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迴憶中已經泛黃色彩的禮克的樣子一模一樣。


    那個英勇又莽鹵的少年,總是把自己以男孩子來對待:帶著她上樹捉鳥蛋,去母後的花園捉毛毛蟲,偷父親的馬悄悄地跟著眾人去打獵、在白色走廊裏和羅德對打……最後被長劍貫穿腹部,臉上全都是刀痕的死在她的麵前。裏約克命令士兵們把哥哥們的屍體拖在自己和愛蕾斯達的囚車後拖著走,一路從白色城堡到月桂宮,她哭著握住禮克的手握了整個路程,但再也沒能捂熱哥哥的手。


    “但是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撒緋被她悲傷的眼光看得很不自在,別開了雙眼帶著羞愧說道。


    “我是伊利迪亞·蘭卡斯特。”小公主露出了一個飄渺的笑容:“我……的父親,是愛德華·蘭卡斯特,上上一位利昂山穀的國王,在十年前,他被他的弟弟裏約克殺害奪取了王座,我的母親安娜莉亞王後,大哥羅德王子,二哥禮克王子,和小弟雨果,都被當夜殺害。隻有我和長姐愛蕾斯達活到了現在,但她也已經去世。“她邊走邊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但撒緋卻聽得滿臉蒼白。


    他從來都沒想到自己會和王儲有任何牽連,那是比星星還要遙遠的存在,自己和他們隔著無數個世界各不相幹的生活著。


    十年前,十年前的自己在沙灘上捉螃蟹,而眼前的這位稱為是自己姐姐的少女卻在目睹全家人在眼前死去。


    他忽然很想拉一拉她的手,他記得每次自己不開心,凱凱都是這樣做的。


    但他隻是僵硬地向前走著。


    “我的弟弟雨果……”伊利迪亞思考著詞語:“那個時候才兩歲……他是在高塔上被丟下去活活摔死的。”所以……你應該是誰呢?


    那個時候,一切都發生的很快。


    她的迴憶裏有無數的破綻,她不敢放任自己去認下眼前的男孩。


    諸神不會對她仁慈,祂們一向不曾對自己有絲毫的垂憐。


    她記得在羅德和禮克抵抗無效而城堡陷落了之後,愛蕾斯達把他們關在了自己的房間裏,但隨後士兵們闖了進來,當著自己和弟弟的麵前強硬的汙辱了她。完事之後他們在姐姐身上吐了幾口口水,然後把他們帶到了大廳裏跪拜新國王。


    愛蕾斯達的雙腿間還淌著滾燙的處血,但這不阻礙她瘋狂的衝了上去,她的動作迅速而英勇,帶著必死的心態而奪過了旁邊士兵的長矛並且差一點就要戳中裏約克的喉嚨了,但還是被那個無恥的背叛者給躲過。


    為了懲罰他們,裏約克把他們帶到了高塔,讓他們觀賞四處都是熊火滾滾、尖叫震天的白色城堡,然後他一手拿著酒杯,邊開著玩笑邊如觀看著一副美麗的風景,伸手抱住了在士兵懷裏的雨果,順手就把他從窗子丟了出去。


    愛蕾斯達淒慘的尖叫到現在都還在她的耳邊迴響。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裏約克的任何親人。


    希賽蘭王子,維多利亞公主,摩爾蒙特和卡麥洛特王子。


    他們都會以最慘的方式死去。


    “所以……你是想說……”撒緋眨了眨眼睛:“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應該是我現在的年齡?”


    “是的。”伊利迪亞點點頭,隨後又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我也有。所以……我們必須盡快抵達目的地。”我有太多需要答案的疑問了。


    “我很抱歉……”撒緋忽然用很低的聲音說道:“關於你的遭遇……我很抱歉你曾經受了那麽多痛苦。”


    伊利迪亞一愣。


    痛苦嗎?


    或許是因為早就習慣了在仇恨和隱忍之間徜徉,她似乎沒有意識到她可以擁有不一樣的感受和人生。


    “這和你沒有關係。”她扯動了一下嘴角:“諸神有他們的旨意,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無法和祂們有同樣的視線,看不到祂們能望到的地方,我們所能做到,就是把每一天都活出來。”


    這就是我對祂們的挑釁,這就是我唯一的驕傲。


    她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弟弟微微一笑:“直到最後一天,我們都不會知道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麽,隻希望那天來臨時,在我們迴顧的時候,驕傲和滿足多於遺憾和失望。”


    撒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話和養父說的非常相似。他還不能完全明白,但現在卻能夠體會出伊利迪亞難得而珍貴的勇敢。


    寒風帶著顆粒的冰屑撲麵而來,因為天色漸晚,腳下金光閃爍的道路越來越明顯,他們迴頭看看走過的路,隻見一條散發著溫暖金光的曲線猶如緞帶一樣彎彎曲曲的越過整個冰凍的山區和平原,照耀著迴去的路。


    羅南和百葉特並肩走著,時不時不放心地迴頭看向和撒緋一起走在後頭的伊利迪亞。百葉特有點好笑地看向他,在他第五次頻頻迴頭的時候忍不住說道:“你在擔心什麽呢?那是她弟弟。”


    “現在還不能確定吧?”羅南皺了皺眉。


    百葉特翻了翻她美麗的琥珀色雙眼:“真的還需要確定嗎,他們長得那麽相似。”她見同伴不語,隻是抿了抿嘴唇時忍不住加道:“她不是安亞,羅南。”銀月騎士頓了頓,再忍了忍還是沒咽下去:“把你那個多情風流的性格給收起來,不是每個公主都需要營救的騎士的。”


    “我知道。”金陽騎士垂下了眼眸:“我沒有那個意思。”


    “最好沒有。”百葉特答得斬釘截鐵:“不要把在安亞身上得到的失望寄托在別的對象上,這是懦夫的行為。那個少女……”她看向身後的伊利迪亞:“她永遠都不會是等待拯救的對象。如果有困難的話,她會自己用利劍開辟一條道路。”


    羅南張開嘴想要說什麽,但也隻是動了動嘴唇。


    “你是個傻子,羅南。”百葉特繼續一針見血地說道:“如果你在劍術上的天賦有十分之一分到你的下半身思考上的話,你或許就不會被安亞耍得那麽慘。”她對他挑眉:“當然你在劍術上的天賦本身也不見得有多麽地好。”


    羅南張開了嘴想要反駁,卻再次抿了抿嘴唇乖乖閉上了。其實百葉特所說的話他都知道,隻是不由自主地去做一些傻事;或許銀月騎士說的很對,他需要把自己那個自作多情的愚蠢習慣快點改掉。


    “浪漫多情的完美騎士隻存在歌謠裏,你覺得我們現在的狀況和歌謠相似嗎?”戰爭、奪權、碎片,天知道還有什麽。百葉特歎了口氣想到。


    “哇……!”忽然前方傳來了丹安的低唿,眾人停頓看去,隻見他們已經來到了山巒之中最邊緣的北部之山的腳下。


    從平地抬頭望去,頭上煙霧繚繞,白霧茫茫圍繞在山腰周圍,大片大片的沉厚雲朵隱藏著高山的部分麵目,隻能看到它陡削鋒利的山壁,以及無數凹凸出來的懸崖峭壁。


    “這……我們要怎麽爬上去?”丹安擋住天光往上望去,山峰雄偉壯觀,如撐天神柱那樣高聳入雲,他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平凡渺小。


    “那邊……”伊利迪亞隨著腳下的光芒看了過去:“好像有什麽東西。”她快步走了過去。


    山腳下是一片翠綠濃鬱的樹林,蒼老年邁的鬆樹披著銀白雪霜沉默地在大地上樹立著,靜靜地看著時光斑駁流逝。小公主隨著地上的光芒走到了山壁之下望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條由石頭雕砌而做的台階形成的道路,沒入了山峰深處而圍繞上升。那神工鬼斧的石階仿佛由諸神親手開辟鑄成,它窄小而崎嶇,沿著山崖蜿蜒上升,沒入在縱橫交錯而起伏重疊的層崖峭壁之間。


    “噢……!”丹安來到了她身邊忍不住驚歎:“這是由人所做的嗎?”他無法想象需要多少工人鐵匠才能在這冰天雪地之間開辟出這樣的一條路。


    “石階上有冰霜。”羅南靠近前幾步台階,蹲下來觀察到。“走上去的話要小心了。我們最好把不需要的東西都卸下來放在這裏。”他邊說邊行動,反正沒有了長劍他對其他的都無所謂,便把卸下來的盾牌、帳篷、和毛毯都壓在了一塊石頭之下。


    在其他人都在照樣做的時候,他來到了伊利迪亞的身邊,和她並肩站著向上凝望過去。


    “這看起來是我們最後一段路了。”他看著被白煙彌漫,似乎要把他們帶到天際的無盡梯階。


    “不。”小公主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那冷凜的寒氣直達肺部,頓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她看著四周逐漸暗下來的天光,腳下金黃色的光輝之路,是他們在黑暗之中唯一照亮的光芒。


    “恐怕這是開始而已。”她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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