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喂給了風未平,風未平將手一伸,手臂又長出來了。看著麵前的少年郎,風未平是撇了撇嘴,問道:“孩子,王複那老頭兒怎麽樣了?”


    王鶴轉頭看了眼另一張床,王複那個老人家還躺在那兒,蕭老是端著個凳子坐在門口,看著外麵的風雨,聽他說,馬上有朋友要來。


    他也好奇,問他會來什麽人,蕭老是搖了搖頭,說他也不認識。王鶴自然是一臉不解,問了蕭老他怎麽確定。


    蕭老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堅定,道:“因為這是我通過你的命,算出來的!”


    王鶴還記得,那雙眼睛是透露著堅毅和自信。蕭老的可怕,王鶴不敢否認。所以,對於他的話,王鶴保留著意見。


    瞥了眼依舊沉睡的王複,王鶴歎了口氣:“風前輩,王老先生還睡著。我也不清楚他什麽時候醒,不過您也別太擔心,有蕭爺在外麵守著,我們會沒事兒的。”


    王鶴雖然這麽說著,不過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眼神,是閃爍著的,他也並不清楚,這個僅僅隻有一麵之緣的老人家,能不能守住那座門。


    門外麵是烏黑的天,雲朵有白有灰,這本不該是春季的雲彩之顏色,可惜,驚蟄過去了。


    他從沒想過說去通風報信,做一個牆邊的草。他的師父陳莫歌曾經和他說過,他從來沒瞧不起過牆邊草。


    不過為什麽許多人願意做牆邊草,其實也很簡單,是因為自身的實力不夠,隻能偷雞摸狗,賣主求榮。


    “你怕了!”


    風未平看著王鶴,語氣很是淡然,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王鶴一愣,此時他也發現了,他的右手在顫,縱使心中萬般否認,可是他清楚,自己是害怕了。


    他是從心裏怕到外,完完全全被嚇怕了。


    風未平冷臉而視,說道:“小娃娃,你在怕什麽?是在怕醉金迷嗎?還是在怕向王複複仇的那幫人?”


    風未平神色雖然很淡然,不過他那深邃的目光是誰都不敢與之直視,這個人,太威嚴了。


    “我,我……”


    王鶴指著自己說了半天的“我”,可是,他依舊是什麽都沒能說得出來。


    而超出王鶴的預料,風未平居然沒有對自己有一點的責罵,他躺在床上是緩慢閉上了眼睛:“孩子,怕就怕,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誰還沒有個害怕過的人啊,你看看那王複,當年那般叱吒風雲,平西、鎮東,整個天下他都帶兵打過,兵馬所到之處是寸草不生。這麽強大的男人,還有一個讓他到現在都害怕的人。”


    王鶴咽了口口水,問道:“老先生,這王前輩害怕的人,是誰啊?”


    風未平看著那已經昏睡過去的王複,笑了:“那個曾經風華絕代的男子,一弓拉滿十六州,道道長箭追星月。他就是楚春明。他也是唯一一個,在‘乾坤閣’鼎盛的時候,提著一彎弓,來箭射王複的男人。”


    “啊?那個人也跟那個砍了先生手臂的和尚一樣嗎?”王鶴不知楚春明,看著麵前這個老人問道。


    風未平搖頭:“楚春明這個天驕一般的人物,豈是醉金迷那個破戒和尚能比的?你可知道,那個時候我風未平,也不過就是個碌碌無為的人物。能夠稱得上英雄的,風華絕代楚春明,亂古之人王複,鎮天下薛鵬等等等等。”


    雖然風未平言語上是平平淡淡,可真的經曆了那一世的人,都對這些人,如雷貫耳。


    風未平長歎了一口氣,看著躺在床上是奄奄一息的王複,心裏是一點也不是滋味。


    當年叱吒風雲的王複,他讓多少勢力臣服於他的腳下?他風未平數不清了,不過他清楚,如果真要有個當年,就算他風未平死,也永遠到不了這兒。


    與亂古之人同一個房間,他風未平從未想過,就算能活這麽多年,他也從沒想過。


    他曾經隻想過,如果有一天他老了,他是在深山裏度日,與虎狼為伴。還是在海邊捕魚,輕舟往海裏去,日升於東。


    風未平閉上眼後,向王鶴道:“你還是入世太淺,沒見過大風大浪,陳莫歌那個護犢子的家夥,還是沒肯放得很開啊。如果你經曆大風大浪,這個歲數,應該已經心智成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個境界,你還得錘煉啊!”


    王鶴放下了碗,深深向風未平鞠了一躬:“謝先生指點!”


    “你出去吧,我也累了。”


    聽到風未平的話,王鶴是點了點頭,出去了。當關上門,他這才發現,蕭老已經把一張桌子端到了院子當中,上麵有一壺茶,茶碗放了有兩個。


    見他出來,蕭老是倒了杯茶給他,笑道:“小娃娃,過來坐吧,這茶是好玩意兒。”


    接到了手裏,王鶴笑著聞了聞,笑道:“茶是好茶,羅漢沉香,從茶香上看,應該是蒙頂山上的。”


    蕭老笑了笑,將茶碗捧了起來,看著裏麵的茶葉,說道:“你說得不錯,這是羅漢沉香,當年在蒙頂山,那個老媽子是多送了我幾斤,都是好品質,沒有一片是參假,不過到現在,能夠準確說出這茶葉姓名的,除了我那徒兒,也就是你了。”


    將茶飲了飲,王鶴點了點頭,蕭老的話是沒有錯,很純正的羅漢沉香,好茶,也是挑了很精準的時節采摘的。


    “茶很好,蕭爺心細了!”王鶴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微微笑,向蕭老道。


    蕭老看了看天色,掐算著,向王鶴是招了招手:“現在還早,他還不會來。你坐坐,陪我這個老人家聊聊天吧。”


    “好!”


    王鶴笑著拉了個板凳就坐下了,蕭老看著他,是搖了搖頭,臉上帶些淡淡的淺笑:“小娃娃,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像極了我一個朋友!”


    “還不知老先生您的朋友是誰?”


    蕭老的雙眼是開始深邃起來了,他看著天空,慢慢站起了身:“他擅長一口刀,和那風老先生的不一樣,他那刀是短柄長刃,他那口刀叫玄冥九皇,他是個特別喜歡打趣的人,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能把你逗樂了。”


    王鶴聽著,突然笑道:“您的這個朋友,應該是個非常豁達的人吧?”


    蕭老突然苦笑了起來:“可惜了,他什麽笑話都會說,也什麽人都能夠逗樂了,可是,他怎麽都沒法把他自己逗樂。”


    “啊?”


    王鶴驚訝,蕭老的這個朋友還真的是有點無法揣測啊。


    蕭老又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提了,不提了。其實,說到這個人,他也已經快死了有五十多年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什麽相機,現在迴憶起他的麵貌,其實對於我來說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蕭老歎氣,看著天空,他現在也隻能通過模糊的迴憶去找找他。在五十多年前,他被圍困君山,自己得到消息前去營救。


    可惜,到了洞庭湖,他連他的屍首都沒能打撈到。在湖邊,他呆坐了七日,他以為能碰上他的孤魂。


    可是最後,他也隻等來了夏季裏的星空,他想想也是笑了,就他那個人,這人世間,誰敢留他活口?


    怕是早就灰飛煙滅了。


    “這一晃,也五十多年了!”


    蕭老歎氣,但怎麽樣,他也沒有生氣,他明白,人都灰飛煙滅了,還有什麽話去說的?


    笑了笑,蕭老是向王鶴揮了揮手,說道:“孩子,你到裏屋去吧,待會兒有客人來了!”


    “是,小子告辭!”


    王鶴明白,接下來的場合,自己撐不了。所以也沒牽強,直接走了。


    “噠,噠!噠!”


    一個清脆的腳步聲傳了進來,蕭老一笑,翻起了一茶杯,茶壺拿起,就給他滿上了一杯。


    人進來了,白衣青袖,蒼老的麵龐仿佛和他的體態、衣裝有些許不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就這樣走了進來。


    老人看著蕭老,蹙眉道:“你知道我要來?”


    蕭老點了點頭,將茶推到了老人的麵前,笑道:“小輩不才,略懂得點《周易》。”


    見蕭老做了個掐指之狀,老人是沒有再繼續詢問下去,他道:“你是一個聰明人,老朽也明人不說暗話,老朽楚無憂,是搶先來告訴你,再過三炷香的功夫,就有一批一萬多人組成的大軍過來踏平這座城市,他們的目的,想來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蕭老點頭:“如果小生所料不差,他們應該是奔著王前輩來的!”


    老人點頭,迴道:“不錯,他們都是曾經被王複修理過的人,如今王複重傷垂死,他們自然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蕭老長長的吐了口氣,看著老人道:“前輩你來,是不是支招兒的?”


    老人冷著臉,說道:“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擇,一個,不波及這城市裏的農民,你把王複送到城門口去,他們把王複大卸八塊,撒了氣,這事兒也就了了。第二,你不交出去,等到明天早晨太陽升起,這個城市就徹底成為一座死城了。”


    蕭老飲著茶,看著老人道:“老先生,您覺得,我會是個英雄嗎?”


    老人眯著眼睛,說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個英雄,不過我清楚,如果你選了第二個,你等於是在找死。”


    蕭老不甘示弱,說道:“如果我選了第一個,我就不會坐在這兒,準備好茶,等您來了!因為我堅信您一定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可以保住整個城市的人,也能救得那個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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