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寧遠的風雪突然變大了不少。西北風幾乎是帶著哭嚎的聲音席卷了整個寧遠,巨大的雪片就像是被女神撕碎的情書一樣,在風中翻滾著。總而言之,突出一個無情冷酷。


    在家中的宋文從下雪開始,表情就沒有緩和過。等大雪和西北風混雜在一起撲麵而來的時候,她的表情就更難看了。


    “屋漏偏風連夜雨。”宋院長在陽台上點燃了香煙,然後皺著眉頭把窗戶又打開了些,“想抽根煙就下雪?你這賊老天真是越來越不開眼了。”


    高大且華麗的獨棟別墅中,並沒有響起戚總勸慰宋文的聲音。最近的天氣可能會繼續惡化,省裏緊急召開了一場安全生產會議。作為省內最大的民營礦業集團,戚芮貞必須出席會議,所以哪怕已經到了晚上八點,這位最大愛好是“迴家”的總裁仍然在外奔波。


    在家裏能夠響應宋院長嘟囔的,隻有四隻體型巨大的貓咪。兩隻布偶,兩隻緬因。四隻體型比普通泰迪還大的貓在宋文腳邊嬉戲打鬧,然後偶爾抬頭看看宋文,喵喵的叫上兩聲,然後繼續低頭專注於打鬧玩耍。


    反正貓這種生物本身就毛厚,它們並不怎麽在意從窗戶吹來的寒風。而宋文看著窗外,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之後從一旁的茶幾上拿起了手機,“周軍,我看今天這場雪下的不小,你們收到上級的應急預案通知了沒有?”


    電話那頭,周軍搖頭道,“目前還沒有接到電話,不過我已經開始打電話叫人了。”


    “按照預訂流程來,至少目前先不要太興師動眾的。”宋文沉吟片刻後說道,“目前隻是降雪階段,地麵積雪情況和交通問題需要有關部門研判之後再做決定。可以先召集一部分輪休的二線醫生,三線和一線的召集先等一等再說。”


    往年也不是沒有過“大雪之後沒有積雪”的情況發生。但宋文覺得,今年大概沒有這樣的好事了——這種程度的大雪如果持續下去,寧遠的道路維護和清掃能力肯定處理不了。而如果交通徹底受阻,那路上的交通意外反而會減少很多。


    大雪封路,那還怎麽開車出門?


    “咱們急診最近任務比較重,我會讓院辦那邊努力有限保障你們。”要讓馬兒快快跑,那糧草就得備夠才行。宋文當了這麽多年院長,對於這一點的認知分外清楚,“按照第二套預案處理,把過來值班的醫生,還有迴家受阻的醫生安排到二樓的觀察病房先去休息。”


    四院的急診中心是個非常豪橫的單位,從建院之初,他們就為急診中心留出了非常大的一片擴展空間。目前,四院急診大樓的整個二樓都還沒有正式投入使用,上一次動用二樓,還是因為禽流感而全院封鎖的時候——那一次,四院的急診醫生們把一樓搶救室內能挪動的病人全部都轉移到了二樓進行隔離。


    四院的應急預案中,急診大樓的二樓一直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點。這裏的空間很大,而且標配了八十張單人病床——如果院辦緊急啟用,最大容納量可以超過三百張病床。要是加上搶救室和急診留觀室加床,光急診大樓的一樓二樓就能容納超過八百人。要是動用了走廊和其他房間,全部按照最大容量加床,一樓二樓一次性能夠容納四千張病床。


    這片巨大的空間,就是四院作為地區最大的急診中心的底氣,也是四院會被當做應急事件中第一張牌的原因。隻要寧遠乃至宋安省出現緊急情況,需要調配醫療力量,那麽四院就會作為第一批被動員的力量頂上去。


    也正因為此,宋文在看到大雪落下之後,才會第一時間給周軍打電話。周軍以前在急診工作的時候,確實經曆過不止一次啟動應急預案的情況。但那個時候,他還不是主管急診工作的副主任。


    也不知道劉堂春那個老貨有沒有去急診幫忙。宋文掛斷電話,掐滅了手上的煙,然後聽到了樓下傳來的熟悉的汽車引擎聲。


    戚芮貞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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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以為你今天要再晚一點才能到。”飯桌上,宋文給自己的丈夫盛了一碗蓮藕湯,然後坐在座位上說道,“今天的會結束的挺快嘛。”


    “聽說是清江水庫上凍了。”戚芮貞捧起熱乎乎的蓮藕排骨湯喝了一口,然後舒展了一下疲勞的身體,“應急辦的主任開會開到一半,被一個電話叫走了。我們這幫人又聽了一會八股文,然後人家才放人。”


    “清江水庫上凍?”宋文倒吸了一口冷氣,“那邊不是有熱電廠麽?”


    “熱電廠能管什麽用?清江上遊的那個熱電廠一天也就百十來噸的排放量,我聽說這段時間為了預防水庫上凍,他們還專門減了兩個散熱循環——四五十度的熱水直接往下遊排。”戚芮貞歎了口氣,“人家熱電廠排熱水防止水庫上凍那是廢物再利用,總不能讓他們停止供電,專心燒熱水吧?”


    “這麽說……寧湖估計也麻煩。”宋文放下了手裏的湯勺,又開始找電話,“寧湖的水比清江水庫可淺的多,要是清江水庫凍上了,寧湖估計都得凍透。”


    “所以應急辦的這幫人就跟天塌了一樣。”戚芮貞嘖嘖兩聲搖頭道,“有氣象記錄以來一百二十年,清江就沒有封凍過。當初蘇聯人援助咱們建這個水庫的時候倒是有些防凍措施,不過……”他歎了口氣,“這水庫都快和我爸一個歲數了,誰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扛得住。”


    “如果扛不住,問題可就大了。”宋文非常擔憂這個問題,“如果水庫潰壩……”


    “那倒不至於,你當咱們政府是吃素的?”戚芮貞對這個倒不怎麽擔心,“你沒搞過工程,不知道我們有多少手段。冰麵如果對壩體產生了擠壓,我們可以爆破冰麵。要是人工爆破速度跟不上,甚至可以請駐軍來幫忙——你大概不知道,每年為了對抗黃河淩汛,空軍都會出動轟炸機朝著黃河冰麵扔炸彈的。”


    這讓宋文放鬆了不少,清江水庫位於寧遠西部,水庫的水麵高度超過城區幾十米。如果清江水庫出現潰壩之類的問題,那整個寧遠恐怕都要被帶著巨大冰塊的洪水淹沒。現在可是冬季,這麽一場洪水下來,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好了,說點其他的。”戚家的規矩就是這樣,兩個一天到外都在外麵的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會習慣性的交換一下自己這一天的經曆。“你們醫院今天怎麽樣?那個孫醫生是不是又招惹來了罕見病?”


    “他這兩天挺老實的。”宋文也沒少和自己的丈夫吐槽孫立恩,她的年齡給孫立恩當媽都綽綽有餘,所以也用不著擔心會有什麽不必要的誤會,“哦對了,我們有些醫生去做了肝移植配型。”


    “做這個幹什麽?”戚芮貞好奇道,“怎麽著,你們醫院終於準備開始販賣醫生的人體器官了?”


    “販賣不至於,不過確實有這個需求。”宋文大概講了講那個不請自來的順德和尚,以及他所引起的小小“爭論”,“要給齊嫣然捐肝,那就必須得符合相關條例。我們這幫照顧了她這麽長時間的醫生們算是唯一能夠符合的。”


    “這事兒……不好搞吧。”戚芮貞聽完妻子的話後,眉頭皺的很深,“萬一配型成功了,醫生們不就隻能捐了麽?”


    “所以是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的醫生才會去做配型。”宋文喝完了碗裏的湯,然後給自己盛了小半碗米飯,“那個小姑娘是可憐,但是又很懂事——所以才這麽招人喜歡。”


    戚芮貞看到了宋文右臂上的那個新鮮針孔,他張嘴想說些什麽,但卻又把話咽了迴去,轉而輕鬆道,“要是移植完了,這孩子沒有其他問題,要不然咱倆幹脆把她領養迴來?”


    “哪有這麽簡單。”宋文對這個提議反應平平,“她爹媽雖然不是東西,但畢竟還活著呢。我最近還在和民政局的老黃說這個事兒——這孩子的奶奶去他們民政局找了好幾次,要把娃娃領迴去。”


    “治好了病再送迴去……這就跟羊入虎口一樣。”戚芮貞認真道,“程序上的問題總是能夠想辦法解決嘛,你要是有這個意願,或許咱們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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