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醫學院有過不少留學生。這些人以來自亞非拉第三世界國家的留學生為主。他們大多都出身於本國的普通家庭,有些可能比普通家庭條件略好一些。這樣的家庭條件,讓他們不太可能去歐美國家申請醫學院學習——在歐美國家大學學習醫學,這基本等於在燒錢。而連溫飽都有些成問題的第三世界留學生們,根本不可能負擔起這種程度的開銷。


    這個時候,中國醫學院的優勢就展現了出來。教學質量還不錯,甚至有些學校完全可以比肩歐美院校。留學消費水平遠低於歐洲城市不說,甚至官方還有相當數額的獎學金提供。如果成績表現的好,不光能一分錢不花就學醫,如果平時省一點,甚至還能往家鄉再寄一些錢補貼家用。這麽好的條件,自然也會吸引來不少國際留學生。


    中國的對外援助政策從五六十年代開始轉變,從以前的無償援助,逐漸轉為低息甚至無息貸款,以及技術援助。接收第三世界國家的醫學留學生,也屬於技術援助的一種。


    寧遠醫學院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接收外國留學生。而這其中尤其以讚比亞,坦桑尼亞,尼日利亞等傳統非洲友好國家的學生居多。老劉還在上學的時候就遇到過幾個坦桑尼亞來的留學生,後來任教的時候更是親手教過不少。話又說迴來,這群黑皮膚的學生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雖然坦桑尼亞和中國一樣實行義務教育,但對坦桑尼亞人來說,低就業率使得他們絕大部分人需要早早踏上謀生之路。在這些注定“畢業後就要失業”的人中,隻有最優秀的那部分才能獲得中國醫學院的邀請,千裏迢迢的跨過印度洋和中南半島,來到中國求學。


    坦桑尼亞實行全民免費醫療製度。但醫療水平極差,而且藥物嚴重不足,很多治療疾病必須的藥物甚至需要患者自己去私人藥店購買。整個坦桑尼亞的醫療力量基本都集中在首都的莫西比利國立醫院中。基層的醫療水平基本等於白給。平均每一萬人才有一名醫生——中國醫療資源如此緊張,每一萬人還有14.6名醫生呢。


    而這些條件背景綜合起來,也就導致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劉堂春一共教過二十來名坦桑尼亞醫生。除了其中三位後來去了其他國家定居,剩下的十幾人全部都集中在坦桑尼亞原首都達累斯薩拉姆。確切的說,是集中在莫西比利國立醫院的急診科裏——其他城市的醫院根本沒有急診科這個設置。


    至於其他來寧遠醫學院學習中醫的學生,則紛紛下到了基層。憑著針灸草藥,刮痧火罐,勉勵支撐著坦桑尼亞脆弱的基層醫療係統。這種待遇上的差異,不但沒有讓老劉同誌暗自得意,恰恰相反,劉堂春覺得自己在那些中醫學教授麵前簡直抬不起頭來。


    同樣都是外國留學生,憑什麽你們教出來的就是醫者仁心,紮根基層治病救人,而老子的學生一個個後來都肥頭大耳,連個cpr都做不動了?


    這份執念漸漸成了劉堂春心裏一塊揮之不去的陰影,這塊陰影甚至直接導致了他對周軍的好感——一個有光明前途的骨科醫生,願意來急診幹最苦最累的活,這可比那些坦桑尼亞的學生強得多。


    而讓劉堂春決定加入援非醫療隊的,還有一個重要因素。


    他打算出去避避風頭。


    長久以來在寧遠的“肆意妄為”雖然讓老劉打下了偌大的名頭,但同時這份名頭也給他帶來了無數兄弟單位領導層的敵意目光。平時爭爭資源的時候大家各顯神通倒也沒什麽,隻是老劉風頭太盛,總免不了遭人嫉恨。宋院長消息靈通,早就知道有些吃了虧的人打算借著這次急診關閉的風頭參劉堂春一本,這才和老劉一起定下了這一套應變方案。


    預期坐在家裏等著別人打上門,還不如自己主動出擊。宋院長動用了自己的無數關係,這才拐彎抹角的把劉堂春塞到了已經確定名單的醫療隊裏。


    孫立恩的直覺其實沒有錯,在某種程度上,劉堂春確實算是被貶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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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次去坦桑尼亞,是趕著第二十二批醫療隊去的。”劉堂春見孫立恩稍微平靜了一點,開始說起了自己的安排。“他們剛去一個月,還在適應過程中。我跟過去,正好和那邊的衛生醫療係統能起到溝通作用。”


    孫立恩看著劉堂春的老臉,不僅有些擔心。“那邊的環境……”


    “那邊的自然氣候比咱們寧遠好多了。”劉堂春翻了個白眼,“別以為非洲都熱的跟地獄一樣。那邊夏天最高氣溫才二十七度,比寧遠涼快多了!”


    “可是……”孫立恩還是有些糾結,“您就這麽去了非洲,武田製藥的診斷中心怎麽辦?”


    “武田製藥已經在推動第一批捐贈了。”劉堂春忽然正經了起來,對著孫立恩嚴肅道,“這個事情我正好有些囑咐跟你說。”


    “你記住。”劉堂春嚴肅道,“數據,尤其是大範圍不限定人群的健康數據,是保密內容。”


    孫立恩眨了眨眼,不知道為什麽劉堂春要和自己說這個。


    “以我了解到的消息,大概一年以後,診斷中心就能投入運行。而武田製藥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盡可能多的收集關於患者的資料。”劉堂春嚴肅道,“但是,你不能給。”


    “他們捐贈的條件之一不就是共享資料……”孫立恩有些困惑的問道,雙方共享罕見病患者的資料和病例,這是一開始就談好的條件。


    “罕見病患者,在經過患者和家屬同意的前提條件下,可以提供病例。”劉堂春點了點頭,“但是除此之外,他們要求的任何數據資料,都絕對不能給。”


    孫立恩皺著眉點了點頭。大數據之類的他不懂,但是聽老劉的吩咐肯定不會錯。隻不過沒過幾秒,他就苦笑了起來。“我就是一個小規培,您和我說這個也沒必要吧?”


    “怎麽沒必要?”劉堂春瞪圓了眼睛,“你明年拿下執醫之後就可以考轉正了。”


    “啊?”孫立恩一愣,按理來說,規培醫要學滿三年才能轉正拿到規培證,就算自己拿下了專碩學位,也隻不過把三年實習縮短到了一年而已——可拿下專碩學位至少也要三年才夠啊。


    “我當初和柳平川談好條件了。”劉堂春像是個對自己孫子炫耀零食的幹癟老頭一樣笑了起來,“你和小郭的轉正考試都安排下去了。小郭速度比你快,隻要他能平安度過實習,轉正錄取就一點問題都沒有。至於你嘛,先拿下執醫再說。”


    孫立恩苦著臉點了點頭。執醫真的不怎麽好考,尤其是對他這種主要時間都放在臨床上的規培醫來說更是困難——複習的時間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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