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裏·史多恩大師,殿下。”周圍就隻有露妲沒有跪下來,她站在公主的身邊,輕輕地為她別起了被拂在傷痕上的發絲。


    “賞他十枚月桂金,叫他再多鑄出十張來,不同款式的。”維多利亞把麵具拿在手上,用無人察覺的顫抖輕輕摩擦著它上麵月桂花形的花紋。它將是我的盔甲,希賽蘭、勞倫斯、和北陸上的任何男人都有他們用來防禦的戰袍鐵衣,仿佛披上它們就會勇氣百倍,但我會讓他們,以及那個該死的貝戈人女表子看到,我不需要那些堅固強硬的重衣,就隻是這麽一小片東西,它會讓我無畏無敵而勇往直前,擊破所有想要看到我崩潰哭泣的人。


    “你們兩個在我身後做什麽?”她轉頭皺起雙眉:“快給我梳理和穿衣,我要去見兩位王子們。”她使勁使自己打起精神,是的,一個傷疤並不能擊敗我。我是亞達噶皇城裏尊貴無雙的公主,是利昂山穀最重要的女人。


    她站起身來奪過梳子,自己梳起了紅色的長發,把它們往後麵別去,露出了整個臉龐。這時露妲已經端來了一盆熱騰騰的溫水,這般乖巧的伶俐不覺讓維多利亞多看了她一眼,但對方隻是低垂著頭,並沒有與她對視。她似乎對我很害怕?也好,她們都應該對我敬畏,她們都知道我可以像一隻小蟲子一樣捏死她們,就如我在好幾年前應該對待伊利迪亞那樣。


    那個肮髒下賤的叛徒女表子,等我捉到了她,我會給她最嚴重殘酷的罪刑,讓亞達噶皇城貧民窟裏最肮髒惡心和下流的男人一次次的汙辱她,每當有人從她身上爬出來的時候讓他們親手在她身上刻下各種惡毒的語言和齷蹉的髒話,再讓她光著身子遊街給整個城市觀看,再讓她在萬目睽睽之下被淩遲而死,以防任何人再次有挑釁輝煌的月桂宮的威權之心。


    她用手捧起熱水往臉上潑去,溫熱的感覺讓幹枯的皮舒暢而鬆懈,她感到疲勞和困眠逐漸消失,仿佛往日的自信和驕傲又逐漸恢複起來。是的,我得堅強,她搖搖頭壓下頭腦中的暈眩,吩咐侍女們去準備好香水和化妝品,隨後去選了今天要穿的衣服。


    “你笑什麽?”一直跟隨在身後的露妲的笑容就越來越大,她看得厭煩:“不如你把笑話說出來讓我們大家都一起笑笑?”


    “我隻是對殿下即將恢複往日的元氣和精神而感到衷心的高興。”露妲一貫從容地笑道:“皇宮上下都會為此而開心的,那些點在每個房間的祈禱蠟燭終於可以被撲滅了。打掃的侍女們終於不用擔心哪個房間會不小心被蠟燭著火啦。”


    維多利亞挑起了眉,她選好一身黑色的緊身連衣裙,裙子的袖邊和領口都鍍著銀色蕾絲,和她臉上的麵具正好相襯;裙擺很長,像是深夜時的潮水搖曳晃蕩在她的身後。這條裙子會迷倒勞倫斯的,她自信地拿著它在身上比劃。


    “你是說,很多人為了我早日恢複而在房間裏點燃了祈求蠟燭?”北陸上古老的習俗,每當祈禱或許願的時候,都會邊說著自己的心願邊在窗前點燃一隻蠟燭,讓天上的諸神在聽到請求的時候看得到光芒,並且知道要在哪裏實現它。她從小到大就做過一次這種愚蠢的事,在她初遇勞倫斯的時候,她向諸神們乞求一定要嫁給他做妻子。看來還是蠻有用的,她用指尖在雙唇上點著玫瑰色想到,我會嫁給他,而同時我也正在恢複健康了不是嗎?不過我得進食,還有恢複運動的習慣,否則我隻好爬著跨出房門。


    “每晚在庭院裏都可以看到宮中的大小房間的窗前的點點燭光;它們多得如天上的繁星。”露妲為她梳著頭發說道:“所有人都為了未來的女……”她嘎然住口。


    “大聲點,我沒聽到。”維多利亞一眼瞥去,見對方的頭垂得更低了,那個惹人討厭的溫柔笑容也終於消失不見。“我不喜歡有人說話吐吐吞吞的。”她冷冷地命令道:“重新說一遍!”


    “這……”一早上都在公主旁邊有著好表現的露妲難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這話不該由我來告訴殿下。”她搖搖頭低聲說道,卻被維多利亞一把扯住了頭發往後拉去:“啊……!”她因疼痛而發出了□□。


    “說不說?”公主沒有那麽多耐心,她處理一切事情都是用粗暴而直接的方式的:“你可以試試看我的脾氣,我也順便看看臥床這麽久力氣是否恢複了。”她使勁把露妲往一邊拽去,手上有幾根拉扯下來的頭發。她把手藏進寬大的袖子裏,不讓任何人看到指尖無法控製的抖動。


    “殿下……”露妲捂著頭迅速地爬起身來,眼中帶著痛楚低聲在維多利亞耳邊俯去:“伯爵大人有意親自跟您報導的,這幾日和樞密院的學士們發現,儲君的旨意似乎有所改變。但是……王子殿下還未歸來,首相卡梅倫大人也仍然臥病在床,因此不好定奪。”


    “什麽?”維多利亞迴頭看向他:“你是說……”


    露妲點點頭,忍著疼痛爬起身來:“是的,但一切未曾落定。”


    “樞密院的眾位大臣有什麽說法?”


    “都保持觀看的姿態。您知道,畢竟首相大人自從陛下們……便病倒了。但許多人表示,王子的健康狀態的確讓人憂心。”


    一派胡言。


    都是會裝聾作啞的一群廢物。


    維多利亞沉默不語,緊緊抿著嘴唇看著鏡中逐漸上妝的自己。


    兄長的健康狀態別人不知道,但她是清楚的,隻不過是身體單薄贏弱,但要統治個十幾二十多年直到下一任承繼人健康長大並不是難事,隻怕是有人要在這個期間挑撥隔離而已。


    若不是視他為下一任國王,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思和北陸最富裕的王國聯姻?還不是為了奠定日後亞達噶皇城的經濟發展和海上通商?


    父王和母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們從登基之後就在策劃著完美儲君的藍圖。


    一個猶如祖輩上的艾希德王子一樣的繼承人,是所有北陸上的王族的夢想。


    而無論裏約克國王多麽不願因承認都沒有用,但他下意識是按照已故的兄長愛德華來培養希賽蘭的;而除了健康的身體之外,兄長的確很像去世的伯父。


    然後再重蹈覆轍他的老路,而被手足奪去王位嗎?維多利亞冷冷想到。誰真有這種心思真該一頭自撞而死,她沒見過那麽愚蠢的人,就如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不是希賽蘭成為國王的未來,自己一心隻想嫁給勞倫斯,其他的事情從未思考過。


    但事到如今……她站起身來看著終於即將離開房間的鏡中的女子,她已經抹上盛妝,濃妝讓本來美豔的容貌更加耀眼,耳邊似乎響起了母後的話,我是她最疼愛最驕傲的孩子,在四個孩子中,父親也是最重視最寵愛我。


    亞達噶皇城中最美麗的月桂花,你戴上王冠的樣子必讓世人炫目。他經常這麽說。她撫摸自己的眉毛、眼角、鼻子、嘴巴,那是裏約克國王的眼和鼻子,以及母後的嘴唇、下巴和輪廓及頭發。


    我和他們這麽像……健美的體質和生氣蓬勃的精神,那是蒼白憔悴的哥哥沒有的。


    但他們都把我當做娃娃。


    不僅是她,連對兩個幼小的弟弟也是如此。從小到大,無論她想要什麽都會得到,精巧新奇的玩具、珍貴璀璨的珠寶、稀有罕見的寵物和坐騎;她喜歡跳舞,於是在十五歲之後每個盛夏就是皇宮裏的舞會季節,她酷愛騎馬,於是全國上下的同齡貴族們都追隨她跑過亞達噶城外的所有山穀和平原;摩爾蒙特喜歡動物,於是各種毛茸茸的小動物都時不時都有專業的馴獸師帶著自己飼養的寵物在他周圍打轉;而卡麥洛特還小,但就算尊貴如她也從小沒有見過哪個王儲孩子裏的房間裏有那麽多種多樣的玩具。


    隻有希賽蘭,從小拖著咳嗽和鼻涕在還未破曉的清晨就被父王抱在腿上在書房裏聆聽學士們的報導,雙腿打顫的上馬時,在旁邊培訓他的老師是有獨一無二的紅泉勳章的馬拉爵士,在少年們隻會追在女人的裙擺後打轉的年齡裏,他卻從來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參加舞會、賽馬、喝酒、打獵、甚至連最卑微的隨從都參加過的騎士武會,他都因為忙著為未來的國王之路準備著而不曾露麵。


    如果她和那位贏弱多病的兄長除了血脈和姓氏之外還有什麽共同之處的話,那就是他們最終都成為了父母期望的樣子。


    她痛苦而快樂地無憂無慮長大,成了一位驕縱蠻橫而傲氣矜貴的公主,而希賽蘭則是成為了憂國憂民的仁慈君主的模樣。如果現在他們以父王母後的期盼背道而馳,會成為什麽樣的情景?


    她覺得無比煩躁,便起身離開自己的房間。


    漫步之際,恍惚地覺得走到這長長的走廊已經是上千年的事情了,或是自己又在夢中?她緊閉了閉雙眼想到。不,夢境裏毫無一人,但這裏卻有兩排長長的侍女同樣裝扮盛重地隨著她慢步前進,還有宮殿裏的下人們,他們像是被風壓倒的草叢一樣隨著她的到來而俯身行禮,並不掩飾驚訝的表情和交換眼神,紛紛向她臉上的麵具看去,卻在自己冰冷的眼眸下收迴了視線。


    一群小人,她想著,就如我的夢境所顯,若不是有勞倫斯在此的話恐怕你們早就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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