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老張頭忙不迭地答應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等到肩上的威壓鬆了。


    沒有聽到大漢離開的腳步聲,老張頭依舊垂著頭,額間已經冒出冷汗,他能感受到頭頂正被人一動不動地盯著,似是在盯著一塊隨時能切割下來的肉一般。


    直到眼前的那雙腳離開了視線,馬蹄聲混雜著鈴鐺聲漸行漸遠,老張頭盯著地上的一灘水漬出了好一會神,才提起沉重的步子關上門,吐出一口長氣來。


    「官爺們,人走了。」老張頭從窗戶縫裏瞅了一眼已經消失在地平線的馬隊,才朝著床後輕輕喚了一聲。


    床尾的粗布簾子微動,走出兩個人來。


    「官爺,您可是看到了,小民可不敢扯謊,這.......」老張頭看看麵前的兩個人,一時分不出哪個才是主事的,隻好朝著兩人中間行了個禮,露出些惶惶然的表情來。


    梅韶盯著門後的那一灘水漬,沉思了一會。


    每年滄州汛期,威虎山從不怕寨中餘糧匱乏,隻要有些不足,林虎便會派人來附近村落使喚一聲,村民們就要冒著暴雨運糧上山,也隻有這個時候,威虎山的防衛會鬆懈些,大抵是見村民勢弱,又是欺壓慣了的,根本不值得防備。也因此,梅韶想借著這個機會上山。


    方才威虎山沒來人之前,梅韶和老張頭聊了幾句,在他的描述中,威虎山的人力、兵馬、武器甚至是和官兵媲美的,這樣的話,方敏也提過,可梅韶總覺得不可思議。


    黎國的軍資防備管理嚴格,戰馬都是由皇商中懂馬的伯樂,借著邊關互市挑選良馬,一二等的好馬充入軍中訓練成戰馬,其餘的才在坊市間買賣。軍中盔甲的主要用料——玄鐵的開採冶煉更是嚴格,皆有官府主持,每年的開採量和兵器盔甲造數都有記錄在冊。


    在這種情況下,滄州的一個山寨匪徒能擁有和官府同等的軍資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方才雖是躲在床後,隻聽那為首的大漢座下馬蹄聲,梅韶也能辨出那是一匹良馬。


    「梅大人現在可信,方某並不是危言聳聽。」方敏看了一眼如有所思的梅韶,補上一句。


    「按照我朝軍用製度,方大人作為一州知府,威虎山採購馬匹,私造兵器,竟沒有一點察覺嗎?」


    方敏冷笑一聲,瞥了一眼梅韶,輕描淡寫道:「方某上任之時,威虎山就已經是梅大人如今看到的樣子了。」


    話不用說明,梅韶已是瞭然,趙禎登基那年方敏才被貶滄州,彼時威虎山就已經有了如此陣仗,想來此事伊始竟是要追溯到先帝一朝了。


    「官爺......您看這......」老張頭聽不懂他們半遮半掩地話,他現在隻心焦著當下送糧的事。


    年年威虎山討要糧食,官府沒有半分過問,如今突然來了人說要給他們老百姓主持公道,老張頭剛開始也是不信,即便梅韶說他是朝廷派來的官兒,老張頭也不以為意:這些年來,朝廷派來的官還少嗎,一年一茬的,來的時候個個都說要剿匪清道,可是連威虎山腳都沒來過。


    現下見梅韶至少走出了這一步,還來了自家村子,老張頭才勉強信了一點,可又見他們方才交談絲毫不提此事,不免焦躁起來,急哄哄地打斷了梅韶的思緒。


    「官爺們想要小民配合些什麽?」老張頭迫不及待地開口,生怕他們見了那威虎山的人生了怯意,一走了之。


    「老伯,往常你們送糧上山,都要多少人,查得可緊?」方敏打聽著上山的路。


    老張頭在心中過了一遍,才篤定地開口道:「這送一次糧就得夠山上一月吃食,少不得也要三四十個精壯漢子,十幾輛牛車,護著上去。查得倒不嚴,過了寨門崗哨,往寨中方向還要過三趟崗哨,隻是我們送糧的,從偏路去後山糧倉就行,那條路僻靜,除了引路的兩三個人,沒有什麽崗哨巡邏。」


    「三四十人......」方敏念叨著,看向梅韶,「若是普通寨子,這些人陪你進去也算夠了,隻是這威虎山看著不是那麽好脫身的,你帶這些人,老師恐怕不放心。」


    梅韶還沒作答,老張頭聽懂了他們是要冒充送糧的百姓上山,忙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官老爺們長得哪有我們莊稼漢粗糙,會被認出來的,要壞事的。」


    他尤其看了看梅韶那張沒有半點平民百姓樣子的臉,暗自捏了把汗,繼續道:「而且寨門的守衛可都是練家子,隻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不是官兵,前些年,走鏢的王二迴了趟村子,正趕上給山上送糧,就被攔了下來,說他是操練過的,差點就迴不來嘍。」


    軍中待久的人,再怎麽掩飾,行走習慣和農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通過這點來判斷是民是匪倒也不失為一個巧宗,隻是有這樣眼力的人,至少是在黎國軍營裏待過一段時間的。


    良馬、玄鐵、能一眼看出兵民的崗哨,怎麽看這威虎山都不是林虎這個普通的綠林客打家劫舍的棲身之所,倒像是一個小小的軍隊。


    這樣的念頭一出來,梅韶立刻聯想到在平都鬼市裏的那些鬼兵,行走搜查皆是訓練有素的樣子。若是能端掉威虎山,倒是能撕下那神秘莫測的鬼市主人——公子的一點真麵目來。


    「那就隻能藏身在牛車中了。」梅韶問道:「這牛車上的糧食在崗哨裏查驗嗎?」


    「沒人敢吃了雄心豹子膽,短了山上的糧食,隻是會看一眼牛車數量,不會細細查。」老張頭頓了一下,遲疑道:「隻是這牛車上的糧食再怎麽樣也得做出點壓秤的樣子來,一輛車恐怕隻是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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