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早過了淩澈該迴來的日子,依舊沒有淩澈的任何消息。


    此時,趙禎也覺出不對來,送往東邊的書信一封接著一封,卻都是石沉大海,沒有半分迴應,甚至連派去苄州的知州也聯繫不上了。


    還是白秉臣想到詢問淩澈沿途借兵的州府,各州府皆表示淩澈並未歸還兵力,而靠著苄州的兩個州府竟然也斷了音信。


    到了此刻,趙禎和白秉臣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苄州一定是出了變故。


    意識到不對勁,平都的書信雪花似得往外撒,通過迴應的州府,白秉臣勉強判斷著出事的範圍。


    雖說平叛的後期,總會有叛賊反撲的情況,可也不會像如今一般,叛亂的餘韻竟然要比它本身還要壯大,這樣的情況隻有一個可能,有什麽人趁著混亂,橫插了一腳,躲在農民起義的名頭後做著分土裂國之事。


    根據迴來的書信,白秉臣梳理出東邊的四個州府沒了訊息,而它們周圍的州府竟沒有一點上報異常的文書,所有的隱暗都被悶在那四州裏,音訊齊刷刷地斷在那裏,就像是憑空多了一個隱形的罩子,任何消息既傳不進去,也傳不出來。


    沒有確切的消息,趙禎也不敢聲張擾亂朝心,他就像是在等著懸在頭上的利劍落下,隻能在煎熬中等待再等待。


    又過了三日,白秉臣實在是坐不住了,去了一趟宮中,準備說服趙禎,自己親自去苄州一趟。


    趙禎和梅韶都不同意他在未知的情況下擅自過去,三人正在爭辯中,有宮人來報,說長公主殿下求見。


    趙景和進來時麵色冷峻,她好似沒有看見梅韶和白秉臣一樣,徑直朝著趙禎跪了下去,開口便道:「求陛下發兵苄州。」


    趙禎心中一驚,脫口問道:「你是得到了什麽消息了是嗎?」


    趙景和麵上也是一愣,明顯地不知道趙禎已經知道此事,微驚道:「陛下早就知道了此事?」


    白秉臣見他們在急切之下,根本無法交流處有用的訊息,插進去說了一句,「長公主怎麽知道苄州出了事,是得到淩將軍的什麽消息了嗎?」


    趙景和抿了抿唇,壓下了情緒,從懷中掏出五六封書信,遞給了一旁的雙喜,雙喜將信呈給了趙禎。


    「將軍每隔兩三日總有書信寄來,可最後一封竟隔了將近七日才到了臣妹手中,此後便再無半點音訊。本宮覺得一定是苄州出了什麽事情,才鬥膽進宮,可陛下好似早就知道苄州的事?」


    趙禎沒有迴她的話,將信大致看了幾遍,遞給了一旁的白秉臣和梅韶。


    信中都是一些家常話,寫著一些江南地界的風土人情,再就是問詢趙景和狀況,實在是中規中矩的家書,趙禎沒有從中看出什麽特別的,可他倒是聽出趙景和言語中的質問之意。


    雖說當初確實趙禎用比武招親將兩人捆綁在一起,意欲靠著趙景和綁牢晉西軍。可今日見著趙景和這麽一個近年來不理朝政的人,居然會為了淩澈,而忘了避嫌,徑直來此質問自己,想必在她心中,淩澈也是有些分量的。


    這本是趙禎最樂見的局麵,可如今淩澈情況不明,趙景和的手中未必沒有當年景王遺留下來的勢力,這個時候要是告訴她淩澈生死不明的消息,她會不會趁亂在其中做些手腳?


    趙禎探究地目光在她臉上打量了幾圈,依舊沒有正麵迴答她的問題。


    白秉臣和梅韶看完了那幾封書信,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不同深度的驚訝。


    趙禎知道他們看出了什麽,想要打發趙景和走,沉聲道:「你先迴去吧,有淩將軍的消息,朕自然會命人告訴你。」


    趙景和向來波瀾不驚的臉色有一絲裂痕,她跪著沒有起來,深深地看了趙禎一眼,眼中流露著深深地糾結,好似她正深深地做著什麽抉擇一般。


    「殿下還是請先迴去吧,陛下......」


    白秉臣伸出手要去扶她,話沒有說完,就被趙景和急促地打斷了。


    「皇兄!」


    殿中人皆是一愣,尤其是趙禎,眼中的驚詫根本來不及遮掩。


    趙景和從來沒有喚過他一聲「皇兄」,在趙禎還是落魄皇子的時候,趙景和根本沒有這樣必要和他拉進關係,而等他爭奪儲位時,他們已經是兩個陣營的人,趙景和更不會這麽喊他。


    趙景和咬緊了唇齒,離得很近的白秉臣甚至可以看見她的下嘴唇在微微地發抖,她深深地閉了眼,這次掙紮的時間稍稍短了些,她重新睜開眼,無比清楚地喚了一聲,「皇兄......臣妹求您,發兵苄州......救救臣妹的駙馬。」


    高傲的鳳凰終究是低下頭去,她重重地拜了下去,額間和地麵碰撞出沉悶的一聲。


    這沉悶一聲不響,卻似在趙禎心上狠狠地敲擊了一下,讓他在愣怔中迴過神來。


    不管是「皇兄」還是「駙馬」,這樣陌生的字句,趙景和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說出口,就算是哪日說了出來,也一定是在逼迫之下萬般屈辱地低下頭顱,可她此時伏在地上,心中卻是一片難以描述的平靜。


    好似心中一直咬著牙堅守的高傲被血淋淋地痛快割捨,雖然疼,但也痛快。她早已沒了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死死地梗著脖子不肯低頭,已經是她最後的執念和倔強,可現在的她,早已沒有傲氣的資本,強留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像背著棉絮渡河,隻會越背越重,最後將自己整個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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