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嗖嗖吹過,吹散了周圍的霧氣繚繞,三人頭頂上的月光再次從雲間後透露出來,在他們周圍投下了柔和朦朧的光線。


    在被斑斑血跡所汙染的草地上,三人喘息站立,臉上和手臂都是被草根和塵土弄髒的狼狽,還有血痕和淤青。他們驚疑不定地看著四周,隻見一道道煙霧嫋嫋上升,那些黑影都化成了細碎的塵埃顆粒,隨風四處飄渺散去,一切都歸迴了寂靜和沉默,仿佛剛剛驚心動魄的打鬥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伊利迪亞大聲喘著氣,她用手背拭去了額頭上的汗珠,隔了半晌才道:“那是什麽該死的東西?!”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敵人,像是影子一樣而看不見的敵方,差一點就要讓他們三人死在這種無人所知的地方了。


    百葉特搖了搖頭,她是受到最多的攻擊的人,脖子臉頰和手臂上全是被指甲或利爪抓過的細小血痕,背上也應該有很多不小的黑青紅腫的撞傷。“看來是某種……詛咒?鬼魅?靈魂?”她也搖了搖頭,忍不住撐在劍柄上喘息休息。


    “你的臉……”羅南走近了伊利迪亞,撫上她的臉頰倒抽了口冷氣,咬牙說道:“真是見鬼了。”但小公主根本就沒理會他的心疼,一手拂開側臉四處看去,皺眉而仔細地看著周圍說道:“我們快走吧,都不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迴來。我們得快去找沙克拉迪斯和坐騎們。”她看了看天邊:“雙月交輝了,但在冬天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那些影子應該是怕光的,我們又一路向東。”


    “是的。還是盡快上路吧。”百葉特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撿起了打鬥時掉落的護手,但卻在鐵甲的反光中,猛然看到了站在遠處,滿臉蒼白對她微笑著的安亞!


    她立即迴頭看去,卻在這時聽到了羅南的唿喚:“百葉特!趴下!”她見他手中的圓盾直飛了出去,不覺失聲:“羅南!不行!”她不由自主地飛奔上去,打開了雙臂擋在了安亞麵前,眼看那激烈旋轉而奮力飛來的盾牌就要擊中她,伊利迪亞一頭撞來抱住了她的腰摔在了地上。


    身後一陣慘烈的尖叫響起,那聲音像極了她熟悉的安亞的嬌叫,銀月騎士猛然翻身迴頭看去,卻隻見一道逐漸消失的煙霧隨風飄去。


    “你瘋了嗎?”跑過來的羅南又驚又怒地向她吼道:“我差點就擊中了你!”他蹲下來左右查看著好友,焦急地問道:“你受傷了沒有?!百葉特?百葉特!”


    他在愣愣地看向反方向的銀月騎士的麵前揮了揮手;但她卻呆呆地眨了眨眼,略帶茫然地迴頭說道:“羅南,我看見安亞了。”


    “什麽?”金陽騎士愣住,隨著她的視線往後看去,但除了猶如綠色海洋的無邊無際的遼闊平原之外,他見不著別的事物。更不用說任何熟悉的身影。


    “是的,她就在那裏。”百葉特掙脫了兩人幫助著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往剛剛那黑影所在的地方走去。


    羅南和伊利迪亞對視了一眼,前者幫小公主站了起來,兩人也跟著銀月騎士走去。隻見她彎下身從地上拾起了什麽,轉身展示給他們看。


    兩人湊上前去,隻見一枚月亮形狀的吊墜靜靜地躺在她的手掌心裏,做工細膩精致,設計簡潔大方,很符合百葉特的風格和性格;吊墜上端像是被燒焦的樣子,完全被融化毀滅,一絲黑炭般的燃燒焦味傳了出來,帶著腐爛的臭味。


    “這是我初次執行任務之前送給安亞的。”銀月騎士淡淡說道,聲音平穩而沉靜,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我告訴她這東西會替我保護她一直到我歸來。”


    真是扯蛋的謊話,一直到現在她不在安亞身邊,她也活得好好的,倒是自己丟了城池身份和榮譽,甚至也差點丟了性命。


    “我們走吧。”三人沉默了片刻,伊利迪亞開口說道:“我們先迴去,再慢慢想對策。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性命。”


    她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這話是對百葉特說的,她知道銀月騎士對自家公主的感情比羅南複雜很多,有多年猶如姐妹的情分和身為騎士的忠誠在裏麵。


    之前,她沒有朋友,隻有一個猶如盟友猶如導師的米昂,無法明白這種深厚的交情,但現在經曆過這麽多出生入死之後,她有點理解百葉特心中的苦悶和難過。


    她不知道諸神有沒有給她準備被背叛的經曆,但希望永遠都不要麵對要對付曾經的朋友的時候。


    百葉特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們沉默地收拾了自己的傷勢,拿起了丟棄在地上的武器,往沙克拉迪斯帶著兩匹馬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站立在路邊的樹下等候他們的三匹白馬。


    月光看到了百葉特便轉頭小跑著過來,不住地把鼻子和嘴巴拱進她的手中,似是羞愧而安慰著滿身都是傷的主人。銀月騎士撫摸著它光滑柔軟的皮毛,邊輕輕拍著它邊親著它的脖子,心裏一片苦澀,就連相處不久的生靈都有這麽深厚的感情,為什麽人類可以對夥伴和好友痛下殺手。


    三人不敢在路上耽擱,從馬背上拿下了行李包紮了傷口便迅速地往東邊繼續趕去。


    伊利迪亞迴頭往後看,隻見他們剛剛打鬥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隻有隨風搖曳的綠草波浪,在月光下靜靜地泛起漣漪。沙克拉迪斯速度如風,很快他們就轉了個彎,把身後的平原遠遠拋在了後頭再也不見。


    三人策馬狂奔的景象淡淡消失,安亞從地上慢慢地坐直了身子。


    有一道深紅似黑的血跡從她的額頭殷殷流下,她用指尖輕輕劃過,點了一點血擦在嘴唇上吮。那冰冷的腥味讓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笑容妖嬈而誘惑,像是在夜晚之中綻放的熒光花朵。


    “陛下?”法爾西斯的聲音從身後的樓梯處傳來,帶著擔憂和害怕的顫音,她見王後這次待得以往還要久,不覺擔心地摸索著上來,卻隻見到匍匐在地的安亞。


    忽然一陣風破窗而進,周圍微弱的燭光都熄滅了一下,一閃一閃的忽地黑暗忽而光明。


    “怎麽了,親愛的?”安亞在閃爍的黑暗之中轉過頭來,法爾西斯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差點就摔下了樓梯。


    那不是安亞!她的手緊緊扣住了樓梯上的扶手,因為恐懼到了極點而絲毫都不敢動彈,隻感到有深深的冰涼之意從背脊的下端慢慢延伸,像是有一條蟒蛇緩緩地圍繞著她的身體。


    眼前的那個人,和平常沒有絲毫的改變,甚至掛著一貫的優雅端莊的笑容,但她知道那不是安亞王後本人,有什麽從她彎曲的眼眸和嘴角的每一寸笑意滲透而出,帶著猙獰而惡毒的詛咒,和猶如噴薄而出的毒汁一樣的黑暗氣息。


    忽然哐啷!一聲,窗門被吹得猛然關閉,室內的蠟燭跳了又跳,再度恢複了平常的跳動頻率,室內也漸漸地明亮起來。


    “法爾西斯?”安亞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她的麵前,輕輕地拍了她的肩膀:“你怎麽了?”


    侍女眨了眨眼,迴神定睛看向了眼前的年輕王後,隻見她彎身與自己平視,清澄的雙眼和迴憶中沒有兩樣,仿佛剛剛籠罩在這裏的黑暗和影子都隻是幻覺。


    她感覺自己可以重新唿吸了,深深吸了口氣,隻覺得全身都是冷汗,雞皮疙瘩爬滿了一身,愣了片刻才呐呐說道:“陛下……”她發現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吞了吞口水才定神道:“時間太久了,恐怕國王陛下過一會兒就要迴房了。”


    “噢,那好。”安亞點頭應道,臉頰上的笑渦忽隱忽現,仿佛還是那個在海邊的宮殿賴床不肯起身的少女:“那我們迴去吧。你趴在地上做什麽呢?”她彎身攙起了侍女,法爾西斯感到對方的手冰涼如水,不禁全身一顫,在王後的奇怪的視線下勉強地扯出了微笑。


    “在冷風口站得太久,膝蓋都僵硬了,失禮之處還請陛下原諒。”法爾西斯微微垂首,卑微地說道,試圖轉移話題:“今夜的禱告是否平靜了陛下的心情?”


    “噢……”安亞深深地看了不敢直視自己的侍女一眼:“很好的效果,法爾西斯,你也應該試試看,和神交談真的有靜心的效果,祂會毫無偏見地聆聽我們的祈禱和問題,在給予最公正的指示。”她扶著侍女的手提著裙擺慢慢下樓:“你應該多和祂交流,親愛的,我們都不該遠離神的旨意。”


    你說的是哪個神明?法爾西斯很想問出口,還好她及時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我的神明深藏在大海之中,保護著出航的帆船和海邊的城市,你的神明在黑暗之中對你說了什麽?


    “陛下……收到了什麽旨意嗎?”


    “沒有。”


    在走迴走廊的時候,安亞微微迴過了頭,她一半臉被燭光照耀出柔和安詳的光輝,另一半在隱藏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微笑:“我隻是收到了答複。祂說……我所希望的,都會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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