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了直升機停機坪的,是寧遠市附近的駐軍防化營。


    寧遠消防雖然也有處理危險化學品的應急能力,但它們的專業設備都被調運到了出事故的滬寧高速上。而另一支有能力處理這種化學品汙染的專業隊伍,則駐紮在寧遠南郊的化工廠裏,距離第四中心醫院足有八十公裏,是標準的遠水救不了近渴。


    防化營在接到上級通知後,迅速拉起裝備趕到了第四中心醫院,順利隔離了整個停機坪。擁有豐富裝備消洗經驗的防化營很快就開始了對直升機的清洗工作。


    停機坪被封鎖了,卡車無法利用停機坪附近的通道直接將藥品送到搶救室,無奈之下,孫立恩和韓文平等人一起用手抱著藥箱,朝著搶救室跑去。


    來處理汙染的防化營官兵非常熱心,幾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們冒著大雪,在冷鏈車旁邊站成了一溜,互相傳遞著紙箱包裝的阿托品注射液。而孫立恩和韓主任稍微交接了後,自己也扛著一箱藥品重新衝迴了搶救室。


    急救室裏正在成箱成箱的往外推著掰開了的安瓿瓶,護士們手中剪刀敲瓶口的速度已經慢了很多。徐有容正在一張病床旁記錄著什麽。床上躺著的,正是被小郭強行拽下飛機的駕駛員趙波。


    趙波的情況不太好,他已經開始出現了煙堿樣反應。雖然幾乎可以肯定趙波是在唿吸時吸入了有機磷,但為了以防萬一,醫院的護士們仍然把他拖到處理間去仔仔細細洗了兩遍澡。順便還把他身上的飛行製服給剝了下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趙波實際上什麽都沒穿。


    放下了手裏的藥箱,孫立恩走到了徐有容身旁,“還沒休息?”


    “突然來了病人,總要處理完了再說。”徐有容用筆敲了敲自己的記錄本,“這個病人很麻煩。”


    孫立恩感覺一陣頭疼,“怎麽了?”


    “他的阿托品耐受度很高。”徐有容歎了口氣,“藥物被優先集中給了中毒程度最深的那幾名消防員——尤其是用救護車送到醫院的那兩位,他們已經出現了唿吸衰竭的跡象。”


    急診治療過程中,每個病人所需要的阿托品劑量都不盡相同。有些病人雖然中毒程度深,但是自身對於阿托品的反應非常好。因此隻需要80毫克阿托品注射液,也就是160支注射液劑量,就能夠進入阿托品化狀態。


    而有些病人,比如現在躺在床上的趙波,對於阿托品就非常不敏感。徐有容已經給他注射了超過200毫克的阿托品,但期望中的阿托品化卻遲遲沒有到來。


    “這麽下去可不行。”孫立恩擔憂的看著趙波,他頭頂上的字已經變成了“趙波,男,31歲,有機磷中毒,煙堿樣反應。”


    搶救室的大門被推開,一行麵色嚴峻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孫立恩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昨晚簽字的區長歐陽華,他在隊伍中央靠後的位置,看上去有些疲倦。


    “劉主任,這位是咱們市裏的陳書記。”院班主任臧福生朝著劉堂春介紹道,“市裏對搶救工作非常重視,陳書記想來探望一下傷員。”


    “現在有什麽好探望的?”劉堂春揮了揮手,沒搭理臧福生和他身後的眾多傷員,“送來的四個消防員和三個飛行員全都有意識障礙,誰來看都沒用。”


    劉堂春平時倒也不是這麽個性格,隻是今天實在太忙,而藥物缺口又實在太難補充。哪怕在急診科裏幹了一輩子,劉堂春仍然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怎麽還有飛行員?”被人群簇擁起來的陳書記對劉堂春的態度不以為意,反而朝著旁邊的人問道,“不是說中毒的就隻有四名消防員麽?”


    劉堂春一指孫立恩,“具體的你問他吧,飛行員是他讓人從飛機上拽出來的。”說完就轉頭開始繼續敲起了安瓿瓶,完全不準備繼續和陳書記多說一句。


    孫立恩被劉堂春突然點了名,麵對著眼前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他也隻能叫上徐有容,準備做個情況說明。


    “這裏不太方便,還是出去說吧。”和孫立恩一起路過值班台的時候,劉堂春叫住了徐有容,讓她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了一把辦公室的鑰匙,“帶著人去我辦公室談。”劉堂春壓低了聲音道,“適當誇大一點飛行員的中毒程度。”


    “當時直升機已經落地了,但是空中急救員出現了中毒反應。”雖然在辦公室裏,但劉堂春的座位自然是不能給孫立恩坐的。陳書記坐在辦公桌後,仔細聽著孫立恩的匯報,還時不時的在本子上記了幾筆。“我判斷他們可能是接觸了消防員身上殘留的有機磷,所以才出現了中毒症狀。”


    “那飛行員呢?”陳書記對飛行員的事情特別上心,“我聽人說,你是讓護士直接把人拽下來的?”


    孫立恩換上了一臉歉意,“我是不是……簡單粗暴了一點?”


    站在孫立恩身旁的徐有容插話了,“你的診斷很準確,那個叫趙波的飛行員確實不適合繼續飛行。在被小郭扛到搶救室後大概十分鍾,他身上出現了嚴重的唿吸抑製和意識障礙。如果當初不是你讓小郭把人扣下,這架直升機說不定就帶著剩下的兩名消防員,在寧遠的市中心墜毀了。”


    徐有容的話說的清淡,但內容卻勁爆的厲害。在筆記本上記東西的陳書記手下一用力,直接劃破了兩層紙。


    “你叫什麽名字?”匯報了十分鍾,陳書記第一次詢問了孫立恩的名字,“你在急診科工作?工作了多久了?什麽職務?”


    “我叫孫立恩,急診科工作了兩個月,現在是……急診科的住院規培醫。”孫立恩自我介紹了一下。


    徐有容輕咳一聲,“我叫徐有容,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博士,柳平川教授的學生,神經外科主治醫師。”她頓了頓,繼續道,“現在在孫醫生的治療團隊中見習,希望能在見習中學習到孫醫生高超的診斷技術。”


    “比如他是怎麽看出那個飛行員中毒,很快就會失去意識的。”徐有容又強調了一遍,“如果當時沒有注意,那可就是重大事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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