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吃一塹長一智。上次趙夢黎的事情已經給孫立恩提了一個醒——有證據,才好保護自己。當時如果他能有個錄音設備,錄下趙夢黎完全不配合治療並且執意要等第二天再開始治療的對話內容,那之後麵對那群舉牌子的醫鬧,宋院長也許就沒必要動用警局提供的錄像了——萬一那一天,趙夢黎的男朋友沒有采取過激手段,這個局麵還真不好處理。


    孫立恩並非王天勇的首診醫生,對方也並沒有被轉診到自己手上——更何況兩人談話的地方是兒科的走廊,並非診室。這裏有一些監控攝像頭,但並沒有錄音功能。如果不自己搞個錄音,那就真的沒證據了。


    “我們收治患者入院,是需要相應指征的。尤其是兒科住院就更要看這些指征,畢竟我們的病床有限。那些為數不多的病床是要提供給那些情況更危急的孩子。”孫立恩強調了一下“危急”兩個字,然後提出了一個仔細考慮過的問題,“您也知道,您的孩子其實就是些擦傷吧?”


    “擦傷怎麽了?擦傷不是傷啊?”王天勇的媽媽直接一腳踩進了孫立恩的陷阱裏,“讓你給我孩子縫針你就縫,哪兒來這麽多話?”


    “我不能給您的孩子做其他治療,縫合已經結痂的傷口是明顯的過度醫療,而且對小朋友沒有任何好處。”孫立恩硬邦邦的拒絕了王天勇媽媽的要求,“你如果是為了孩子好,那就趕緊把他帶迴家休息吧——這孩子被車撞了卻沒有什麽重傷,原本是個好事,讓你這麽一折騰,看看給孩子累成什麽樣了?”


    “我要去投訴你!你什麽態度,啊?!”王天勇媽媽原本以為孫立恩肯定會對自己言聽計從,沒想到這個年輕醫生居然敢還嘴。她氣勢洶洶的從凳子上拽起了自己的孩子,完全不管睡的迷迷糊糊的小家夥被嚇的開始發抖,更不管自己的嘴巴就湊在孩子耳朵旁邊,她朝著孫立恩,用最大的音量喊道,“我要投訴你!等著被炒魷魚吧!”


    孫立恩看著這個女人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走向電梯,有些無奈的挑了挑眉毛。然後做到了錢紅軍主任身邊,笑著問道,“錢主任,你這現在吃的是哪一頓飯啊?”


    “讓老王幫忙訂的外賣,應該算午飯?反正這是今天第二頓。”錢主任梗著脖子咽下去一口燒餅後歎了口氣,“這玩意到底有什麽好吃的?餅嚼在嘴裏和紙盒子似的。”


    心內科主任王建培一向以愛吃羊肉粉絲湯而出名,而作為老朋友,錢紅軍找王建培定外賣的唯一結果,就是得到一份羊肉粉絲湯——據說王主任現在是門口那家遵義羊肉粉絲湯店的高級客戶,享受電話訂餐和月結的服務。


    “這個餅其實熱著吃還不錯。”孫立恩看著錢紅軍手裏那碗已經涼透了的羊肉湯,以及上麵飄著的白色羊油塊,忽然覺得有點心酸。“錢主任,這羊肉湯您沒熱一熱再喝?油都凝住了。”


    “沒事沒事。”錢紅軍笑眯眯的擺了擺手,“有口吃的就不錯了。沒那麽多講究。”


    錢紅軍的飯吃的很快,從孫立恩過來解圍,到王天勇的媽媽怒氣衝衝離開現場,前後不過三五分鍾的功夫。而錢紅軍已經基本結束了戰鬥,正在喝最後兩口湯。


    “今天的事情,我一會去和院辦和投訴科那邊說一聲。”錢紅軍吃完了飯,小心翼翼的收起了一次性餐具,並且把它們包嚴實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朝著孫立恩說道,“投訴的事情我給你擔著,放心吧,不會把你扯進來的。”


    孫立恩笑眯眯的拿出了手機,向錢紅軍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錄音結果。“放心吧,剛才我錄了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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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立恩正在得意自己的小聰明,而院長辦公室裏,警察老吳正在帶隊查驗會議室裏三人的身份以及工作證件。


    老吳是個老基層了,幹了快三十年的一線警察,老吳的“感覺”一項被寧遠警察係統當做是了不起的天賦。老吳要是對某個路上行人起了疑心,那隻要肯下力氣盤查,絕對會有很令人震驚的發現。


    而現在,老吳同誌對黃三喬起了疑心,而且老吳真的覺著,麵前的黃三喬很可疑。


    “身份證。”拿過了黃三喬的工作證後,老吳頓時心裏就穩當了不少。工作證上的鋼印實際上是印刷上去的陰影,而且工作證本身也比正規的工作證更軟——最重要的是,這張工作證上的字體和政府部門工作證上的字體完全不符。這是絕對是一張假證,而且還是假的過分的那種。


    “沒……沒帶。”黃三喬結結巴巴的迴答道,眼神遊離,不敢和老吳對視。


    老吳眼睛一亮,“沒帶?報身份證號碼也行!”一邊說著,他一邊從口袋裏摸出了警務通,開始輸入黃三喬報出的號碼。


    “這是你?”老吳看著警務通上出現的照片,氣極反笑。“你長的這麽帥?而且還是個00後?”


    黃三喬腦袋上全是汗,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說實話!”老吳突然一聲暴喝,嚇得黃三喬渾身一抖。


    新的號碼從黃三喬嘴裏冒了出來,而老吳則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以前被公安機關處理過沒有?”


    “處理過。”黃三喬知道今天自己算是踢到鐵板了。他慘然道,“搶劫。”


    老吳身邊的幾個警察看了看警務通上的屏幕,然後不動聲色的站在了黃三喬身旁。“恐怕不止吧?”老吳的眼睛腫忽然閃出一道精光,而那幾名警察也一擁而上,直接把黃三喬按在了地上。


    “黃三喬,知道為什麽要抓你嗎?”看著同事們給黃三喬扣上了手銬,老吳笑眯眯的對著一臉驚恐的黃三喬問道,“你知道自己是網上追逃人員麽?”


    黃三喬因為涉嫌一宗兩年前的故意傷害案件,被當地警方列為網上追逃人員。而另外一邊,兩個記者已經被麵前的場景嚇住了——張易派來和自己對接的人居然是逃犯?兩人早就沒有了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想法。他們暗自下定決心,隻要能平安離開寧遠,一定要把張易以前的那點破事兒全都翻出來,然後再拿上一大筆國華醫療集團的采訪讚助費,方可平息心頭怒意。


    當然,這兩個記者的身份沒有問題。記者證也是真實的。在被警方教育過“采訪不可以擾亂公共秩序”後,兩人在警方的“護送”下,準備離開寧遠第四中心醫院。而黃三喬,則被戴上了手銬。為了防止一般患者看到明晃晃的手銬從而產生不良影響,老吳很貼心的把黃三喬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他手上做個遮掩。而黃三喬的身邊,則有兩名警察全程陪同,以防這小子突然暴起逃竄。


    一行九人路過急診大廳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稍遠處一個女人的大喊大叫,“我要投訴你們急診科的那個孫立恩!”


    兩個記者對視一眼,悄悄的放慢了腳步。


    “我家孩子被車撞了!都七個小時過去了,你們就隻會踢皮球!”王天勇的媽媽抱著孩子,在大廳裏喊著,“從急診踢皮球踢到兒科,又從兒科踢皮球踢到急診!你們除了推諉,還會幹什麽?我看病不花錢啊?我們不是病人啊?!”


    搶救室的電磁大門緊閉,沒有去院長辦公室門口的保安們聚集在門口,防止這個抱著孩子的人往搶救室裏闖。而另一邊,首診了孩子的曹嚴華醫生一臉無奈的勸著。


    “什麽叫不用治了?啊?!”曹嚴華估計是說了一句有些歧義的話,引來了王天勇媽媽的強力反撲,“這麽小的孩子,被車撞了!車撞了你懂不懂?!不住院,不縫針,連個消炎水都不給打!你們這是在草菅人命!”


    王天勇被媽媽嚇的又哭了起來,兩歲大點的孩子,大晚上的不睡覺本來就愛哭。自己老媽化身河東獅,對著醫生破口大罵,而嘴巴又正好貼在孩子耳朵旁邊。那動靜還能小?於是孩子哭鬧不止,而曹嚴華連解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去看看怎麽迴事。”老吳是個熱心腸,自己這邊的事情基本完成了。那讓其他沒什麽任務的同事去看看情況也無妨。至於那兩個記者,老吳準備帶著他們離開現場再說。卻沒想到他們兩個異口同聲道,“我是記者,讓我們過去看看!”


    這兩個記者的聲音不小,頓時引起了王天勇媽媽的注意。她頓時興奮了起來,抱著孩子就往記者身邊湊,一邊跑一邊喊著,“記者啊,你們給評評理!”


    現場再次混亂了起來。


    曹嚴華醫生捂著臉歎了口氣,看來今天的夜班工作會比平常忙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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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診室的小會議室,成了王天勇媽媽的個人記者發布會。


    “我們是做生意的,孩子下午的時候一個人正在外麵玩。”王天勇媽媽朝著記者告起了狀,“結果,一輛小轎車倒車的時候沒長眼睛,把我們孩子給撞了!”


    “您說要投訴孫立恩醫生又是怎麽迴事呢?”記者忍不住了,他打斷了王天勇媽媽的發言。


    王天勇媽媽頓時不滿意了,“事情總要有個先後,我不把事情說清楚,怎麽和你們講後麵的事情?你們是不是記者啊?是不是收了肇事司機的黑錢了啊?”


    被反問的記者悄悄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聽起了控訴。


    “然後那個司機就把我們孩子,和孩子他奶奶帶到了醫院。放下五千塊錢就跑了!”王天勇媽媽繼續控訴道,“老太太什麽都不懂的,就被醫生騙了。說是孩子沒什麽外傷,要去九樓兒科神經外科做個什麽檢查。帶著孩子做了檢查之後,又不讓孩子住院!”


    “為什麽不讓孩子住院呢?”記者順著王天勇媽媽的話頭問了下去。


    然後又招來了一陣更激烈的不滿。“我怎麽知道嘛?我當時又不在醫院!”


    “當時你在什麽地方?”記者眨了眨眼睛,然後拋出了第三個問題。


    “我在外地呀!”王天勇媽媽答道,“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這些無良醫生就哄著老太太要帶孩子出院!要不是我及時趕到,那就被他們騙了!”


    兩個記者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繼續追問道,“他們都騙了你什麽呢?”


    “騙我孩子沒事啊!”王天勇媽媽理直氣壯道,“被車撞了怎麽可能一點事都沒有?他們一定是受了那個司機的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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