖子地方的小個子女人,從小個子女人與他閃動眼眸時表現出來的侵略性來看,三寶覺得不像是親戚,正想著像什麽的時候叔父說話了,“這就是我侄兒馬三寶”,而後又對三寶說:“三寶,她們是兄妹倆,從四川來的,哥哥領妹妹想來咱這地兒尋個人家。”迴頭又對兄妹說:“來,先坐到炕上去,飯熟了,咱一邊吃一邊嘮。”


    三寶一聽是找對象來的,立馬後悔了在地裏攆喜鵲的舉動,他不由自主地悄悄在自己的大腿上狠命地掐了一把,放到嘴裏的風幹羊肉也沒咀嚼出絲毫味道。當中年男人說出“我看三寶挺好,就讓我妹子留在你家吧”這句話時,馬三寶立馬從炕上跳到了地下,從地下跑出了門外,從門外逛到了大街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釘鞋匠叔父自打接過馬三寶來,當年就挨著自己的的西牆給三寶加蓋了一間屋子,希望三寶能時來運轉,娶得一房媳婦,為自己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沒想到這一天還真的來了。


    那天吃了晚飯定了親,釘鞋匠將炕頭的小木匣子開了鎖,盡數將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三千元錢給了中年男人,從而掌握了晚上睡覺安排的主動權,“他哥,你看咱親也定了,錢也交了,晚上是不是可以讓她倆到西廂屋……”“可以可以”中年男人沒做絲毫地反對。


    這麽多年你讓我等得好苦!


    說完就睡了。不知是什麽時候,馬三寶正做著夢,隻聽門外叔父一聲斷喝:“迴去—你這個騙人的狗東西!你以為老子的錢是白花的?”


    釘鞋匠那晚睡下了才想開了一下午發生的事情,越想越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不敢睡了,一直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觀察異常動靜。


    果然,中年男人在第二遍雞叫的時候起來“窸窸窣窣”摸索著穿衣服,釘鞋匠沒有打擾他,而是故意響起了鼾聲,心想你走就走你的,咱又不稀罕你,那屋的女人不走就行。


    中年男人一出門,釘鞋匠馬上穿了衣服出去,果沒有見到他的身影。釘鞋匠於是就在西廂屋的門口候著,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門就輕輕地開了,小個子女人一個猛虎撲食就進入了未來公公的懷抱。


    釘鞋匠與馬三寶父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對小個子女人進行了緊急審問,通過審問得知:


    小個子女人叫甑曼雲,30歲。中年男人叫秦海國,38歲。兩人本是夫妻,已生有一男一女,隻因家鄉遭了洪災,靠吃救濟糧卻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於是就把孩子丟給了父母,兩人出來另謀生路。起初夫妻倆是在城裏的工地打工,男人和灰女人搬磚,一年下來也還有點收入,掙得了幾百塊錢,迴去跟家人過了個團圓後第二年又早早地去了,這一年的收入更為可觀,剛去不到一個月就意外獲得了一千塊錢。


    工地的工頭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這樣就把甑曼雲瞄上了。


    那天黃昏後,秦海國出去跟幾個工友下館子喝酒,甑曼雲吃了晚飯,在自己的工棚裏欲洗澡,剛要關門時遇上工頭開門,工頭開門後關門,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並從衣兜裏掏出五十元錢遞到了甑曼雲的手上,甑曼雲光想錢的來之不易,工頭……


    秦海國推門進來,愣怔了片刻後正要發怒,工頭又從衣兜裏拿出九百五十元錢遞到了秦海國手裏後便揚長而去。


    秦海國受到工頭地啟發,來趙家圐圙之前兩人獲得過一次成功,秦海國拿了錢先走,而後甑曼雲得機會再走。這次遇上釘鞋匠的警惕性高,錢雖然拿走了,但她們的寶藏卻給馬三寶留了下來。


    第二天趙家圐圙的人們突然看到馬三寶的身邊出現了一位外鄉女人,出於好奇,人們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像五十年代看西洋鏡一樣衝著釘鞋匠的店鋪蜂擁而來。


    馬三寶與釘鞋匠子父倆手裏各自拿了一包剛撕開封口的香煙,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姿態迎出門去。


    “來,鄉親們抽煙!抽煙!”父子倆同聲說道。


    “馬叔,這是哪來的女人?”


    “四川來的!四川來的!”


    “咋過來的,我們咋一點都不知道呢?”


    “是人家送過來的!送過來的!”


    “三寶啊,你這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啊!”


    “馬叔,什麽時候擇日子操辦?我們可得來熱鬧熱鬧!”


    “不辦了!不辦了!”


    “這麽大的喜事咋就不辦了?”


    “已經辦了!已經辦了!”


    ……


    後來幾日,甑曼雲沒有得到秦海國地接應,加上馬三寶子父地嚴加看管(子父倆晚上輪流值班),始終沒找到脫身的機會。釘鞋匠仍一如既往地給甑曼雲吃風幹羊肉,馬三寶更是把甑曼雲當做稀世寶貝,每晚“心呀、肝呀”的表達著自己對她的滿腔熱忱。


    馬三寶起初得到甑曼雲那會兒,我與王所長的工作正配合得如膠似漆。趙家圐圙村發生這麽大的事我們當然知道。十天頭上我和王所長去馬三寶家對甑曼雲進行過詢問,之所以沒把她遷迴四川老家,一是因為想通過她找到秦海國追迴贓款並將其繩之以法,二是因為沒有秦海國到案處理她不夠證據;三是因為想遷就馬三寶一段美滿時光,雖然違規,但王所長私下就決定這麽做了。王所長說:“娶個老婆不容易啊,何況花了那麽多錢,看看吧,如若她確實心甘情願跟馬三寶一起生活,將來把那頭的婚離了,咱這裏就是合理合法的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甑曼雲的思想態度真的就按王所長說的轉變了過來。


    甑曼雲有感於釘鞋匠的風幹羊肉,有感於馬三寶的心肝詞匯,有感於趙家圐圙的莊稼收成,有感於河套平原的一望無際,有感於……


    當我和王所長再次見到甑曼雲並通知了他秦海國因另一起詐騙案被拘捕了的時候,問了她今後的打算,甑曼雲斬釘截鐵地說:“我要在這裏紮根!我要給三寶生一對兒女!我要跟秦海國離婚!”


    馬三寶娶了媳婦,趙家圐圙的人都為他高興,唯有趙天應心裏不是滋味。


    趙天應心裏不高興其實也挺簡單,他打光棍兒原來有馬三寶陪著,不覺得孤單,現在馬三寶也紅彤彤娶了媳婦,隻留下了他一個人,他豈能高興的起來?不光高興不起來,精神上還受到了打擊。


    趙天應恨起了馬三寶。


    這樣的恨是一種無端的恨。


    是一種脫離了道德範疇的恨!


    是一種低級趣味的恨!!


    是一種賊盜式的恨!!!


    ……


    帶著這樣的恨,趙天應一天晚上就獨自提了一瓶酒一把花生米來到了馬三寶家。


    馬三寶與趙天應雖然在搶奪田金花的過程中相互產生過不快,但也沒發生過實質性矛盾。趙天應來了,馬三寶隻好以禮相待。


    你還拿啥酒,我這裏又不是沒有。


    咱哥倆如今不同以往了,白吃兄弟的哥哥取心。


    你看你說的,如今不比過去,誰家也不缺這口吃的,你取啥心。


    趙天應與馬三寶在炕上說著話,甑曼雲在地下先給兩人炒了幾顆雞蛋端上了桌,接著就開始和麵擀麵條,標準一個家庭主婦的樣子。


    趙天應一邊與馬三寶喝酒一邊盯著甑曼雲發愣。馬三寶為了轉移趙天應的注意力,隻好加快端杯的速度,這杯喝了,下一杯便又端了起來,迫使趙天應無法覺得趙天應根本就沒有與他喝酒聊天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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