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有點激動,她皺起眉頭說道:“你是十劍團的最重要騎士之一,你究竟有什麽理由一直躲在拉斯特城裏,不理會北邊的戰爭?”


    她放開了懷中的貓,站到了窗邊:“自從公爵大人死了之後你把拉斯特城打理的很好,百葉特,它甚至比你父親在世的時候更加繁華富裕,但你不適合坐在書房裏處理著美酒的運營和城市的政治,我所認識的百葉特,是頂著女公爵的頭銜的騎士,是西西裏國最勇猛的劍士之一,你應該和其他九人一樣,在我丈夫的軍隊前端帶領著戰士們前往榮耀,而不是在這座*沉浮的城裏喝著酒!”


    “安亞!”百葉特不禁皺眉喝道:“你不要以為我是傻瓜!那是你丈夫的戰爭,不是任何西西裏國民的,更不是拉斯特城的!”她看到安亞的臉色頓時變白,便撇過頭說道:“召喚信上麵沒有國王的禦章,十劍團的存在是為了西西裏的國王效忠,不是向利昂山穀的太子妃!”


    “是王後……”安亞顫顫地說道:“裏約克國王已死,那王位理所當然是我丈夫的,而我……”她昂起頭來,目中有淚:“是利昂山穀的王後。”


    百葉特看著她,不覺歎息。那應該是伊利迪亞·蘭卡斯特的座位或任何愛德華國王的子女的。她在心裏想到。


    見她放軟了表情,安亞王後便走到了她的麵前,握起了她的雙手放在自己胸前,輕聲說:“百葉特,我來這裏,名義上是找十劍團中的‘銀月騎士’,但其實,我是來尋找我的朋友的。未來的道路那麽艱難,難道你不會在我身邊陪伴我麽?”


    “安亞……”公爵夫人喃喃說道,她伸手撫了撫王後的發絲,絲綢般的頭發觸感很是熟悉,她記得小時候在城堡的後花園裏有一棵很古老的樹,樹冠巨大,樹葉茂密而濃蔭覆地,在整個龐大的城堡裏隻有那個地方能夠讓她心平氣靜,她經常來這裏看書或者發呆,次數多了,平時像個小尾巴在她身後的安亞便死纏爛打的要跟來,就算什麽都不做也要陪在她的身邊坐著。她看書或者沉思,安亞就枕著她著腿麵朝上的數著樹葉,隻要百葉特伸手撫摸她的頭發,她就會受到催眠似得而沉沉睡去。


    那仿佛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迴憶在時光之中逐漸褪色,很多片段,現在都看不清楚了,它們就如把海水和天空分開的那條線,隱沒在相似的色彩裏。


    百葉特輕聲地開了口:“安亞……羅南,真的試圖傷害你?”


    “噢……!”王後皺緊了眉頭,重重地歎了口氣,痛苦地說道:“是的百葉特,他真的這樣做過。如果不是希賽那天晚上及時趕到,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也曾經寫信給父王為他求情過,你知道,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他嫉妒並且絕望到那個失去控製的地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希賽並不願意原諒他……”


    “安亞!”百葉特打斷了她,一字字地說道:“那是羅南!”他怎麽可能傷害你。她緊緊盯著王後的表情,但在她們倆麵前好像浮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使她什麽都看不清楚。


    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她戴上頭上那頂月桂花的皇冠的時候麽?


    還是這層霧一直存在著,隻是誰都未曾發現?


    “我也知道那是羅南!”安亞撇過頭煩躁地說道:“當時你也不在我的身邊,無論是你還是哥哥們,都不曾在我身邊!隻有羅南!但他卻對我做出那樣的事情!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誰麽?我一直在叫他停手,但他不聽!”


    她忽然眼中就有了淚:“連羅南都可以這樣對我,百葉特,你說,在亞達噶的軍隊裏,在蘭卡斯特的家族裏,我還能相信誰?”


    她緊緊抓住公爵夫人的手腕,十指緊緊掐進她的肌膚裏:“我不如你那麽堅強,有過人的智慧和精湛的劍法,蘭卡斯特家族裏的人沒一個簡單的人物!我們早就遠離幼時的時光了,百葉特,這是戰爭!刀刃不隻是指那些在銅牆外麵的武器,坐在城堡的高塔裏懷念幼時的時光不會阻止敵人的到來,你要我怎麽去捍衛自己?”


    她哀哀地看著公爵夫人,眼神裏閃爍著從未見過的恐懼眼光:“求求你,百葉特,我不以西西裏群島的公主或者蘭卡斯特家族的王後的身份來懇求你,我隻是一個遇到難題的朋友,你必須來幫助我的丈夫!”


    哦,不不不,不要這樣對我說。你為什麽要繼續撒謊。


    百葉特閉了閉眼睛,感到有千百張畫麵從腦海裏掠過,她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女子。她有甜如夏天的笑容和如午後的陽光那麽溫暖的眼睛。“我什麽事都願意為你做,安亞,你是知道的……”她緩緩地說道。


    “是……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我知道你和羅南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會站在我旁邊!”王後破涕而笑的說道,她緊緊地抓住公爵夫人的手說道。


    所以你才對他下了這樣的陷阱麽,百葉特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分開她們的那條線,是被誰而畫在哪裏的?羅南?蘭卡斯特家族?還是由她親自果斷的舉起了筆?


    “但是……”公爵夫人輕聲但是清晰地說道:“我曾起誓過,安亞。發誓效忠並且隨其生死的對象,是西西裏國的國王陛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沒有情緒地響起:“不要讓我背叛我的誓言,成為騎士間的恥辱和十劍團的汙點。”


    這話像是一把耳光一樣打在了安亞的臉上。她雙頰上的色彩頓時不見,嘴唇也逐漸顫抖起來。她下決心除掉羅南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麽?百葉特不覺想到。你策劃了多久,安亞?是從我們第一次見麵開始?是從我和羅南為了成為騎士而苦練的時候?還是在我和羅南被封為十劍團的成員的那一天?


    她記得最後一次三人團聚的時候,那是在準備出海殲滅在南邊金心島出沒的海盜團之前。他們在晨曦出發,或許是預言著戰爭的前兆,所以那天的日出殷虹如血;深紫、火紅、和金紅的色彩像是一把劍劈裂了整個蒼穹,太陽似乎負著無法承受的重一樣緩緩升起。


    羅南在她旁邊勒著馬韁,不斷地向身後招手。她迴頭看了過去,在城堡西邊的高塔的窗子上,有一抹纖細的身影也在對著他們揮手。


    雖然已經很遠了,但是百葉特卻能夠清晰的看見安亞的樣子;她的因為剛剛起床而蓬鬆淩亂的金黃卷發,她揉著眼睛沒睡醒的樣子,帶著慵懶的笑容揮著手。身為西西裏群島唯一的公主,安亞自小就待遇優渥,幾乎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但他們每次出任時,她都會前來送別,就算是在她最討厭早起的清晨。


    羅南一如往常的一樣,從城堡出發一直到抵達金心島的路上不停的念著安亞太早起來會不會沒有精神,這幾天會不會無聊,希望她不要晚上又赤著腳四處奔跑到時候又感冒,如果又挑食怎麽辦,我們又不在她身邊逼她好好吃飯;百葉特懶得理會他囉嗦的自言自語,她騎在馬上凝望著眼前的一片紅霞,心裏知道消滅海盜的任務肯定是順利的,但不知為何,總是有點不安。


    後來他們凱旋而歸,她先迴到了拉斯特城處理政務,而正要搭船去參加安亞的婚禮的時候,又遇到了十年不見的暴風雨,船隻沒有辦法離開港口。


    等到雨後天晴,羅南被奪去騎士和所有頭銜和財產的消息傳了過來。


    再後來,她便把自己關在了這棟大房子裏,每日都站在陽台上眺望著港口。


    時間日複一日的流逝,信紙如雪片一樣飛來,每天都有新的精疲力盡的飛鴿在房屋的庭院中出現,它們叼著有著安亞蓋章的信封,上麵深紅色的戒印嵌得很深,紅蠟也還未凝固就被綁上了信鴿的腳,指尖觸摸上去的時候似乎還可以感到溫熱的蠟燙。


    但這些都不是她等待的信紙,上麵沒有國王的禦章,也沒有來自大王子的密信。她甚至連船隻和所有赴戰的裝備和武器都準備了好,隻要一拿到命令就可以立即動身出發。但直到今天,這封召喚信都沒有出現。


    最後,希賽蘭王子攻城未遂的消息驚震了整個北陸,亞達噶城還真是不負其名,成功地把自家的儲君抵擋在門外;得到消息後她親自寫信至阿斯拉爾城請示,卻得到了稍安勿躁的命令,從大王子親自執筆的字間看,似乎他們也不想卷進這場遠在北部的王儲風波,畢竟利昂山穀的軍隊實力擺在哪兒,而西西裏群島立國不久,外患未平,目前岸上觀火是最佳的決定。


    大王子和國王的性格她再也明白不過,雖然魚翅和熊掌都會想要,但他們再也不會派最好的騎士們為異國的王儲送死。


    隻是不知道安亞會怎麽想?


    為了月桂王冠而折掉了金陽騎士的忠誠和愛情,是否值得呢安亞?為了一座可能你永遠都坐不上的王座,你失去了羅南無條件的支持和能力。她忍不住感到了諷刺和一絲幸災樂禍。


    而當得知一艘來源不詳的船隻正在往港口靠岸的時候,她一點都不驚訝。


    她凝望著天際邊的海洋,似乎能夠穿越海水和波浪看到狼狽逃亡的希賽蘭王子的軍隊,她看到安亞躲在馬車裏麵驚慌失措的隨著大部分人馬往奔馳逃命,在吻別臉色蒼白的亞達噶王子之後,扶著侍衛的手走上了搖搖晃晃的帆船,站在甲板上乘風破浪而來,在抵達拉斯特港口上的陸地時抬起頭來用手遮了遮陽光,看向了她所在的山崖頂上。


    她是知道的。安亞帶著質疑和挑戰而來,帶著不簡單的任命和請求,希望自己成為她踏上王後寶座上的台階。而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百葉特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那場暴風雨是不是上天的旨意,諸神在上,是不是祂們冥冥之中在指導著一切。


    安亞,你怎麽下得了手。


    那是羅南。


    “那是……你最後的迴答?”安亞王後鬆開了百葉特的手,抬起眼光看著她。目光裏不再有剛才的期盼和溫柔,則是陌生但是不出所料的冷漠。她收斂了方才散發著的溫暖氣息,挺起了胸昂起了頭。銀色的月桂花項鏈在斜折而下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百葉特在心裏歎了口氣:“是‘銀月騎士’的。”


    “那百葉特·藍瑟拉夫的呢?”


    “她會給予一個真實的迴答,如果她能得到同樣的答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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