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靜工作的ct不同,核磁共振工作起來的時候仿佛有一整支拆遷隊正在掄著大錘拆機器似的。不同的掃描序列程序會產生完全不同的巨大響動,而唯一的相同點是,這些序列程序帶來的噪音都吵得嚇人。


    秦父秦母隔著玻璃,一臉擔心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孫立恩則拽了拽馮明,低聲道,“別緊張,不會有什麽事的。”


    “那裏麵躺著的是我女朋友,我的未婚妻,要和我一起過下半輩子的人。”馮明苦笑著搖了搖頭,“換成你,你能不緊張?”


    孫立恩無奈的看了自己的好兄弟一眼,“我又沒有女朋友,我緊張個屁。”


    叮叮哐哐的聲音裏,兩人低聲聊著天。馮明對於孫立恩的交際能力表示了佩服,“你才來急診科兩個月,就已經和這些影像科的關係這麽好了?”


    孫立恩搖頭道,“人家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雖然和羅哥挺熟,但麵子可不如你們眼科的大。”


    都是在一起住了五年的兄弟,一抬屁股就知道你要放什麽屁。馮明直接就把孫立恩剩下的話堵了迴去,“少放屁了,我一個還在實習的門診眼科醫生,在急診科影像醫生眼裏能有什麽麵子?”


    “說不定人家瞎呢?”孫立恩看著馮明終於放鬆了一些,自己也暗自鬆了口氣。雖然看似鎮定,可自從給秦雅推了安定以後,一直到剛才,馮明的手都在抖。


    哪怕不需要狀態欄的幫助,孫立恩都能看出馮明緊張的要死。而緊張是一種會傳染的情緒,尤其是在醫院這個環境下,一個緊張的醫生甚至可能引發群體性癔病。無論是出於兄弟情義,還是醫生對患者家屬的責任,孫立恩都得讓馮明先稍微放鬆一些。


    “這邊我盯著,你先迴搶救室看看。”徐有容走到了孫立恩麵前道,“你今天是副班吧?”


    “我也不知道今天算什麽班。”孫立恩聳了聳肩膀,“反正隻要劉主任不轟我,那我就繼續呆著唄。倒是你……”孫立恩忽然想起了什麽,“昨天晚上你值班了?”


    徐有容點了點頭,“現在你是老板。”話雖然沒說完,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顯了——老板沒迴家休息以前,下屬確實不方便自己先走。而且和孫立恩共同工作在同一個治療團隊的徐有容還承擔著更重要的責任——整個團隊中隻有她擁有處方權。如果她一個人先迴去休息,那孫立恩就得重新變成一個規培生。畢竟劉主任也已經在醫院裏值了超過24小時的班。老頭中午肯定得迴去休息一下。


    孫立恩倒是不覺得自己重迴規培崗位有什麽問題,他滿臉歉意道,“我忘了神外醫生的值班規律和急診不同……要不你先迴去休息好了。我在這裏盯著。”


    從昨天到現在,徐有容已經做了兩台高難度手術。雖然在休息室裏睡了一會,但她的精神確實有些差。稍一遲疑,她點頭道,“那就先這樣吧。我迴頭去問問劉主任,看新的值班表什麽時候出來。”


    兩人正在商量著工作安排,盯著屏幕的羅哥忽然說話了,“小孫,你過來看看這個。”


    孫立恩快步走到了屏幕旁邊,看著屏幕上稍微有些模糊的成像,“我該看哪兒?”


    “這個部位。”羅哥用手點了點屏幕上,秦雅的基底節區上所顯示出的信號位置。“這些信號都是增生的血管組織,還有這個位置……”他換了一張圖像,“雖然程度不是很嚴重,但是有廣泛的腦萎縮。”


    孫立恩有些抓瞎,他可實在是看不懂這圖像是什麽意思,於是隻能轉而求助於徐有容道,“你看看?”


    徐有容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增生的血管中沒有混雜正常腦組織,隻是單純的代償增生。你看這裏。”她指了指屏幕上一處血管的位置,“大腦中動脈狹窄,周圍的代償性增生明顯,除了係統性紅斑狼瘡,還應該考慮一下煙霧病。”


    “moyamoya?”羅哥冒了句腔調有點奇怪的日語出來,這是煙霧病的日語名稱。他推了推眼鏡,自己又仔細看了一遍成像,“你還真別說,有可能。”


    “新紋狀體的情況怎麽樣?”孫立恩還是有些不放心,“有病變麽?”


    “和其他部位一樣,有些輕微萎縮。”羅哥遲疑道,“新紋狀體是由大腦中動脈供血的,現在中動脈有狹窄,供血不足肯定是有。其他的器質性病變……看不出來。”


    新紋狀體供血不足,這和短暫性腦缺血發作的狀態能對上。孫立恩點了點頭,轉而向徐有容問道,“如果是煙霧病,能做手術麽?”


    “最直接的手段,可以用顳淺動脈-mac分支吻合術。”徐有容沉吟了一會,提出了解決方案,“從腮腺上方剝離出顳淺動脈,然後打開腦血屏障,將顳淺動脈的分支縫入大腦中動脈主幹。手術比較成熟,風險可控。”


    “你來做?”孫立恩對徐有容的水平很是信得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就把人轉到神外去擇期手術了。”


    徐有容瞪大了眼睛,“可是還不肯定是煙霧症……”


    “肯定是煙霧症。”孫立恩搖了搖頭,“聽到馬蹄聲,要想到的是馬而不是斑馬。”這句話是醫生在臨床診斷的時候應該遵循的基本原則——要首先考慮常見疾病,而不是一開始就往疑難雜症和罕見病的路上走。先常見,後罕見,先考慮能治的疾病,再考慮無法治療的絕症。這是臨床診斷的根本原則問題。


    徐有容不滿道,“可是和紅斑狼瘡比起來,煙霧病才是斑馬吧?”


    係統性紅斑狼瘡的發病率約為十萬人中二十三人,而煙霧病十萬人中隻有兩人。從流行病學的角度上來說,徐有容說的的確沒錯。


    “光從流行病學角度來分析病例,那就不需要影像科醫生啦。”孫立恩嘴硬著反駁了兩句,“現在的馬蹄聲不是她的症狀,而是這些mri圖像。如果從圖像出發,係統性紅斑狼瘡的概率很明顯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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