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太尼是一類管製藥物,是醫院裏管理控製最為嚴格的藥物。開具處方的醫生需要使用俗稱“紅票”的紅色處方單。


    每張紅票上都有獨立的編號,以便於醫院審查部門跟蹤處方流向和藥品使用情況。而徐有容剛剛加入治療組幾個小時,她所持有的紅色處方單編號還是隸屬於神經外科的——能用在搶救室的紅單還沒引發到她的手裏。盡管很想盡快解除病人身上的痛苦,但徐有容卻對此愛莫能助。


    孫立恩更不必說,他還沒有處方權呢。但好在他足夠機靈,在看到徐有容犯難的表情後,孫立恩扭頭拔腿就衝出了搶救室。一把抓住了正準備迴辦公室的劉堂春,“劉老師,快,開五毫克芬太尼!”


    劉堂春短時間內第二次被孫立恩拽著胳膊往迴扯。可憐劉主任五十多歲的歲數,雖然年輕時候當過兵,但身體畢竟不如三十年前。孫立恩情急之下手上又失了輕重,把劉主任拽的直瞪眼睛。


    開紅單這種事情其實找其他急診科的醫生也行,並不一定非得把劉主任從大廳裏綁架過來。隻是孫立恩卻還有點別的想法——他已經按照教科書上的要求,進行了嚴重燒傷搶救處理。但胼胝體斷裂這個狀態卻讓他有些不安。不管是早上還是晚上吃飯的事後,孫立恩都沒有在趙衛紅身上看到這個狀態。那麽可能的推斷隻有一個,趙衛紅的胼胝體斷裂發生在其出院後。從出院後開始計算,到再次被送上急救車為止。這一個小時中,趙衛紅正常運轉了六十七年的胼胝體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孫立恩怕的是,燒傷隻是苦肉計,而胼胝體損傷才是真正的殺手鐧。他必須盡快讓劉堂春意識到病人存在著嚴重的腦組織損傷。萬一這燒傷是為了掩蓋胼胝體的損傷……


    孫立恩對趙衛紅一家的人性完全不抱希望。


    劉堂春很快就開出了紅票。早就候在一旁的實習男護士接過紅票就朝著藥房跑了過去。燒傷帶來的劇痛反向作用在趙衛紅身上,強烈的疼痛刺激著她的大腦不斷分泌著多巴胺。而這些多巴胺進入粘稠的血液後,又直接刺激著她本就不堪重負的心髒繼續快速跳動。如果不能盡快止痛,這顆心髒的徹底罷工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如果心髒罷工,趙衛紅就基本上等於死人一個——以她現在的狀況絕對不可能進行心髒移植。而大麵積燒傷意味著循環係統裏會有很多廢物需要處理,肝腎在超限製運轉過程中如果不能得到足夠的血液供應,那它們也將一個個進入罷工的行列裏。


    這是大麵積燒傷的第一關——多器官衰竭。


    趙衛紅被送到第四中心醫院搶救室的第三分鍾,麻醉科的醫生終於趕到了現場。


    維持循環係統運轉是麻醉科醫生們的拿手好戲,和治療疾病的心內科以及唿吸科不同,麻醉科的主要工作是維持而不是治療。因此在治療手段上,麻醉科也顯得粗暴很多。除了極個別喜歡念叨“大郎,把藥喝了吧……”的醫生以外,麻醉科的醫生們更多的時候是不怎麽說話的。他們需要監護病人的心跳,唿吸,血壓,甚至有些時候還要注意病人的排尿情況


    “止痛上了沒有?別用嗎啡,直接上芬太尼,嗎啡的止痛強度不夠。”來幫忙的是麻醉科的一位主治醫生,早上參觀林蘭手術的時候,孫立恩曾經在一旁見過他,雖然他的整張臉都被口罩和手術帽給遮了起來,但那一副帶著白色橫紋的黑色板框眼鏡卻給孫立恩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開了紅單,一支芬太尼,已經去取藥了……”孫立恩話還沒說完,搶救室的大門就被實習男護士推了開來。他手裏拿著一個塑料小筐,裏麵裝著一個裝著透明澄清液體的玻璃小瓶。


    “開b超給我做引導。”戴著斑馬眼鏡的麻醉醫生帶上了手套,熟稔的拿出了中心靜脈穿刺套裝中的工具,在側躺著的趙衛紅右側脖頸處消毒後,看著b超上的引導,從頭部方向下手,把注射器上的針頭朝著趙衛紅的頸部方向紮了進去去。


    按理來說進行頸靜脈深層置管穿刺需要病人平臥,但趙衛紅已經碳化了的背部皮膚外層卻直接讓斑馬打消了這個念頭。芬太尼還在配液中,現在就讓趙衛紅平躺下去,隻怕她會把自己活活疼死。藝高人膽大的麻醉醫生並沒有選擇更容易紮入,但是風險也更高的鎖骨下靜脈或者股靜脈。而是仍然選擇了最適合大量補液的頸部靜脈。


    置管非常順利,七八厘米長的針頭紮入還不到一半,暗紅色的血液瞬間迴入了注射器裏,這也同時標誌著快速補液通道成功打通。從針頭旁的通路裏塞入導絲,在導絲刻度標誌的位置上停手後抽出針頭,這時穿刺套裝裏的擴皮器也就派上了用場。


    擴皮器是一根非常堅硬的中空塑料管,導絲從中空的地方穿過,塑料管貼近了針頭紮入的位置,然後隻見斑馬醫生往下使勁一按,塑料管的前頭就直接硬生生擠進了皮膚裏。把原本就挺粗的針孔戳的更粗了些。


    第一次旁觀頸靜脈深層置管術的孫立恩看的心驚膽戰,心裏更是一聲長歎——當初要是老老實實在醫院裏呆著,並且積極配合檢查的話,趙衛紅又何至於吃這個苦頭呢?


    拔掉了擴皮器,斑馬醫生拿出了套裝剩下的置液管,穿過導絲後,他慢慢向著頸部靜脈的方向往裏麵順著置液管,看上去有些像通下水道的工人正在往堵塞的管道裏順鐵絲。


    一直往下順了大概十幾厘米後,斑馬醫生滿意的停了手。他慢慢抽出了導絲,用注射器順著置液管抽了一點血液出來後,點頭道,“搞定了,開始補液吧。”說罷,他放下注射器,去給還在配置芬太尼的護士們幫忙去了——配置止痛藥,這也是麻醉科醫生的工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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