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台手術進行了五個小時。柳平川一個人在手術室裏就站夠了接近八小時——從下午五點一直站到了淩晨一點。


    高強度的手術是極其耗費體力的。而急診手術更要比普通的擇期手術更困難。外科醫生們要在沒有足夠影像探查的條件下進行手術,其難度不亞於高度近視不戴眼鏡開f1賽車。


    柳平川歲數也不小了。他雖然嘴上說著鄭國有可能扛不住,但實際上自己的身體情況也不像是剛上臨床的棒小夥子那麽能扛。途中孫立恩連著讓胡佳給柳平川送了兩次葡萄糖,在加上中間有其他的神外醫生幫忙打下手,這才勉強算是盯完了整台手術。


    史詩級的手術到此告一段落。而孫立恩自己也累的夠嗆。開著狀態欄不停觀察下麵的外科醫生們的狀態,同時還要指揮著自家女朋友到處送葡萄糖水給他們補充體力——這個工作的疲勞程度也和下場做手術差不多了。


    隻不過內科醫生動手做手術的結果,一般都是以好幾條人命報銷而告終。孫立恩的臨場指揮,卻讓操刀手術的這群教授們一個個都穩定發揮出了自己應有的實力。至少張俊義是被活著推出手術室的。光憑這一點,就足夠所有參加手術的醫生們自傲了。


    一個幾乎摔成爛泥的,被硬生生的從閻王爺手裏搶了出來。雖然人還沒完全踏過鬼門關迴到人間,但至少現在已經半隻腳踩在人間了。


    這種等級的成就,完全可以被稱之為“奇跡”。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這樣的奇跡並非由某個不見其形的神明或者摸不清規律的偶然所賜予。這完全是四院的醫生們殫精竭力的結果。


    外科醫生們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地步。接下來,就要看重症醫學科的生化魔法師們能做到什麽地步了。


    這樣的重病人,光轉運就是一門大學問。icu裏為他專門留出了護士台正對麵的獨立病房,並且還由重症醫學科主任吳法先親自帶隊護送病人。從手術室到轉運電梯的這條道路被物業管理人員和保衛們提前清理了出來。務求把轉運時間縮到最短,並且控製住轉運過程中的一切可能的意外事件——從手術間到轉運電梯,從轉運電梯到icu的指定病房之間絕對不能有任何阻礙。


    如果說外科治療是通過手術刀對病灶不斷進行的精確決策累積結果,那麽內科的治療就是立足當下並且不斷企圖通過預判病情發展,趕在疾病發展到下一個步驟之前,阻攔住惡化的多米諾骨牌。


    對於現在的張俊義來說,穩定住內環境是壓倒一切的優先任務。雖然應用了自體血液迴收機,但醫生仍然在搶救和手術中對張俊義進行了大量輸血。這個現實也就意味著在張俊義的體內,有相當一部分血液並不屬於自己。


    大量輸血會導致很多嚴重的問題。其中最直接的後果就是dic。由於輸注的血製品主要以血漿和懸浮紅細胞為主,因此張俊義幾乎被完全換了一遍的血液係統內會缺乏足夠的凝血物質。而他又有全身多處創傷,身體內必然會大量消耗凝血物質。這樣的“供需關係失調”,就會導致人體陷入dic的死亡漩渦中。毛細血管內的血液錯誤凝結,而其他需要凝結的部分則因為缺乏凝血物質而大量出血。


    這樣的現狀對於張俊義來說尤為致命。他甚至不想其他的病人那樣還有搶救的餘地——不管是肝髒的內出血,還是脆弱的蛛網膜出血,又或者是肺栓塞……總而言之,一旦張俊義出現了dic症狀,哪怕隻是輕微的dic先兆,都有可能直接命喪黃泉。


    重症醫學科的醫生們正是因為了解這個現狀,所以才對張俊義格外上心。一路上他們幾乎省掉了所有能夠省掉的工作,就為了盡快把張俊義送到icu的病房裏。要不是因為張俊義的顱底骨折、胸椎和腰椎骨折需要用特殊的搬運工具才能搬到icu的病床上去,這個搬運時間還能再短一大截。


    為了搶時間,重症醫學科對於張俊義的內環境幹預在手術室裏就開始進行了。在血製品的分離和儲存中,為了阻止血製品因為凝集而失效,幾乎所有的血製品裏都會加入一定量的枸櫞酸鈉。


    枸櫞酸鈉本身對人體是無毒的。它們會在肝髒內被線粒體通過三羥酸循環代謝成為對人體無害的二氧化碳和水。


    但枸櫞酸鈉的代謝速度是有上限的,當輸血所附帶的枸櫞酸鈉輸注速度超過了肝髒代謝能力後,就有可能導致包括代謝性堿中毒和低血鉀症、低血鈣症在內的各種嚴重後果。


    為了糾正這種問題,四院的重症醫學科決定在手術室內就和輸血醫生密切合作。他們在手術中對張俊義展開了多次動脈血氣分析,並且前後輸入了25ml的10%葡萄糖酸鈣用以對抗枸櫞酸鈉帶來的低血鈣症。同時還使用了鹽酸精氨酸和氯化鉀處理代謝性堿中毒和低血鉀症。


    重症醫學科的工作從轉運前就開始了,而在轉移後,工作仍然沒有結束的跡象。


    “我們現在沒空跟你們討論,有什麽問題等我們忙完了再說。”孫立恩換了隔離服進入icu,而icu裏的醫生護士們壓根就沒有和孫立恩搭話的打算。和孫立恩經常見麵的icu主治醫生硬邦邦的撂下了一句話之後就扭頭去忙著參與治療,他看上去似乎很著急的樣子。


    孫立恩能夠獲準進入icu已經算是重症醫學科對他高看一眼了。事實上,要不是因為孫立恩經常能趕在icu的醫生們發現患者生命體征出現重大改變之前,提出自己觀察到的情況,他才不會獲得這種程度的優待呢。


    由於深知自己的出現實際上是對重症醫學科醫生們工作的妨礙,孫立恩特意找了個不怎麽礙事的地方站著。他努力踮起腳尖,試圖讓自己的視線穿過來迴走動的醫生和護士,並且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張俊義。


    他想確定一下張俊義目前的狀況究竟如何,並且還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


    孫立恩的嚐試很快就得到了迴報,他從張俊義頭上密密麻麻冗長的狀態欄裏,看到了一條顏色正在漸漸變深的狀態。很明顯,這是一個剛剛出現不久,而且正在變得更加嚴重的狀態。


    這項狀態是“急性酒精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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