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父親正在廚房張羅備菜,聽到二人進屋,趕忙從廚房跑出招唿···


    “哎呀,祁老師來啦,好好好···茜,快···快讓祁老師進屋坐,給祁老師倒杯熱水···茜,把筷子、碗拿上去···”張茜父親很是高興。


    “爸,對聯貼了嗎?”


    “啊?什麽對聯?”


    “您這不是要提前過年嗎?好多好吃的呀,嘿嘿···”


    “今天可比過年更值得開心,臭丫頭,就你嘴貧”,順手將一片火腿腸塞進張茜嘴裏。


    祁小羽走進廚房:“叔,我來幫忙。”


    “哎呀,那可使不得,你第一次來家裏,你是客人,茜呐,把這盤菜端出去,你倆都出去吧,出去陪祁老師呆著。”


    張茜本就不好言談,不知道為什麽,她每次見到祁小羽都會莫名的緊張···


    “老師,你隨便坐···我進去看看。”繼續留在廚房幫父親打下手。


    雖然口口聲聲“祁老師”叫著,實際倆人年齡相當,兩個青春年少的男女呆一塊確實有些尷尬,何況,還有那每次見到祁小羽的緊張感···


    張茜父親一邊在廚房忙弄,一邊招唿:“祁老師,你先坐啊,還有兩個菜一會就好。”


    “好嘞,叔”


    祁小羽環顧四周,家中簡單的陳設足以表露該戶人家的清貧,一張桌子下麵放著一麻袋“紙花”(用來給逝者燒的)旁邊扔著兩杆膠槍,祁小羽瞬間就明白,張茜和父親肯定每天都在趁空閑的時候粘這些“紙花”,這種可以帶迴家做的兼職工作,當時非常普遍。


    雖然,粘每朵花隻有一角錢的報酬,但很多貧困家庭都靠這種兼職方式貼補家用,起碼可以現結報酬,多勞多得。


    祁小羽突然有些後悔,不加思索便答應張茜的邀請,看著滿滿一桌菜肴,父女倆得需要多少日日夜夜的忙碌,需要粘多少麻袋“紙花”才能湊足這桌菜···


    一個老式木相框引起他的注意,讓他疑惑的是幾張頗有年代感的“全家福”,照片中,張茜依偎在父親旁邊,旁邊是一個小男孩,依偎在母親旁邊,再看其他比較新的照片,上麵隻剩下張茜和父親倆人···


    “那是我媽媽和我弟弟。”張茜端著一盤菜走出廚房。


    她眼神中隱約透露出一絲不自然···


    祁小羽已經大概了解到一些情況,他看到一張母子“黑白照”······


    “祁老師,菜齊了···來···坐,隨便啊,嗬嗬。”張茜父親把一盆酸菜魚放置桌上,招唿道。


    “哇噻,好香呀,爸,我算是知道了,這還真不是過年的節奏···”


    不知為什麽,看著張茜認真而又嗜饞的表情,祁小羽突然有種心酸,曾經,他一直認為自己的生活充滿各種悲催,各種艱難,此刻,相比張茜,他又能說什麽呢?同時,他又很強烈的感受到這對父女的真心款待。


    “祁老師,夾菜···夾菜,來···隨意啊,別見外。”張茜父親的熱情讓他暖暖的。


    “其實應該請你去飯館吃的···別嫌棄啊,你今天一定要吃好,叔不太會講話,你別介意。”


    “哪能呢,叔,您客氣了,我受寵若驚,再說,您的廚藝真是棒!”


    “哈哈,祁老師年紀不大,但說的話真是中聽,這樣,叔先敬你一杯。”


    “爸,您先讓祁老師夾幾口菜,再說,我們老師不喝酒。”張茜阻攔道。


    “哎呀呀,你看看,失態了···還沒喝酒就失態了,對對對,先吃菜,吃菜···”


    張茜父女二人的盛情,使得祁小羽更顯得輕鬆,張父不停的勸女兒為他夾菜。


    “這樣,以後別叫我祁老師了,咱們都是同齡人,我比你大一些,你就叫我羽哥得了。”祁小羽對張茜說道。


    張父聽聞特別高興:“閨女,還不趕緊敬祁老師一杯!”······“哎呀,我又說錯話了,應該叫人家哥。”


    張茜心中也特別開心,看著麵前這個大男孩,自己幻想過無數次能有這樣的哥哥,難以掩飾自己內心的喜悅,隻好打岔道:“爸,您又勸酒,我們不喝酒的。”


    “對對對,你看我這榆木腦袋,這樣,祁老師第一次來咱家做客,作為我閨女的老師,我先敬你一杯。”


    “叔,以後就叫我小羽,不必稱謂老師。”


    “這個我就不能依你了,你可是我閨女的恩師啊。”張茜父親感歎道···


    “您言重了,不要這麽客氣,何況,張茜本來就是我畫班最用功的學員。”


    “祁老師,我說的不是這意思,閨女迴來已經和我說了,你給我們免除了學費,你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詞,著實把祁小羽感動到了。


    這位識字不多的中年男人,盡可能絞盡腦汁去想一些“優美詞語”用以交流。


    酒過三巡,張父越加打開了話匣子,提到了那個讓祁小羽疑惑的照片···


    “不管怎麽樣,今天能把你請到家裏來,我們父女倆都特別榮幸,你是我閨女的恩人和貴人。”


    “叔,您言重了。”


    “你也看出來了,我父女倆相依為命,我倆不是本地人,隻為離開原來那個傷心地。”


    “爸,您喝多了,不要再說那些···”張茜趕忙阻止父親再說下去。


    “我沒喝多,今天祁老師能來家裏,我是特別特別高興,因為,在這個地方,沒人會瞧得起我們父女倆。”


    張父眼睛裏甚至泛著淚花···


    “我這閨女,很懂事的,就拜托祁老師多費心了,她媽媽走的早,喔···還有她弟弟···”


    ······


    再看張茜,她知道平日裏不常言語的父親心裏悶了很多話,沒有再阻止父親說下去,但終究還是有些尷尬,畢竟祁小羽作為她的老師,第一次來家中做客。


    “叔,您放心,隻要張茜在我這裏學一天畫,我會盡所能教她。”


    祁小羽不知該說點什麽安慰這個憨厚老實的中年人。四十歲出頭,早已滿頭白發,常年靠搬運重物謀生度日,雙手指都已變形,臉上略帶血絲的褶皺,宣示著為生活奔波的歲月侵蝕。


    稍沒注意,隻見張父從兜裏拿出一些錢,起身硬塞到祁小羽手中···


    “孩子,這錢你務必收下,茜能遇到你這樣的老師,我就已經特別感激了,但是茜的學費咱沒多有少,不能讓你全擔著。”張父顯得很堅決···


    “是啊,老師,你收下吧。”張茜在一邊附和道。


    “這錢我不會收的,你倆就不要客氣了,再說,之前你們付過學費,這是畫班對優秀學員的獎勵,這樣,等將來張茜有出息了,你們給我金山銀山我都不會客氣了,嗬嗬。”祁小羽打趣著婉拒道。


    “好吧,我們父女倆一起敬老師一杯。”


    張父一口喝掉一杯白酒:“孩子,大恩不言謝,茜以後如果不聽話,隨你處置!”沒一會,張父酒勁上頭,躺一邊睡著了···


    張茜尷尬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喔···這樣,今天特別謝謝你倆款待,我也吃好了,就先走了,張茜,給你爸喝點水···”


    “爸···爸···醒醒,老師要走了。”張茜催促道。


    “噢···我沒事···茜,快,送送老師,不好意思啊,我這···不好意思···”


    “我先走了,叔,您歇著。”


    祁小羽都快走出巷子···


    “祁老師!”


    扭頭看到張茜跑了過來。


    “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我爸他···”


    “嗬嗬,沒事啊,你爸他很熱情,你迴去吧,不用送了,我還得去趟畫室,還有一幅畫沒完成。”


    “哦,我也去···”


    ······


    倆人一同向畫室走去···


    “老師,你是這幾年第一個去我家的老師。”張茜突然說道。


    “還叫老師···以後就叫哥!你們學校老師不家訪是吧?”


    “家訪,但不會去我家,同學也一樣沒有任何人去過我家,因為···”張茜欲言又止。


    “張茜,你自卑麽?”


    “還好吧···”


    “跟哥說實話。”


    “自卑”···


    “嗯,等你什麽時候不會感覺自卑了,我堅信,以你的學習能力和天賦,肯定能考上美術學院。”祁小羽堅定道。


    “曾經我不這樣,以前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一起跑貨車運輸,弟弟不小心掉河裏沒了···媽媽因為這事精神恍惚,有次過馬路出車禍,造成重傷,爸爸賣掉所有家當給媽媽醫治,最後媽媽還是離去了···”


    張茜說話間早已淚如雨下。


    祁小羽瞬間有些後悔提“自卑”二字,眼前這個樸實的女孩,她還未經曆過屬於自己的路,家庭的變故早已給她心靈極大摧殘,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得這個剛剛成年的女孩消瘦的弱不經風,但是,眼下除了十分同情她的遭遇,給予不了任何幫助。


    “張茜,這是我上周收取的一些學費,錢不是太多,你先拿著,我看你顏料盒已經見底了,畫筆也磨損嚴重,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堅強的走下去!”


    “羽哥···你的大恩我這輩子都還不起了,錢我不能收,有你這個哥哥,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吧,好好努力吧,你錯不了,我也一樣需要努力···”


    祁小羽突然感想到,他和張茜一樣,今後還有很多數不清的艱難和坎坷需要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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