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逼近,春節的氣氛越來越濃。


    闔家團圓是中國人千年不變的情結,聶岑也不例外,他給父母打過兩次電話,請他們迴國過年,但意料之中,兩人一個要研究醫學課題,一個有重大手術離不開。


    麵對外婆渴盼的眼神,聶岑隻好絞盡腦汁的安慰,心中卻不免涼薄。


    午餐時,聶母突然來電,聶岑迴房接聽,電話裏,聶母說,你帶著外婆來溫哥華吧。


    “不去。”聶岑一口迴絕,麵色泛冷,“外婆這把年紀,這副身體,經得起長途飛機舟車勞頓麽?”


    “小岑,媽媽也是沒辦法,工作太忙……”


    “你們天天都忙,要是外婆哪天去了,你們再想見她就沒有機會了!”


    “小岑……”


    “媽媽,我會一直陪著外婆,不會離開上海的。”


    聶岑說完,便生氣的掛斷了電話。


    他下樓,外婆還在等他吃飯,慈眉善目的臉上,總是帶著*溺的笑容,“小岑,是不是白央呀?丫頭走這麽久,你想她了吧?”


    “嗯。”聶岑神色不太自然的笑了笑,隨口敷衍的應下。


    外婆擴大了戲謔的笑,“談了戀愛真不一樣了,這心呀,都跟著飛走了吧?”


    “外婆!”


    “是不是度日如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外婆……您說什麽呢?”聶岑無力招架,害羞窘迫不已。


    外婆卻笑得爽朗,“嗬嗬,羞什麽呀?外婆也年輕過,懂!”


    聶岑撐不住,連忙坐下吃飯,他匆匆扒了幾口,“外婆,我吃飽了,我先迴房間了。”


    他逃也似的身影,逗得外婆笑個不停,憶起自己的年輕歲月,好似一刹那又迴到了少女時代……


    聶岑關上門,怦怦跳的心,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說起白央,他便鬱悶頭疼,自從她迴了家,卻幾乎失蹤了似的,總是找不到人影兒。


    他發微信,她總是半夜才迴複他,而他早便睡著了;他打電話,她不是在鬧市聽不見,就是顧不上接聽,偶爾幸運的煲一次電話粥,卻不及多說幾句,她便忙碌的掛機了!


    聶岑躺在沙發上,不甘心的又撥打白央的手機,這迴不錯,十多秒後通了,他立即道,“白央,你再掛我電話,我會認為你移情別戀了!”


    “艾瑪,我移什麽情啊?我現在忙死了呢,恨不得長八隻手才好,真是的,你別胡思亂想啊,我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女人!”白央語速飛快,手機夾在耳邊,一邊迴應著聶岑,一邊忙著稱重收錢,嘴裏不經意的給顧客說道,“三斤一兩,算三斤,九塊錢。”


    那端,聶岑一楞,“學姐,你說什麽?”


    “等下!”


    白央一張嘴答不過來,隻好先暫停聶岑,與顧客周旋,“收您十塊,找一塊錢,您慢走啊。”


    聶岑眼角一抽,她在賣東西麽?緊接著,一串對白入耳——


    “洋柿子一斤多少錢?”


    “三塊。”


    “黃瓜呢?”


    “黃瓜四塊五。”


    “白蔥給我來兩斤,芹菜不太新鮮了,能便宜嗎?”


    “大叔,芹菜這價已經是保本了,不能再便宜了,今兒個市場缺芹菜,就像這樣的,都快被人搶光了呢。”


    “……”


    聶岑聽暈了,白央竟然在菜市場賣菜!


    難怪她整天忙忙碌碌,連跟他多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原來她去打工了!


    聶岑從耳邊拿下手機,輕悄悄的切斷了通話,不再打擾白央。他心中,並不怎麽開心。


    上海男人是典型的顧家愛老婆,可是他的女朋友居然去賣菜賺錢,這令他心疼又自責。


    呆坐了會兒,聶岑起身去書房,他已和溫哥華的投資人達成合作協議,共同創立賽車周邊品牌生產公司,所以他需要盡快完成新款賽車服帽的設計定稿,以便投入生產。


    他,要賺很多的錢,要擔負起供養伴侶的責任,這不是大男子主義,隻是他不希望白央這麽辛苦,他舍不得。


    ……


    陝北,延安。


    這是一座地處黃河中遊的小城,山林環伺,溝壑交叉。


    因為特殊的曆史政治地位,延安雖小,經濟卻繁榮,這個鋼筋水泥的現代化城市,近年來,發展極為迅速。


    臨近年關,市場裏的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白央忙了一天,嗓子都啞了,她戴著圍巾口罩,不停的稱菜收錢,雙腳早已凍得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


    放假迴來,她原想開個假期補習班,誰知租不到合適的教室,耽擱了幾天,又快過年,想補習的學生很少,而白央爸爸常年在市場裏擺攤賣菜,因為生了幾場病,這半年很少出攤,但年關時生意特別好,爸爸堅持要去賺錢,權衡之下,白央幹脆給父母做幫手,減輕父母的辛苦。


    “央央,喝點兒水。”白母遞過來一杯白開水,心疼的道。


    白央接過,一邊吹一邊喝,熱燙的水流進胃裏,全身都好似暖和了些。


    “咳咳!”


    白父突然劇烈的咳嗽,白央連忙扶住父親,焦急的道,“爸,你怎麽了?是不是冷風灌進嘴裏了?”


    “沒,沒事兒。”白父搖搖頭,一手捂著嘴,有氣無力的說,“我頭疼,還惡心,總是想吐。”


    白母從暖瓶裏又倒了一杯白開水,“老白,你也喝點兒熱水,許是吹風著涼了。”


    白父一口氣喝完,粗喘著氣息好一陣子,才算是緩了過來。


    但是白央接過玻璃杯時,卻發現杯沿有血印,她不禁皺眉,“爸,你牙齦出血了?”


    “哦,牙齦最近經常出血,有時還流鼻血,不知道什麽原因。”白父道。


    白央不假思索的道,“我媽先看著菜攤,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沒事兒,這點小毛病,哪用得著去醫院啊?別糟蹋錢了,你爸身體硬朗著呢!”白父當即拒絕,並催促白央,“蘑菇不多了,你再開一箱。”


    白母也道,“央央,這頂多是傷風感冒,不用大驚小怪,迴頭吃點兒感冒藥就行了。”


    白央最了解自己的父母,小病小痛的,從來不進醫院,都是自己抗著,她多說也無益,都是倔牛。


    這一天收攤時,都已是晚上八點多了。


    迴到家,白央累得一頭倒在*上,一動不想動。


    困意襲來,她迷迷糊糊的剛剛睡著,手機卻有來電唿入,她懶洋洋的拿過手機放在耳邊,“喂……”


    “學姐。”


    聶岑的聲音,從遙遠的上海透過無線波傳過來,白央一個激靈,清醒了幾分,她打起精神,甜甜的應他,“我在呢。”


    “晚飯吃了麽?”聶岑嗓音輕柔,關切的詢問她。


    白央遲疑了一秒,老實的迴答他,“我媽正在做飯呢,很快就可以吃了。”


    聶岑抬腕看了下表,眉峰蹙得極深,“都快九點了,不論多忙,起碼不要餓肚子。”


    “噢。”白央鼓了鼓腮幫子,沒敢反駁。


    “累麽?”


    “嗯?”


    “你早上幾天起*?賣菜要賣一整天麽?”


    聞言,白央拍了一下腦門,懊惱的道,“你都聽見了啊?哎,我……也不累啦,我隻是偶爾幫忙,不是整天。嗯,我爸是個小攤販,一年四季,不是賣菜就是賣水果。”


    聶岑沉默。


    白央也沉寂下來,一時間,隻能聽見彼此的唿吸聲,在壓抑的空氣中流淌。


    很久後,白央忽然說,“聶岑,我去幫我媽做飯,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白央。”


    “嗯?”


    白央心跳加快,她陡地害怕起來,害怕聶岑會說,他們相差太遠,比他想像的還要遠,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適合天長地久。


    聶岑緩緩說,“別太累著自己,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第一個想到我。”


    他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白央鼻尖一酸,聽到他又補充一句,“因為,我是你男朋友。”


    白央倏地捂住嘴巴,發熱的雙眸,似有什麽東西想要流淌出來,她拚命的隱忍,身體微微輕顫。


    有他這一句,無論多苦,都值了!


    聶岑再次緘默,直到電話裏傳來一個說著方言的女音,“央央,拿碗筷,吃飯了!”


    “去吧,多吃點兒,不許減肥。”聶岑輕聲道,他漆黑的眸中,沉澱著諱深的思念,他說,“學姐,我等你迴來。”


    在他看不見的那端,白央用力的點頭,如鯁在喉,“好,你等我,過了年,我就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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