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個會議,主要是個通氣會。”宋院長一臉疲相的坐在會議室裏,對會議室裏坐著的眾人說道。“主要是統一一下口徑……”她忽然看著周策問道,“你來幹啥?”


    周策也是一臉的無奈和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是孫醫生叫我來的。”


    “周策最近參與了很多病例的處理,我覺得他也可以被算成治療組的成員。”孫立恩朝著宋文解釋道,“所以我就把他也拽來了。”


    宋院長點燃了一根香煙,歎了口氣,“來就來吧。這次的事情確實也和你有關係。”


    宋院長要統一的口徑,正是孫立恩的大出風頭。如果沒有武田的這個廣告,僅憑羅三觀的帖子根本不會引起什麽太大的風波。最多讓羅三觀刪了帖子道個歉,就說自己寫的隻不過是小說而已即可——至於陳天養的背書,那也就是前輩對於末學後進的提拔而已,當不得真。


    可是武田玩的這一手卻讓孫立恩和整個第四中心醫院被放到了風口浪尖甚至是輿論的放大鏡下。戰績如此神奇的規培醫生一般隻有兩種解釋,要麽是診斷過程中有造價和冒功,要麽就是其他醫生都是廢物。


    宋文個人傾向於孫立恩的確是個有天賦而且很有狗屎運的年輕醫生。這就代表著他有被栽培的價值。而這樣的醫生,不管被卷入上述任何一種質疑,職業生涯都將勢必遭到滅頂式的打擊。尤其是第二條,這簡直是要把第四中心醫院和孫立恩一起放在整個醫療係統的對立麵上。宋院長絕對不會允許,也不能接受這樣的情況發生。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統一口徑就顯得極為重要了。現在看來,宋院長最慶幸的就是自己當初同意了“孫立恩治療組”的設置,並且在劉堂春被“流放”非洲之後也並未解散治療組,而是交由柳平川監督繼續運作。治療組這種東西,往小了說就是一群醫生的合作產物。往大了說,那是采眾人之長,集中力量辦大事。治療組裏有二級教授柳平川作為監督,有帕斯卡爾博士參與背書,有徐有容和袁平安這樣的優秀年輕醫生作為核心,有周策拾遺補漏,這麽多條大腿一起帶著很有診斷天賦的孫立恩,想幹不出成績都難。


    這就是宋院長準備的應對方法了——反正治療組裏的討論和會議沒有影像記錄,小組裏究竟以誰為主,誰是整個診斷過程中的核心人物那還不是憑治療組裏的人隨便說?把孫立恩的高度從“統領一群優秀醫生”變為“被一群大佬帶著飛的小菜雞”,這樣更符合輿論的邏輯直覺。同時也有助於給孫立恩滅滅火,降降溫。


    說不定還能順帶給第四中心醫院打個招聘廣告——隻要你足夠優秀,哪怕是個小規培,也有機會被一群大佬帶著飛。這種誘惑力,對那些剛出學校,準備找個醫院認真提升自己,而非從此之後就混日子的優秀醫學生來說,誘惑簡直不要太大。


    對於身處管理層的人來說,光把壞事處理掉並不能算完美的結果。壞事變好事,才是處理負麵事件的應有姿態。把孫立恩出風頭的可能風險化解掉之後,還要反手用這件事情來幫助第四中心醫院吸引優秀人才,這才叫本事。


    宋文就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中老年婦女。


    “會後你們互相討論一下,之前的病例結果是怎麽搞出來的。反正注意把孫立恩往外摘一摘。”宋院長對著自己手下的醫生們認真道,“這小子的狗屎運走的有點多,太早讓人注意到了可能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其他幾個醫生都深表同意的點了點頭。而徐有容正打算給帕斯卡爾博士翻譯一下,卻得到了他的迴應,“thenailthatsticksupgetshammereddown,這樣的諺語西方世界也有。”他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孫立恩,認真建議道,“如果你不想這輩子都被人輕視,那就要盡快提升自己了。我們雖然可以幫你暫時把外界的質疑和注意力轉移開,但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需要你提升自我。”


    孫立恩認真的點了點頭。老帕這人雖然說話有些直,但至少每一次說的都是老成持重的話,而且也沒什麽私心。更重要的是,帕斯卡爾博士在美國的時候,就常年擔任過教職,同時也經常作為實習醫生的上級醫生進行指導。雖然中美兩國的醫學教育體係有所區別,但新人容易犯錯的地方倒是都比較相似。所以他指導起孫立恩來也算駕輕就熟。


    這邊該囑咐的內容大概囑咐完了,宋院長正準備迴家睡覺順便擼貓的時候,卻被帕斯卡爾博士給叫住了。


    “宋院長,我正好有事情想和你談一談。”帕斯卡爾博士鬆開了自己脖子上的領帶,對宋文認真道,“這段時間在醫院,我發現了一些值得改進的地方。”


    宋院長的眉頭猛的皺了起來,“老帕啊,有些事情不是咱們能解決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被眾多患者折磨了快一個月的老外終於挨不住了。他打算提出一些第一世界的現行方案,而完全無視中國的實際情況。也就是所謂的“想當然”。


    “我還沒有蠢到那種無視現實的地步。”帕斯卡爾博士明白宋院長的意思。他笑著解釋道,“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很多來找我就診的患者,在一兩天之內,甚至更短的時間裏都曾經接受過本院其他醫生的診治。他們與其說是來找我看病,倒不如說是想要來找我尋找第三方意見,同時重新審查那些醫生們的診斷結論。”


    一個病人,同時看好幾個醫生,然後自己再來判斷醫生們的結論是否一致,治療方案是否統一。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問題,尤其容易出現在慢性病和老年病科室中。倒不是說急診科就沒有這樣的患者,隻是急診的情況大多緊急,沒有時間給這些患者慢慢比對。


    “我建議,成立一個專門的科室部門,用於解答患者的問題。”帕斯卡爾博士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我接觸過的這些患者,大部分隻是因為沒有得到就診醫生足夠的解答,因此才寧可再掛一個號來問問我的意見罷了。而且就我目前看到的情況,原來的醫生做出的診斷和治療方案都沒有什麽問題。他們並不是需要得到其他的治療方案,他們隻是缺乏足夠的溝通和了解。成立一個新的部門,可能會短時間內導致其他科室人手不足,但總的來看,這個科室的存在能夠幫助患者更好的了解自己的病情,同時減少一大部分醫生麵臨的門診壓力。”


    “那就不需要什麽新的部門了嘛。”宋院長很快就明白了帕斯卡爾的意思——患者得不到足夠的解釋,就會顧慮自己是不是遇到了打算“糊弄”自己的醫生。為了解決這個擔憂,他們寧可再去掛一次號看病。而這樣又在客觀上增加了醫療資源的緊張程度,以至於醫生們需要解決的病人數量更多,分配到每個病人頭上的時間更少。從而成為了一個惡性循環。而宋文的解決方案也非常粗暴直接,“迴頭我和醫學院裏的老師們談一談,讓他們組織研院的學生們來當個誌願者。”


    “單純的誌願者權威性不夠。”帕斯卡爾博士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這個解決方案的問題,“患者們需要的不光是解釋,同時也是權威的認可。所以我建議搞一個這樣的部門,不光可以服務本院,實際上也可以就其他患者的診斷情況給出建議嘛。這樣不光能夠提高本院的知名度,而且還能多一筆收入——這種諮詢業務,當然需要患者自費處理。”


    帕斯卡爾博士眼前亮起了光,那是資本主義的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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