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秉臣正對著鋪了滿桌的紙張比對著什麽,神情認真,眼中透露著堅忍,像一隻刺蝟,尖銳得讓人不敢親近。


    意識到門外有人,白秉臣撇過去一眼,眼中寒意頓顯。


    「你就是白府的暗衛首領?」白秉臣沒給他迴話的機會,繼續道:「規矩我就不多說了,既然是我的人了,就別再往父親那裏跑了。」


    還未進書房門,江衍就感受到他話中的敲打之意。


    「把這封手信送到濟生堂孔掌櫃的手中。」白秉臣拿起一旁的信遞了出去。


    看著白秉臣頭都未抬一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可江衍清楚,這是白秉臣對自己的考驗,他並不相信自己。


    接過那封信,江衍很快消失了。


    白秉臣扶住額角,看著一堆雜亂的紙張,一時找不到其中關竅。


    正想著,外頭有小廝來報,說宮中傳旨來了。


    平白地,白秉臣握筆的手一抖,一道墨痕剌在紙上,似是暗示著他平靜外表下的暗流洶湧。


    他閉了閉眼,稍稍鞏固心房後,走了出去。


    見他出來,張公公滿臉喜氣地迎了過來,向他道賀:「陛下知道公子的功勞,特封公子為刑部侍郎,主審梅韶。」


    「白大人現在就請吧。」張公公宣讀完聖旨,請他出府。


    白秉臣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要讓自己上任,話語中帶了一絲訝異:「現在就要去審理嗎?」


    張公公一邊跟在他出府,一邊道:「這眼見著逆犯之子已經抓到十日了,刑部的大人們是想盡了各種法子,他就是不肯開口。陛下這才想起大人您和他有過同窗之誼,想讓您去開解開解。」


    白秉臣垂下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借著寬大袖袍的遮掩,他偷偷地往張公公袖中塞了一遝銀票,道:「我未在朝中做過正經官,還望公公賜教,陛下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捏了捏銀票的厚度,張公公眼中帶笑道:「陛下自是希望大人能夠早些審出些東西來,放他和逆犯們共同秋決,一家人做個伴兒,也是功德一件。」


    掂量著張公公的話頭,白秉臣壓下心中的火氣,看來確如白建業所說,陛下根本就沒有要留梅韶性命的意思。


    現在已是夏末,離秋決還有些時候,這期間要是能夠想辦法打消陛下要殺梅韶的念頭就好了。


    白秉臣焦躁地思慮著,直到牢獄裏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刑部大牢。


    看來陛下的詔書下得很是及時,饒是白秉臣剛接到聖旨就來了刑部,裏頭的小吏也沒有絲毫驚訝神情,好似早早地知道他要來一般,殷勤地替他把牢門打開。


    牢房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人,他整個人窩在牆角,淩亂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張臉。


    白秉臣隻能看見他身上的囚衣上遍布著深深淺淺的血跡,刺眼得他喉頭微緊。


    隻是一眼,白秉臣就能看出他在詔獄中受了多少摧折,心下頓時一痛。他屏住唿吸,往梅韶縮著的角落移了一步。可梅韶在迷迷糊糊之間仿若聽到動靜的驚兔一般,往牆角處縮了縮。


    這樣下意識的舉動更是讓白秉臣的唿吸一滯,他強忍住鼻尖酸澀,想要上前仔細看看,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白大人來提審犯人怎麽不通知本官一聲?本官也好叫人做些準備。」刑部尚書戚鈞匆匆趕來。


    看他跑得直喘的樣子,白秉臣收斂住眸中情緒,在心中冷笑一聲。


    陛下果然不會放任自己單獨提審梅韶,有著刑部尚書在一旁看著,自己若是想傳遞些什麽消息也是不能的。


    見他不說話,戚鈞向兩邊的小吏道:「都愣著做什麽,把人拖去刑房弄醒,待會本官和白大人同去審理。」


    眼睜睜著看著梅韶被兩個小吏拖出牢房,白秉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緩些,問道:「這樣重刑審下去,要是人有了什麽閃失,怎麽和陛下交代呢?」


    戚鈞隻是笑笑,斜眼瞧著白秉臣道:「一看白大人就是沒來過牢獄的人,對這樣的硬骨頭,就必定得用這樣熬鷹似的法子,每隔一個時辰拉出去審一次,如此熬著他,才能吐出些真話來呢。不知是不是將門家的緣故,這位的骨頭和他父親一樣硬,都熬了十天了,把我手下的人熬倒不少,愣是不肯說話。不過我看也差不多了,左不過這兩日也該招了。」


    即便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可當白秉臣坐在刑房裏,看著泛著寒光的刑具,他發現自己隻要稍微想一想這些東西用在梅韶身上的樣子,心中就已經承受不了,更別說抬頭去看那綁著的人了。


    白秉臣強裝鎮定地問他是否知道蒼山謀逆,問他梅家在軍中的勢力。


    可梅韶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有的時候能夠聽到他的話,咬著牙迴幾句狠話,有的時候根本聽不清,任由小吏將冷水潑在自己臉上,也毫無反應。


    白秉臣反覆地告訴自己應該以冷漠的姿態去麵對這個人,可在聽到他意識模糊時痛苦的悶吭聲,看到他身上幹涸的血跡隨著冷水洇開紅色,看著一個原本活生生的,喜歡對自己笑,經常纏著自己鬧的人,變成現在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由皺了眉。


    梅韶現在是那樣的脆弱,弱到白秉臣生怕再多問一句,就會讓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而去。


    看他蹙著的眉,戚鈞打趣道:「白大人是個書生,沒怎麽見過血吧?難怪看著這樣的場麵難受,我看今日也問不出什麽來了,把他拖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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