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非常明媚,像是從雪山上泄流而下的泉水一樣,帶著粼粼發光的反光折射而灑進了窗戶。


    她坐在地毯上陪著長姐編製著秋天的毛毯,百般無聊地一下沒一下地扯著毛線;在光圈裏飛揚飄蕩的灰塵跳舞一樣地落在眼前,她忍不住用手去揮著讓它們跳得更加迅速。


    身後的管教夫人輕輕地咳了一聲,長姐淡淡的目光瞥了過來,她急忙再次挺直了背脊坐好,悄悄地抬起眼光看向姐姐,隻見對方正無奈地搖著頭忍著笑。


    伊利迪亞翻了翻白眼,非常難受地扯了扯胸前的襟子,讓肌膚透點氣,從拉斯特城進來的布料固然好,光滑華麗又輕盈,但在這悶熱的季節裏免不了會出汗,蕾絲總是會緊緊貼在皮膚上,讓人透不過氣。


    怎麽愛蕾絲達就一點汗都不會出?伊利迪亞好奇地看向坐在對麵端正優雅地編織著手中的布料的長姐,隻見她的雙手飛快而熟練地忽上忽下的動著針線,白皙細膩的柔軟雙手美麗得像是兩隻白色蝴蝶在嬉鬧飛舞,同時她的身姿輕鬆又端莊地坐在椅子上,微微麵帶笑容,好像被關在城堡裏做這些枯燥無聊的活是再愉悅不過的事情了。


    人和人啊,最好還是不要相比才好呢。伊利迪亞看得心中鬱悶地想。


    忽然一陣涼爽的微風從窗外吹進,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起來;今年的夏天來的真是快呀,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麵的樹林濃綠繁茂得就快要擠進殿內裏來了,前幾天下了一場傾盆大雨,伊利迪亞還擔心母後在庭院裏種植的白玫瑰會被澆壞,稍微停了的時候就衝了出去,驚得身後的隨從們一驚一乍地跟在後麵唿叫,她惡作劇之心突然大發,忍不住全速地提裙奔跑,很快就把他們甩在後麵。


    好在庭院裏的白玫瑰都沒受到糟蹋,在一片陰雨蒙蒙的天氣裏反而更加顯眼,天空是灰藍的冷色,但樹葉和草地被雨水洗淨之後更加明亮,綠油油的色彩比畫上還要鮮豔許多,白色的玫瑰花瓣盛開怒放之後,像是無數的白雲棉絮落在了地上。


    真美,真美,這麽漂亮的景色,誰還要無聊的坐在城堡裏麵?


    “你淋著雨跑了出去?!白玫瑰哪有那麽嬌弱?”大哥羅德在聽到她麵對長姐和母後的責備時忍不住笑出聲來,看向正被仆人擦幹長發的小妹答道:“如果連一場春雨都抵抗不了,哪裏能夠忍受夏天的雷雨和悶熱?”


    “我想這花不是前幾天才開嘛……還以為它因為嫩著所以很嬌氣呢。”她撇撇嘴說道,接過毛巾擦著濕噠噠的頭發。


    “沒穿鞋子就跑出去,新裙子拖在濕地水窪上走,把前幾天父王給你的新耳環也丟了一顆,這並不是一位淑女該有的舉動,伊利迪亞。那可是用從西西裏群島運來的月光石鑲的,作為兩國交好的禮物,這麽昂貴稀奇的外交珠寶,竟然被你弄丟,現在所有的仆人都還在找著。”長姐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再次責備她。


    妹妹聰慧伶俐、在外臣和正式場合之中也不失優雅端正,一位公主該會的禮儀事物她都會,隻是個性活潑好動,總是無法坐很久的時間,沒有一點淑女應有的樣子。


    看見羅德又對她擠擠眼,愛蕾絲達不覺歎了口氣,都是幾個弟弟和父王給慣出來的,母後也對她極度寵愛,還是自己時不時會敲打一下才讓小妹守一下規矩。


    “既然夏天都到了,那麽今年的深秋衣袍也該準備起來了,上次聽大祭司說,這會是個很寒冷的秋冬。”長公主扶了扶額頭,嫻雅地坐直了身子,輕柔地看向了妹妹說道。


    “伊莉迪亞公主心地善良,既然能夠憐惜白玫瑰和花草,自然能夠體諒和關心百姓們的飽暖。”她挑著眉毛,加重了語氣對弟弟們說道。


    每年都要慣例做的慈善事務都要慢慢教給她了,畢竟以後聯姻外嫁管理領土也會需要到,兄弟和父王都健康強壯,繼承王位這樣的沉重大任不會落在她們肩膀上;但在自己出嫁之前,至少一位合格的王後需要知道的事務伊利迪亞也應該全都精通。


    “父王的生辰就要到了,這次的宴會非常隆重,各國的使節貴族都會前來獅心城參加晚宴,從明天起,你上午和我一起布置所有宴會上的雜事,下午就和我及母後一起編織秋冬的衣服毛毯和旗幟;當季節一到,分配這些事情到全城各鎮的事宜,也由你負責安排了。”


    她沉思了片刻說道,見妹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覺好笑,又見她向弟弟們遞著求助的眼神,不覺輕咳了一聲,淡淡地向羅德和禮克挑了挑眉,兩位王子接到了大姐半是溫柔半是威脅的淡雅微笑,都若無其事地裝作沒看見小妹妹的哀求表情。


    “也好,這次要接待的王妃夫人們很多,大女公爵也要來,她的別宮需要好好清理打掃和重新裝飾,畢竟很久沒有人居住,雖然一直保持著原樣,但也要有人氣才好;有你們來接手宴會上的雜事,我也放心很多。白色城堡在這一段時間會忙碌起來,向我們尊貴的客人們展現最美麗的一麵。”一直沉默不語的安娜莉亞王後終於開了口,一說話就是不容置疑的溫柔命令。


    她看著幾個孩子們的眼神交換不覺暗暗好笑,終於出聲吩咐道:“伊利迪亞,好好跟著愛蕾絲達,不要淘氣,知道嗎?我希望你們都可以以最佳的狀態來迎接這一次的宴會。”她聲音溫柔但語氣嚴肅地說道,小公主隻好乖巧的點點頭。她也並不是橫蠻無理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應挑起的責任。


    隻是……真是一些無聊的事情啊。


    幾周後的今天她坐在窗邊拉扯著絲絨毛線打著哈欠想著。


    哎呀,好想出去玩。


    雖然大部分的雜事都由總管來著手布置,國宴自然有傳統的布置,她隻需要做監督和定奪而已,但這並不阻止愛蕾斯達拉著她詳細了解每一個步驟和環節:查看餐具的清潔和亮度,去倉庫選擇銀具的花樣、一遍遍地搭配銀色大廳即將擺上的裝飾品的顏色,(她到現在都沒有分清雙層銀絲的蕾絲和金色鏤花的花紋的兩種桌布到底有什麽區別)點清垂掛在大廳四牆的家族旗幟是否少了哪家;還有選擇餐桌中心的花卉擺設,這個倒是好玩一點,隻是那濃鬱甜膩的花香讓她不住地打噴嚏。


    外麵陽光耀眼晴朗,真是一個在山穀之間策馬奔馳的好天氣,伊利迪亞再次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無比想念和禮克找到的那條從山腰蜿蜒噴斜而下的清澈銀泉,以及那清澈見底的小湖;禮克說幫她準備好了一艘布滿鮮花和軟墊的小舟,就等她前往便可以釣魚遊泳了,但她卻被困在這裏,每天都對著一團團花邊毛線發呆。


    “我剛剛所說的話,你聽見了麽,伊利?”忽然長姐輕聲說道,放下了手中的針線,雙手交叉地放在膝蓋上微笑著看向她。


    “……”當然沒有。“嗯,是的姐姐。”


    “那你覺得如何?”愛蕾絲達暗暗好笑地看著妹妹裝作很正經的樣子。


    “當然是很好。就按照王姐的吩咐來做就好了。”


    “那好,露易絲雅,你記一下,下個月的穀穗糧食記錄、巡查地下和牆內的水管道、擦亮儲存庫裏麵的酒瓶、以及廚房櫃櫥內的水晶杯子這些雜事,你們都直接找伊利迪亞公主來做好了,不用一一匯報普拉托利斯夫人,也不用來找我了。”長公主轉頭迅速地吩咐道:“記得要在十五號之前完成。”


    “是的,殿下。”身後的侍女忍笑屈膝應道。


    “事情這麽多,雜事繁忙,去告訴一下父王,盛夏的狩獵和去行宮避暑之行,伊利迪亞殿下和我都不參加了。國事這麽多,我們還是留在城堡內幫他和羅德分憂,噢,對了,前去問一下母後,父王生辰宴會之後的五月的玫瑰女王之選,是不是也一起帶著伊利迪亞開始策劃舉辦?”愛蕾絲達說得又快又順,小公主在旁邊張大了嘴巴,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就多了這麽多事。


    “啊……王姐,我……”


    看到小妹完全懵了的傻樣,愛蕾絲達終於忍不住撲哧地笑出聲來,她指尖抿嘴搖著頭:“我開玩笑的伊利迪亞,你平常和普特拉米夫人上課也是這樣的?”


    父王和母後派給妹妹的管教夫人是個和藹親切的貴婦,她就怕那好脾氣的老太太駕馭不了自己淘氣的妹妹。


    “啊……唿……”伊利迪亞鬆了口氣,隨後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了:“我沒有啦……”她呐呐說道,見長姐笑得開心不覺撅嘴:“我隻是剛剛走了神,沒有注意聽到王姐的話。”


    “我說,剛剛他們來通報,姑姑和希賽蘭堂兄和維多利亞堂妹,都已經到了城堡正門了。”


    “真的?!”伊利迪亞雙眼一亮,興高采烈地抬頭:“一直都沒有聽到姑姑要帶他們來的消息,真是令人愉悅的驚喜呢!”


    愛蕾絲達歎了口氣,妹妹真是個掩飾不了情緒的少女,好在她們生在平安盛世:“要是能讓你知道,你能安靜地坐在這裏嗎?”


    她笑著搖頭:“不過你這幾天的表現還是讓人滿意的,姑姑應該已經進入城堡和父王在書房了,你先過去吧。”


    “好。”伊利迪亞早就迫不及待地的站起身來了,聽見姐姐這麽說便提著裙子往外跑去,好在她沒有忘了禮儀,在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又硬生生地轉身過來屈膝行禮,在看到長姐無奈地點了點頭之後,立即轉身飛快地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聽著妹妹靈活的腳步漸遠,伺候她的管教夫人和侍女們也離開了房間,愛蕾絲達也不覺疲憊地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揉了揉眉心和酸痛的脖子。


    “殿下不用太為伊利迪亞公主擔憂了。”


    身後的貼身侍女露易絲雅拿著托盤上前,為她遞上了一杯熱茶:“小公主殿下的性格雖然活潑了點,但在禮儀和本性上卻不失氣度。在其他事情上,也是很有原則和堅持的。”


    “這些雜事困不住她。”愛蕾斯達優雅地拿起了茶杯,輕輕攪動銀匙:“我是知道的。但一個合格的王妃需要知道的事情,她應該都學起來。”


    她慢慢地看向了窗外:“以後羅德成為了國王,禮克和雨果也加冕了爵位,利昂山穀的未來就全靠他們三個了。我們所要做的,便是在遠嫁之地成為這個國家的後盾,免了他們的外聯之憂。”


    她皺了皺眉頭:“我所擔心的是這個,伊利迪亞的性格是否會讓她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後。如果她不能達到這些標準,是否會給王國和她自己的未來帶來苦難。”


    “殿下……”露易絲雅慢慢地想著詞語:“國王陛下……還有羅德殿下,想必不會讓伊利迪亞公主陷入那樣的困境的。”


    她看了看愛蕾絲達:“兩位都極度疼愛小公主,應該不會給她安排太費力的婚姻。”倒是公主您,應該會擔任上重任。


    “也是。”愛蕾斯達不免失笑,按照父王和羅德的想法,伊利迪亞也不會嫁的很遠,家人和自己,也都會讓她過得舒心,一直這樣活潑開朗下去。


    “是我多慮了。”她笑著搖頭,又想起了什麽事:“好了,這裏收拾一下吧,阿爾貝蒂亞姑姑既然已經到達,那麽應該是先和父王在一起談話,我們趁機去看看她和希賽蘭和維多利亞的別宮是否準備好了。”


    “是,殿下。”侍女恭謹地起身,但想到了什麽又笑道:“不過,伊利迪亞公主應該已經先到了那邊呢。”


    “她還是會先去找姑姑見禮的。”愛蕾斯達起身笑道:“她肯定念著從盾牌之城帶來的禮物。”


    伊利迪亞飛快地往父王的主書房奔去,腳步就像雀躍跳動的小鳥,迅速而靈活輕盈地提起裙子小跑,一路上驚到不少忙碌的仆人。


    “殿下,殿下!請慢慢跑啊!”原本跟在她麵前做著針線的侍女們哪裏跟得上,又紛紛絆住長線和緞布,一時都手慌腳亂的急忙跟著跑,和排成一列列端著盤子和裝飾品的仆人們撞成一團。


    今年愛德華國王的生日宴會尤其隆重盛大,早在幾天前起,各國的貴族就紛紛抵達了利昂山穀的首都,三位王子都忙著接待而累得頭昏腦漲,就連小小的雨果都被送去和各國貴客的孩子們聯絡感情,每天玩得一迴城堡就撲在床上唿唿大睡。


    大街小巷上都掛起了金色的旗幟,家家戶戶的陽台上吊掛著白色的玻璃燈籠;城裏的每個角落被打掃得整齊幹淨,身為北陸最強盛繁華的國家,利昂山穀的居民都因祖國而自豪優越,在這種會迎接無數從外而來訪客時期,都巴不得城市再次裝修一遍,展現給外人自家城市有多漂亮有多富盛。


    獅心城在春夏天尤其美麗,濃綠碧翠的大樹布滿了所有的街道,從城堡眺望時,可以見到草綠色的華蓋盛開在五色繽紛的房屋之中,百姓們自己爬上樹去添加了裝飾,在樹枝上係上了寬長的金色緞帶,於是從遠處看隻見綠樹覆蓋街道的上空,而走在城市中卻是金絲成簾,猶如日光瀑布一樣隨風搖曳。


    富戶人家以及爵族世家甚至把房屋都重新粉刷了一遍,並且把一麵麵白色金邊的玫瑰旗幟垂掛在陽台或屋頂上,蘭卡斯特家族的家徽和旗幟到處飄揚,就怕外人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似的。


    由於從外來的都是殷富家族,商家們樂壞了,忙把最好的貨品全都推出櫥窗,一時間蔬菜攤上都是鮮豔欲滴的飽滿水嫩水果;麵包店的櫥窗裏擺滿了精致小巧的蛋糕和甜點,許多甜點師都費盡了心思想出新的吸引目光的糕點,其他的自然不甘落後,一時都暗地較勁比賽,每天都有流著口水的小孩子貼著櫥窗看得傻眼。


    服裝店的夥計們推出一匹匹華麗光彩的綢緞布料、昂貴的刺繡和新裁的服裝,生意最好的為一家名叫‘薔薇和天鵝’的服裝店,該店的女主人為被成為黑蝴蝶夫人的伯爵寡婦,亦是為安娜莉亞王後和兩位公主們設計衣服和打扮的禦用設計師,每天該店門口的華麗馬車都會排到下一跳街去。


    但生意最好的商家,卻是賣花的,由於路邊的花草也被剪裁修理的精致漂亮,庭院和公園廣場中各種玫瑰開得鮮豔耀眼,一團團碩大怒放的深紅淡粉鮮黃的花團看得來自國外的貴婦人們豔羨不已,獅心城的百姓們本來就不喜奢華,走在街道上的婦女少女都是用鮮花點綴自己的長發,讓一群群帶著最珍貴珠寶前來的外地夫人們卻不好意思把自己打扮得金碧輝煌,紛紛隨鄉入俗,爭著購買鮮花變著新心思裝飾在頭上。


    這幾天,最能看到帶著花圈的驢子托著盛滿鮮花的木車慢慢走過,賣花的姑娘坐在車板上的花堆裏,笑嘻嘻地給看傻眼的小夥子們拋去潔白色的路邊小花、在她周圍,各種各樣的玫瑰、薔薇、月季、全都捆結成堆,賣花的夥計們搖著散去蜜蜂的柳枝,大聲吆喝花朵的價錢,他們的嘹亮的聲音和四處的喧嘩熱鬧和笑語連成一片,和不知道從哪家酒吧店裏傳來悠揚悅耳的音樂混在一起,整個城市都沉浸在喜慶的氣氛之中。


    城內如此熱鬧,城堡裏更是繁忙淩亂。


    銀色大廳裏擺了八排長長的宴桌,雪白的絲絨綢布鍍著金色的雙排刺繡邊緣,一臂高的白色蠟燭身上雕刻著銀色玫瑰,在每五個座位的中心擺在金銅的鏤空燭台上,周圍用精心挑選出來的白玫瑰擺成花圈,下麵又用紫藤花和羅勒葉堆砌成團,作為餐桌裝飾。


    銀色的盤子上鋪上絲綢餐巾,擺上了擦得明亮的銀霜刀叉,以及透明如水的水晶酒杯;龐大的五十六腳水晶燈從穹頂掛下,愛蕾絲達公主從庭院裏精心選出了一串串月桂花係在上麵垂掛而落,淺紫色的花苞欲開待放,隨風飄揚的時候像是層層紫色的波浪,帶著令人迷醉的甜香。


    就算是不拘小節的伊利迪亞小公主,在看到在自己和長姐的努力下整個城堡變得這麽漂亮的時候,也忍不住感到滿滿的成就感。


    在來到銀色大廳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邊哼著小曲子邊跳躍著東看看西看看走過,笑著點頭向自己屈膝的仆人們問好。


    “殿下,您需要什麽?”城堡的總管夫人剛剛確認了酒單,放下了手中的卷軸向她屈膝行禮微笑道。剛剛就聽到了來自三樓的雞飛狗跳,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小公主來了。


    諸神在上,難得她耐著性子這麽久跟著長公主殿下身後東忙西忙,沒有來這麽一出她還真要懷疑伊利迪亞受到了什麽打擊。


    “帕特莫來夫人。”伊利迪亞仍然抬著頭看著頭頂上的水晶大吊燈說道:“大廳變得真好看。”她笑嘻嘻說道。


    “多虧殿下們的辛勞,這幾天真是辛苦了。”


    “嗯。”伊利迪亞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的確覺得挺辛苦的。”


    “……”你不是就跟在長公主殿下身後點頭而已麽。總管夫人的嘴角不覺抽搐。但還是咳了咳:“殿下是來監督最後的細節處理嗎?”


    諸神在上,當然不是!伊利迪亞急忙擺手:“我聽說阿爾貝蒂亞姑姑來了?”


    “女大公爵已經和陛下在書房用下午茶了,維多利亞在三樓的紫桂偏殿上安置,希賽蘭殿下已經被幾位王子們接待了出去,他們幾位的寢宮由王後陛下在監督著打理,殿下要過去看看?”


    “不用了,我去找姑姑。”伊利迪亞正怕總管夫人來一句殿下您要不要去幫忙看看,得知母親在幫忙,急忙一下子就溜走了,再次鬧得身後雞飛狗跳。


    伊利迪亞在書房的門口停住了腳步,她的額頭和鼻尖因為一路奔跑而有了細薄的汗珠,她想了想姑姑的端莊優雅,硬是在敲門之前走到旁邊走廊上的鏡子前整理了下鬢發和裙子才舉起手來要敲門,卻發現門是半掩半開的。


    午後的走廊非常安靜,仆人們的聲響都聚集於樓下,父王威嚴慈祥的聲音和姑姑的輕笑聲清晰地傳了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停住了動作,豎耳聆聽。


    “……我不知道的,愛德華。但這幾年來它已經完全不再呈現出任何畫麵了。”


    從半掩的隙縫看進去,隻見阿爾貝蒂亞女大公爵坐在書房內的沙發上,手中拿著什麽透著窗外的天光舉著觀察。伊利迪亞眯著眼看去,那東西反折出從外麵透進的光芒,閃爍了幾下金色的冰冷光輝。


    “這樣也好,或許我們都可以平靜地繼續該過的生活。”


    父王的聲音平靜地說道,他站立在窗邊一手托著茶盤一手拿著茶杯,優雅溫和地說道:“我很慶幸你當初沒有做了最壞的選擇。”


    “是的。”阿爾貝蒂亞放下了手,對他笑道:“導致你現在把伊利迪亞寵得不像話?”


    聽到自己的名字,在門外的小公主不覺心中一驚,急忙往旁邊閃去。但裏麵的人好像沒有發覺她在這裏,繼續悠閑地聊天。


    “不僅是她。”愛德華國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安娜莉亞、愛蕾斯達……我每天都看著我的孩子們逐漸成長,看著獅心城的人們生氣蓬勃的活在太陽之下,遠離了戰火和毀滅。我想,我們都做了正確的決定。”


    他聲音裏有滿足的欣慰,凝視著窗外庭院裏的百花綻放,眼底一片溫暖。


    “活著的人總要對得起死去的人所做的犧牲。”阿爾貝蒂亞淡然說道:“當初我們……”她搖了搖頭:“好在維多利亞和希賽蘭也都健康地成長,他們的心底充滿了光,並沒有任何黑暗和陰影的籠罩。”


    “那是你親自教導他們的成果,親愛的姐姐。”國王迴過頭來微笑:“當初你在裏約克和恩利卡死了之後把他們收養過來,我沒想到你會親力親為的手把手地養育他們,利昂山穀很少有不用管教學士和夫人的王儲,他們會成為很英明的公爵,亞達噶城會有很美好的未來。”


    他頓了頓:“你已經決定了誰會繼承盾牌之城了嗎?”


    “目前還沒有定奪。”女大公爵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優雅地拿起了茶杯輕笑:“我學習你教導孩子們的方式,因此他們誰都不想要我的這個位置。”


    她喝了口茶:“希賽蘭每天都埋在書堆裏麵閱讀,他甚至自己開始編寫和整理一些書籍,那孩子……”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伊利迪亞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還是聽得出來聲調裏的滿意:“而維多利亞……她的管理能力很強,比什麽都不想爭的希賽蘭好多了,但是,她管理一塊富饒的領土和田園卓卓有餘,會成為貴族夫人們急於模仿的對象,但是成為利昂山穀最重要的海口和經濟之都的主人的話……”


    阿爾貝蒂亞搖了搖頭:“我想,你還是做好準備,愛蕾絲達或利克,你都需要開始準備他們了。”


    聽出這談話內容的嚴肅,伊利迪亞默默地往後退去,轉身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她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呢。


    果然偷聽是在城堡裏最忌諱的事情,她有點懊惱地想到。自己最不會守住秘密或有心事了,小公主忍不住吐了吐舌頭,非常後悔自己管不住的好奇心所帶來的後果。她毫無頭緒地在亂走著,就連一頭撞上了從前麵迎來的人都沒注意到。


    “你在看什麽呢?”額頭被彈了一指,爽朗飛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伊利迪亞忍不住“啊”的一聲,有點呆呆地抬起頭來,隻見眼前的高挑美麗的紅發少女正挑著眉帶著笑意看著她,殷紅色的波浪卷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穿著淡黃色的錦緞長裙,雙肩有透明如蟬翼的薄紗作為披肩,白色的鑽石項鏈躺在她透明細嫩的肌膚上散發著璀璨光輝。


    伊利迪亞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閃暈了,但還是很大笑著撲了上去:“維多利亞!”


    對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問候,又一把捏住了她的臉頰:“你的待客之道呢?我還以為你會前來幫助我打理行李的,希賽蘭一到就被羅德哥哥接走了,我等了你半天隻好自己整理了內殿。”


    “講得好像是你親自動手似得。”伊利迪亞向她扮了個鬼臉,又上前討好地挽住了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說道:“親愛的堂姐,我很想你啊……”


    “行了行了,離我遠一點!”維多利亞一指點住了她的鼻尖:“東西都在我房間,你信上要的我可都給你帶了。拉斯特城的香水、月光石的項鏈和耳環……姑姑給你準備了好多東西,去年冬天去狩獵後還特別給你留下了白狐皮。你說,你準備拿什麽補償我?”


    伊利迪亞聽得眼睛都彎成了新月形狀,她笑眯眯地答道:“我給你預留的禮物啊,你肯定會好喜歡好喜歡的。”


    “是什麽?”


    “嘿嘿……”小公主故作神秘地靠近了她:“上半年古德貝格老伯爵去世,父王收迴了他的爵位和領土,羅德和雅鹿山穀的勇士們聯手,一起把老伯爵的兒子和女兒收拾了,父王把雅鹿山穀交給了神駿族自己統治,然後呀,他們的首領為了表示忠心,送上了三匹剛剛出生的小駿馬。”


    維多利亞雙眼一亮:“真的?!你沒騙我!?”雅鹿山穀的駿馬,是任何騎士都夢寐以求的禮物。


    “你竟然舍得?!”


    “你的騎術本來就比我好多了。”伊利迪亞聳了聳肩:“不過啊……嘿嘿嘿……”


    她討好地挽住了維多利亞的手臂:“你得帶我去騎一趟,用最快的速度!”


    “你想我被愛蕾絲達姐姐罵死呢!”維多利亞瞪了她一眼:“你上次和我去狩獵的時候掉進了溪河裏,我被愛蕾絲達折磨的都想死了!”她被大堂姐\''溫柔地\''勸在了房間裏做了三天的刺繡,都快被逼的發瘋了。


    “哎呀哎呀,不要那麽說嘛。”伊莉迪亞蹦蹦跳跳地挽著維多利亞的手往接待她們的別宮走去,婉轉的換了話題:“希賽蘭堂哥還好嗎?他的咳嗽在這個冬天還是那麽頻繁嗎?”


    “愛蕾絲達姐姐派過來的多裏科醫生的確很好,哥哥好了很多。”維多利亞微笑著點頭:“他不象以往的醫師那樣一昧的讓王兄靜養,反而讓他多散步走路和運動。那天王兄就說了,感覺不比以往的冬天寒冷。”


    “那太好了!下午母後和王姐要陪伴父王他們接待貴賓,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偷偷溜出去了……叫上希賽蘭一起吧,我們去看你的新馬!”伊莉迪亞興高采烈地說道。


    “你別高興的太早了,我想今年我們不能和以前一樣的那麽隨心所欲的了。”兩人走到了別宮,進了房間之後維多利亞就立即拉住了伊利迪亞低聲說道:“你看過這次宴慶的賓客名單嗎?”她左右看看,見仆役們都匆匆忙著整理收拾,便神秘地眨眨眼:“你可知道誰要來?”


    “嗯?不就……幾乎每年都來的那些人嘛。”


    “你呀你!雖然你的繼承權排得比較往後,但也不能這麽不上心啊,我是個公爵女兒都比你注意……”維多利亞捏了她的手背一把,瞪眼說道:“你說的\''鄰國王儲\'',都有誰你知道麽!”


    “我當然知道有誰啊…”伊利迪亞一頭霧水地看著她:“但……你說重點嘛!”


    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維多利亞深深唿吸才保持了優雅,揚起了一個神秘的微笑,偏著頭看向她:“伊利迪亞公主殿下,你今年幾歲了?”


    “我十六……”


    “安娜莉亞姑姑在你這個年齡都已經嫁給陛下了,愛蕾絲達堂姐在十五歲就訂婚了,就連我,姑姑也說……”她頓了頓,滿臉通紅地戳了戳伊利迪亞的臉頰:“所以,你懂了嗎?”


    “但是……”小公主呆呆地,不以為然地看向她:“羅德、禮克、還有愛蕾絲達都還沒結婚啊……”


    “沒結婚不代表沒對象啊!”維多利亞忍不住扶住了額頭:“你就……從來沒想過嗎?”她忍不住靠近對方,雙眼亮晶晶地:“關於你的丈夫?”


    “丈夫啊……”伊利迪亞呐呐地說道,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倒也不是沒有想過。”她一向落落大方,對這些事情和問題也不會害羞或扭扭捏捏,特別是在維多利亞麵前。但愛蕾絲達一向都以國事為重,兄長們又對她寵愛有加,巴不得她嫁不出去,所以這些關於少女的秘密和話題,她倒是從來沒有認真地和任何人談起。今天維多利亞問起,她才真正的思考起來。


    “我們的丈夫人選,本來就是非常有限的。”伊利迪亞習慣性地坐直了身姿,一手放在椅座上,有點出神地看向窗外沉思道:“我知道父王和母後都不希望我遠嫁,不過當然,以我的身份就算嫁到較遠的王國去,在政治上也沒有什麽意義。”她是率性活潑,不是笨蛋,王族的人一旦思考起來都有幾分洞悉世事的尖銳敏捷,維多利亞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覺得伊利迪亞這番嚴肅的樣子倒是少見。


    “這又不是詩歌或歌謠。”小公主笑著搖了搖頭:“我才不會幻想會有從海洋之外渡船而來的王子,披著黎明般的披風,帶著從天邊掉落下的星塵之光,來向我求婚;”她玩笑著重複著歌謠裏麵的詞看向維多利亞:“如果你在期待這樣的迴答,那恐怕要是失望咯。”


    “無聊的少女,難道你就沒有幻想過,他是什麽樣的人?”維多利亞受不了的再次翻白眼。


    “沒有。”伊利迪亞立即搖了搖頭,很堅定地看著堂姐:“從來都沒有。”


    “你真無聊。真的沒有嗎?一次都沒?”維多利亞才不放過她,捏了捏她的臉頰,往兩邊拉了拉問道。


    “真的沒有。”伊利迪亞點了點頭,輕聲但是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一直覺得,當他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下子就會知道他是誰的。”


    維多利亞眯了眯眼睛,可惜她不會吹口哨,要不然現在一定要吹一聲。“還說你沒有想過。小堂妹,這可是我聽到過最浪漫的話了。”


    “哈,左右不過是王族勳貴而已。如果有愛情最好,沒有的話也無所謂。”伊利迪亞笑嘻嘻攤手:“羅德、愛蕾絲達、禮克的婚姻人選都不錯,我相信父王和母後的眼光。”


    隻是我聽姑姑說,他既不是王族、也不是勳貴呀。維多利亞看著繼續拉著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公主,神秘的笑而不語。


    那天晚上,整個城市也和王族同樂,獅心城亮如白晝,燈光像是蔥夜空上掉下來的星星一樣鑲在了通往城堡的路邊,一輛輛豪華美麗的馬車連接成龍停在了城堡的前庭,通報官連換了三個,從傍晚就在宣布著連續不斷抵達的貴賓,個個喊得嗓子發疼。


    一時間衣香,四處笑語不斷,滿眼都是在草地上搖曳而過的華麗裙擺和昂貴披風、彌漫著甜香濃鬱的香水的精致扇子、以及被擦得發亮的胸膛徽章在每一個角落。


    在正式國宴開始之前,有擺在正庭院的接待晚會,小巧開胃的點心和果酒擺在大銀盤裏被仆人們托著四處走動,愛蕾絲達身穿一襲乳白色的輕紗緞絲鑲珍珠的長袍,挽著羅德的手臂幫著母後出麵先招待來賓,禮克站在一群年齡相似的少年群間,每個都若無其事而頻頻瞄向不遠處的少女們;雨果被學士們帶著聽著禮儀講解,無聊的不住地打著哈欠。


    “伊利迪亞呢?”愛蕾絲達和羅德一有了片刻的休息時間,長公主就飛快地掃了一眼自己弟妹們都在做什麽,不見到小妹就立即挑眉問道。


    “……不知道,應該是和那些少女們在一起吧。”羅德往站立在涼亭後的光之女神雕像深深地看了一眼,忍著笑而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又忽然說道:“姑姑和希塞蘭堂哥來了!”


    他挽著姐姐的手臂往反方向走去,邊揉著額頭大聲說道:“牛角酒莊的漿果酒真是好喝,很久沒喝到這麽甘甜醇香的美酒了!”


    “你說這麽大聲做什麽……?”愛蕾絲達微微蹙眉看著弟弟說道。


    “噢,有麽,吵到你了真是抱歉啊王姐……”


    待兩人的聲音和腳步走得漸遠之後,躲在伊露巴度的雕像後的維多利亞連忙推了被嚇到而保持著喝酒姿態的傻樣的伊利迪亞一把:“快快快,牛角酒莊的漿果酒啊!西西裏群島最好的酒!”


    “等一下,等一下!”小公主急忙抓住堂姐的手臂,好笑地說道:“姑姑和姐姐是不是在附近?看清楚了麽?”


    “好像走遠了啊……”維多利亞從雕像的臀部探了半個身子出去,伊利迪亞也在她下麵探出了頭。


    “羅德應該把他們都引開了。”小公主看著遠處被許多人圍著的人群,不用想就知道那是由兄姐們做為中心的。


    “要是哥哥能多像羅德堂哥就好了……”維多利亞咬著下唇懊惱道:“每天就知道和姑姑一起教訓我!”


    伊利迪亞聽出她的口是心非,維多利亞其實對自己多病贏弱的兄長最是心疼護短,不覺抿嘴一笑:“其實羅德也經常教訓我的。”


    “真的嗎?”維多利亞懷疑地看著她,根本就不相信:“教訓你什麽?”


    “額……教我聰明點。”比如說,如果她逃課被發現的話,大哥都會教訓她應該怎麽做才不會被揭破或抓到。


    “好吧……”顯然沒有被她的話哄過,但維多利亞更加惦記著美酒,不覺站起身來往外麵走,一手伸出來想要把堂妹拉起:“走吧,我們快去找漿果酒,正宴開始就不能喝了。”


    “等一下……”伊利迪亞哭喪著臉搭上她的手:“我腳麻了……啊啊!”維多利亞拉她的力道太大,兩人都沒考慮到今天所穿的繁複華麗的長裙和層層珠寶,一時都往前摔了出去,和對麵的來者撞到了一起。


    “對不起對不起!”維多利亞和伊利迪亞都被反彈在地上,邊掙紮著扶起彼此邊不住地向同樣被撞到的人道歉:“真是抱歉!望閣下見諒!”


    她們都是滿臉通紅,隻聽清脆的叮當幾聲,維多利亞頭上的桂冠和伊利迪亞的銀冠竟都掉到了地上,兩人頓時大窘,脖子上的通紅直接伸到了耳根。


    那人顯然也沒有料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兩位身份這麽尊貴的人,她們不都應該在前庭嗎?但想必每個王國都有那麽一兩個不按理出牌的公主,不覺輕聲笑了起來,聲音溫婉悅耳,像是被海風吹起的風鈴。


    兩個公主沒想到對方還真有笑出聲來的膽量,畢竟這輩子還真沒遇到麵對她們的道歉還敢笑的人,在愣住的一霎那,對方已經彎下身幫她們把王冠都拾起,並且用從袖中拿出了嶄新幹淨的雪絲手帕墊著,伸出來遞了出來。


    “是我沒有看到兩位殿下,還請見諒。希望你們沒有受傷。”那人聲音溫柔優雅,伊利迪亞和維多利亞雙雙抬頭,不覺都看傻掉了。


    諸神在上,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好看的人。


    無論是亞達嘎城的維多利亞還是獅心城的小白玫瑰,都自知自己容貌是在王國裏數一數二的,但眼前這個女子,身穿著一襲簡單雅典的月色長袍,衣服並不見得有多昂貴豪華,珠寶不見有多稀奇難得,卻就如一株盛開在無人知曉的深林之中的潔白夜荷,美的讓人窒息。


    伊利迪亞看著她淡然溫柔看著自己的微笑,忽然發現自己唿吸都不敢,像是時間就此停頓,大地上的諸神、日月、繁星和山河都在觀看這女子的一舉一動。


    “咳……”對方似是習慣了對方有這樣的反應,不覺遲疑了片刻,像是在打量誰是誰似的,再直接伸手把王冠分別輕輕別在了她們的頭上。


    應該沒帶錯吧。她看了看才微微彎身,右手捂心:“西西裏群島的銀月騎士,百葉特·藍瑟拉夫,敬見兩位公主殿下。”因為沒有人引見或介紹,她也不可能自報爵位,隻能簡單行禮。


    竟然行的是騎士禮呢。兩人終於閉上了張大的嘴巴迴神過來,急忙還禮。


    “竟然是……銀月騎士啊……”維多利亞的聲音像是沉浸在夢幻裏麵一樣,她忍不住直直地向百葉特臉上看去,被堂妹暗暗輕捏了一把才恢複了常態。


    “兩位殿下的頭發有點亂了。”銀月騎士幫伊利迪亞攏了攏從盤辮亂出來的發絲,柔聲說道:“還有恐怕灑出來的酒也落到了裙擺上,不如我陪著兩位去換衣服,這樣也不會被陛下們責罵。”在國宴上失儀是很嚴重的事情,不過眼前這兩個看起來是被責罵慣了,索性不帶隨從侍女才會這麽狼狽。


    聽到她這麽說,兩姐妹都不覺雙眼一亮,不由感激地看著她。


    “真的嗎?真是感謝!”伊利迪亞欣喜地曲膝道謝,一站起身來就不覺親切地握住了百葉特的雙手,雙眼彎成新月,笑意盈盈地開心說道:“一直久仰女公爵大人的英名,兄長們也非常敬仰閣下的戰績!沒想到閣下……竟然這麽美!”


    旁邊的維多利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是她聽說過最笨拙直白的讚美了,但百葉特仿佛毫不介意,反而很喜歡,笑容更加柔軟溫和地迴握了她的手答道:“早就聽說利昂山穀的幾位公主被譽為北陸盛夏季節裏最美的玫瑰花,果然名不虛傳。”


    聽聽人家這讚美的水平,維多利亞向伊利迪亞擠了擠眼睛,又轉頭笑道:“聽說銀月騎士這次是從出任直接趕來父王的宴會的,從西西裏群島到這裏,一路順風嗎?”


    “多謝殿下關心,在經過拉斯特城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的風暴雨,但很快就放晴了。”百葉特笑著答道。


    “拉斯特城?”伊利迪亞在自己從來不硬背學習內容的腦海裏捕捉了一絲信息:“那不是大人的城市嗎?難道這次為了趕來竟沒有迴城?”


    “時間緊迫。我連安亞公主殿下和多丹王子的婚禮都沒來得及參加,就隨著新婚的他們來貴國了。”銀月騎士輕描淡寫地說道,似乎對自己公主的婚禮的興趣遠遠沒有來利昂山穀得多。


    “多丹王子和安亞公主……?”那不是希塞蘭堂哥的未婚妻人選和……伊利迪亞飛快地瞥了維多利亞一眼,見她臉頰微紅,便急忙岔開話題:“大人這次出任危險嗎?我經常聽兄長們稱讚大人的身手和劍術,這次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她又想了想:“要是我也能和你一樣把所學的劍術用在抵抗王國的敵人就好了。”


    她從小時候就開始學劍,第一位手把手教她的老師就是愛德華國王本人,她也自認劍術不錯,但兄長們對自己寵愛有加,在整個獅心城裏早就沒有不對她服輸或讓著的對手了,隻有維多利亞在之前會陪著她練,但最近也逐漸把劍變成針線活了。


    “好了。”維多利亞聽到不覺微微蹙眉,使勁向她瞪過去:在我麵前說說就可以了,這是外客。


    “公主殿下哪裏需要這麽辛勞。”銀月騎士對她笑了笑:“為國效力也有其他渠道,並不一定是要武力。”她想了想:“戰爭武力都是維護王國的最後一步。”


    “我知道。”伊利迪亞點了點頭:“人民百姓都是我們應該庇護的對象,任何強盛的王國都不應該派自己的子民上戰場。但是……”靠公主們的聯姻外交,遠遠沒有在戰場上直接交鋒直爽痛快。她似乎意識到這個話題的嚴肅,不覺輕聲笑了起來,笑靨像是被清風拂過的花:“出征、聯姻都不是好主意,不過沒關係,我會想出好辦法的!”


    她調皮地擠了擠眼:“我會有比這還要有效的上策措施,讓像公爵大人這樣的美人不用再去出戰,也讓堂姐嫁給自己國度的人!”她笑得爽朗大方,玩笑的口氣裏卻有堅決的態度,銀月騎士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卻沒有絲毫嘲笑她的意思。


    “我覺得殿下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她真誠地說道。


    “咳咳咳咳!”維多利亞咳得滿臉通紅,惱怒嗔道:“你想要上戰場和我沒有什麽關係!”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悠揚的喇叭聲,伊利迪亞轉頭看去說道:“是入場等待開宴的時候了,閣下或許需要迴到西西裏群島的使節團那邊去?”她飛快地掃了一眼,根本就誰都看不到,全都是一群群的人影。


    “可惜我們要去換衣服。”維多利亞皺眉道,不止是她們,王室成員在晚餐正宴上都要換上正裝的,今晚她們至少得換三次衣服;接待賓客時、出席晚宴時、以及飯後舞會時,都要換上不同場合的禮服。


    “正庭那麽大……請大人容許我們讓人帶領大人以恕我們失陪之禮。”


    “請殿下們自便。”百葉特微微前傾欠身答道。


    “不過,我們送大人返迴正門好了。”這時伊利迪亞忽然說道,飛快地往被酒染汙的裙角掃了一眼。


    維多利亞立即會意:“入場禮節也很枯燥無聊,由我們請大人入座也更好一些。”她說著說著不覺為自己暗暗鼓掌,她們其實很喜歡百葉特,這樣也可以安排她坐得和自己近一些。


    見她們這樣盛情,百葉特也沒有婉拒,微笑著點頭讓她們帶路。但這時隻聽叮當一聲,伊利迪亞忍不住輕聲地“啊”了一下。


    “我的耳環……”小公主摸著右邊的耳垂說道,有點懊惱地說道。又要被王姐罵了,這就是上次被仆役們好不容易撿迴來的耳環。


    “你真是……”維多利亞歎氣:“看到落在哪裏了嗎?”


    “看見了,滾得比較遠,你們先去,我馬上就追上你們。”伊利迪亞說完就提起裙擺,彎著身子往後方摸索著走去。


    庭院的草地之中鋪著的是磨得光滑圓潤的鵝卵石小路,那顆散發著璀璨星光般的光輝的小小耳環,就這樣叮叮當當地一路滾落出去,時而反彈在石頭上,反折出銀色的光輝。伊利迪亞穿的是繁複的薄紗長裙,小步跑起的時候就像是一襲銀色的淡霧蔓延在夜晚裏。


    “啊……怎麽滾得這麽遠,快來不及了!”她有點焦急地追了上去。


    身後的人聲鼎沸,燈光搖曳,歡快的音樂昭告著晚宴即將開始,可以隱約地聽見身後父王、羅德和禮克豪爽的大笑聲,母後和愛蕾絲達見到了被維多利亞引薦的百葉特,雙方正禮貌地行禮,雨果見到崇拜的銀月騎士忍不住驚訝的歡唿。


    她加快了腳步,蹦蹦跳跳地走下了階梯,見到自己的耳環被誰撿了起來。


    夏夜涼爽如水,一道星河劃過無雲之夜。


    那個人的手有一枚金色太陽的刺青,站直身體的時候,竟是一個非常挺拔英俊的年輕騎士。


    伊利迪亞一時停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是我魯莽了。”對方在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地說道,似乎意識到自己盯著對方看的無禮:“閣下……”他飛快地看了看小公主的裝扮:“殿下的東西似乎被我撿到了……”他伸出手來,耳環就在他的手掌心上。


    “多謝。”伊利迪亞迴神,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迴了自己的珠寶。“閣下是……?”


    “在下是西西裏島的騎士,羅南·撒爾蘭加。”


    “啊……金陽騎士。”伊利迪亞喃喃說道。


    “嗯,他們似乎是這樣叫我。”他不覺輕聲微笑了起來,聲音很是好聽溫柔:“但公主殿下可以直唿我的名字。”


    一襲莫名其妙的緋紅從脖子一直升到了伊利迪亞的耳根,她愣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才答道:“噢,好的。”


    我一直覺得,當他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下子就會知道他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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