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胰腺炎從程度上劃分有兩類:輕症和重症。雖然表現都差不多是同樣的劇痛,但輕症急性胰腺炎一般不會死人——甚至不會進展到死人的地步。但重症不同,它的預後很差。而且進展非常迅速,更麻煩的是,重症胰腺炎的病情發展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它沒有一個嚴格的發病順序,可能剛剛出現就會導致多器官衰竭,也有可能按部就班,一點點消化掉胰腺本身後,再去侵蝕其他器官和組織。


    急性胰腺炎的致病機製基本都是一樣的——除了高血脂症導致的急性胰腺炎尚不明確以外,酒精性急性胰腺炎和膽源性急性胰腺炎都是因為胰髒無法順暢排出胰液,從而導致胰腺從內部開始自我消化所產生的水腫,出血,甚至壞死等炎症反應。而同時造成這種無菌性炎症反應的因素還有包括氧化應激,細菌移位,微循環障礙等等。機製複雜,但總的來說致病機理一致——人體在酒精的影響下,胰腺分泌胰液增多,且胰管末端oddi氏括約肌可能會出現痙攣,從而導致胰管梗阻。而膽源性則是因為膽結石阻塞了肝胰壺腹到十二指腸****()頭處的通道。


    如果是輕症患者,一般也就是出現胰腺水腫而已。病情一般呈自限性——就算不施加藥物或者手術治療,在一段時間後也能自行康複。但重症就不一樣了,不管是水腫型還是出血壞死性,重症急性胰腺炎都有著相當高的死亡率。在國內的統計中,重症急性胰腺炎的死亡率在10%到30%之間。算是急腹症中死亡率相當高的類型了。


    對於急診科醫生來說,分清楚患者情況的“急”和“重”非常重要。對於輸尿管結石等痛苦難忍,但死亡率不高的病可以被看做是“急而不重”。主張首先舒緩患者痛苦,然後再尋求治療途徑。而癌症末期且患者家屬明確知道病情後果,被送入急診後選擇保守治療甚至放棄治療的,則算是“重而不急”。


    但心梗、腦梗、重度創傷、嚴重燒傷、中毒等等病情進展快,且可能直接導致患者死亡的疾病,則屬於“又急又重”的範疇。


    而現在躺在搶救床上,意識不太清晰的田興華到底是屬於哪種類型呢?


    將田興華送入醫院的,是他12歲的兒子。而醫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一名限製民事行為能力人簽字進行搶救。如果要對田興華進行搶救治療,那就得由醫務處簽字授權。


    但是要申請到這個簽字,並不是孫立恩打個電話就能要到的。如果想要簽字,那就必須證明患者的病情已經緊迫到了需要搶救的地步。換言之,除非明確田興華確實罹患了重症急性胰腺炎,否則醫務處才不會冒著被患者家屬投訴甚至起訴的風險給予許可。


    孫立恩看了一眼田興華頭頂上的狀態欄,然後微微歎了口氣。


    “田興華,男,44歲,胰腺水腫(03.25.33),低血氧(01.41.22),血糖11.7mmoll,(01.31.41),血清澱粉酶含量高(00.44.41)。”


    時間維持時間上,孫立恩隻看了一眼血糖,持續時間不超過兩小時,而且從時間上來看,這一症狀的發生滯後於胰腺水腫。基本可以確定,他的高血糖狀態是由急性胰腺炎引起的。


    急性胰腺炎患者的血糖如果高於10mmoll,就可以被直接視為急性重症胰腺炎。雖然從臨床上來說,確定為重症還需要配合血清澱粉酶或者其他器官檢查,但孫立恩很確定,田興華的情況非常危險。


    “給他吸氧,血糖水平出來了沒有?”孫立恩決定催一下檢查進度,至少先拿到高血糖的直接證據,然後再去問醫務處要授權。雖然算是重症,但田興華的症狀還不算太糟糕,至少現在還不算太糟。要是拖到出現了器官衰竭或者唿吸窘迫綜合征(ards)和全身炎症反應綜合征(sirs),那可就麻煩了。


    “血糖11.8mmoll。孫哥,這人是不是有糖尿病啊?”護士小郭正在擺弄著血糖儀,急診室用來做初步血糖測定的儀器,是平時可以用來家庭檢測血糖的小型機。那個迷你的尺寸放在小郭的手裏實在是有點讓人看不下去。


    孫立恩歎了口氣,“他要是有糖尿病,我倒不用這麽操心了。”這也是孫立恩無法直接憑借高血糖而去要授權的理由之一——他拿不出證明田興華沒有糖尿病的證據。如果是糖尿病患者,11.8mmoll的血糖水平雖然很高,但還不至於變成提示重症急性胰腺炎的證據。


    “小朋友,你爸爸平時在吃什麽藥麽?”孫立恩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問問看患者家屬情況。十二歲的小朋友雖然扛自己的老爹來醫院有些難度,但準確迴答一些問題還是可以做到的。


    “吃藥?”田宇幾乎沒有猶豫就搖了搖頭,“我爸平時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我從來沒見他吃過藥。”


    雖然還是不能排除田興華患有糖尿病,但這個證據的分量還是有的。再次讓小郭去催血常規和血清澱粉酶數據後,孫立恩領著田宇走出了搶救室。


    “你就在這裏先等一等。”孫立恩指了指搶救大廳裏的座位,對田宇說道,“你看著點門口,要是你那個伯伯來了,就帶著他先到搶救室裏來,掛號之類的可以稍微等一等。”孫立恩的打算很簡單,先想辦法把田興華送到手術台上,盡快完成胰腺疏通和引流才是救命的唯一途徑。


    重新迴到了搶救室裏,孫立恩繼續指揮著治療,“給他上烏司他丁,十萬單位配生理鹽水,監測血壓……”他想了想,“等ct結果出來之後,請肝膽外的醫生們來會診。”


    根據先外科後內科的會診順序,孫立恩決定等肝膽外的醫生們來看過病人情況之後,再問問消化內科的意見。


    躺在病床上的田興華又吐了一次,他在病床上坐臥不安,明明已經疼的意識不清了,但還是不停掙紮著。孫立恩見狀連忙過去安撫病人,但是收效甚微。田興華現在是醉酒狀態,又不能給他用止疼藥或者鎮靜劑,這實在是有些傷腦筋。孫立恩第三次按住了田興華想要撥開自己氧氣管的手後無奈的對郭宇來喊道,“小郭,拿約束帶過來!”


    田興華被捆在了床上,孫立恩趁著人多,趕緊安排了ct檢查。ct機的檢查床上可沒有約束帶可以捆綁的地方,還不如趁著人多,多叫幾個醫生穿好鉛服,按著田興華做完檢查。


    等ct檢查結果出來之後,應該就能憑著結果去醫務處要授權了。孫立恩在心裏過了一遍檢查順序,確認沒有遺漏的地方,稍微鬆了口氣。


    雖然上了手術台,也不一定就能保住田興華的命,但那就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事情了。孫立恩和護士小郭等人一起推著病床往影像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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