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似乎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馬上抽迴了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似乎不知所措的退後了一步。然後垂下了雙眸,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沉默著。


    “你就隻會說這句話?”過了一會兒,勞倫斯才問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麽?”


    “這……這又有什麽關係?”伊利蒂亞似乎很是緊張但又想要保持她僅剩的高貴和風度,她胸口不住的起伏著,在深唿吸好幾次才緩緩抬頭,但仍然不敢正視他的雙眼,隻好撇開目光看著地上:“我姐姐是個叛徒,她試圖殺死裏約克叔父。我們一家都是叛徒,我父親奪走了原本屬於叔父的王座,兄長們和姐姐也都是背叛者!他們罪有應得!”


    此話一出,便是死一樣的沉默。勞倫斯也沒打算接話,他隻是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她很美,或許真的是和死去的安娜莉亞王後很像,光是站在那裏,那蹙眉的憂傷模樣、顫顫微抖的姿態、不知所措的羞澀和緊張,都讓人想要把她緊緊抱著好好嗬護。陽光沐浴著她的身上,金色的光芒鍍了她一身的光輝,她沉默安靜的站立,仿佛美麗的雕像。


    但他隻是覺得反感。


    “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的一句話,你的姐姐就被殺死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輕輕說道。


    “什麽?”伊利蒂亞抬起頭來,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勞倫斯搖搖頭,自嘲的微笑起來,沒有打算再次重複自己的話。


    他從白色城堡趕來的這幾天一直在想著那件事。


    當初姑母把他召到亞達噶城的時候,他就知道除了為了聯姻之外也還有其他的任務等著他去執行,但怎麽都沒有想到會和白色城堡的公主有關係,更沒有想到他們會要求他去暗殺她並且借此奪下藏在她手中的北夜之鏡的碎片。


    那天,姑母和裏約克國王並肩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微笑和藹的對他說出這個計劃時,他並不相信可能成功。


    “她會相信麽?我是說,時間過了這麽久了,我們如何能夠確認這個拉斐爾是真的存在過呢?”


    “哦,親愛的勞裏,她會的。”恩利卡王後親自為他遞上了一杯酒,與他輕輕地碰了杯之後笑道:“這可是我們從她妹妹那兒得到的情報。”


    “她妹妹?”勞倫斯皺眉:“伊利蒂亞公主?那這個線索豈不是更值得懷疑了?”


    “不是你想得那樣。”王後輕輕笑著,眼光裏有著悲憫和厭惡,緩緩說道:“你知道,這孩子很少自動談起自己的家人,每次都是我們問起她才會迴答,或許是出於害怕或許是出於自我保護,當然,以她的個性和智慧,我更願意傾向前者。不過前幾個月,正好是接近旬五月女王’的日期,我和維多利亞還有其他的一些夫人小姐正縫著為競賽準備的旗幟,邊縫邊說著《提利安王子和艾薩公主》之類的老故事,你知道,女孩子們對春天的到來和愛情故事總是連接在一起的。然後說著說著,你知道那愚蠢的小女孩竟然說什麽嗎?”王後忍不住地掩嘴大笑了幾聲:“她竟然說‘想當年,我姐姐也是有過屬於自己的騎士的。’然後就把那段荒謬可笑的童年趣事說了出來,後來發現可能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慌忙的掩飾著說什麽‘不過這些我都是聽姐姐跟我說的故事,她是一個叛徒,也是一個騙子,說不定這一切都是被她編造出來的。’哈哈哈,可憐的天真的孩子……”


    姑母笑得非常得意,連裏約克國王都在旁邊微笑著搖頭。但他仍然認為這個任務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完成,可是他還是在三天後單槍匹馬的換了衣服和簡單的行禮,踏上了前往白色城堡的路上,然後,帶著北夜之鏡的碎片成功地迴來。


    帶著愛蕾絲達公主的屍體迴來。


    不可思議的成功和順利,隻是,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了她,自己手上也沾滿了鮮血。


    一個無辜少女的鮮血。一個和他的權力之路沒有任何威脅或關聯的人的死亡。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伊利蒂亞輕描淡寫的一番話。


    “她是你世上唯一的至親的人,你知道麽?”勞倫斯冷冷地看著眼前不安的少女說道。


    “我還有裏約克叔父,恩利卡嬸嬸,還有賽蘭斯表哥,維多利亞表姐……他們對我好,是他們把我養大成人的……還有……”


    “你是不是每天都這樣對自我催眠才能安然入夢?”勞倫斯沒等她說完,便重重地哼了一聲,厭惡而諷刺地看著她:“你真是個愚蠢的女人。”他轉身就走。裏約克國王連親生哥哥都可以殺,你憑什麽以為他會寬恕你?除了你的出身有點利用價值和單薄的美貌,他憑什麽會讓兄長的最後一個孩子活著,而對他的信威造成威脅?這個笨女人竟然是蘭卡斯特唯一的嫡係血脈,諸神在上,祂們真是一點慈悲的命運都不留給這個家族。


    他略帶怒氣的往城堡的方向走去,隻想洗掉一身的灰塵和留在身上的愛蕾絲達的血跡,豈料身後竟然還傳來了伊利蒂亞的聲音:“我隻是想要活著……這有什麽不好?”


    他頓住,對她這麽直率的說出這句話感到驚訝,不過又想到她是如此的愚笨,便也理解了她一時的衝動,於是半晌才轉過頭來看向她,緩緩說道:“在這世上有些人會覺得,與其如你這樣的活著,那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這樣想的人的生命其實都比你的珍貴並且有價值,比如,你姐姐。”


    伊利蒂亞站在原地,直到古德貝格公爵的身影逐漸看不清她才慢慢的移動了腳步,往水邊走去。


    水池很大,頭上的陽光映在水波上,粼粼發光,好似有誰丟了一袋金幣進去一樣。她在水麵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便緩緩地蹲了下來。


    倒映出來的少女有蒼白的臉、美麗的容貌和黑如夜晚的卷發。她的皮膚白而細膩,就如玫瑰的花瓣一樣,水嫩而飽滿的盛放在最好的歲月裏。她曾經聽到躲在走廊上低低細語的老奶媽說,她長得像已故的安娜莉亞王後,而現在自己的年紀越長,裏約克國王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更久,就連恩利卡王後也會長久而沉默的打量著她,雙唇緊抿,眼光犀利。


    但她早已不記得母親的長相了,她隻記得溫暖的雙手和柔軟的吻,還有入睡之前的那些歌謠,訴說著遙遠美好的故事,但低低的聲音是母親的還是姐姐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迴憶裏唯一清晰的畫麵,是自己在亞達噶城的月桂女神城堡中,在豪華精致的房間裏和冰冷寬大的軟床上,用雙臂抱緊自己沉沉入睡。那是很冷的感覺。白色城堡裏的那些在壁爐麵前趴在地攤上抱著貓咪聽兄弟姐妹們談話直至睡著的溫暖畫麵,遙遠如隔世。


    遠到,她甚至懷疑它們的真實性,或許那隻是一個遺落在沉睡之中的美夢,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存在過。醒來後她仍然是生活在月桂女神之堡中,隻有著尷尬而可悲的身份的女孩。


    “你在這裏做什麽?”忽然身後有聲音響起,她轉迴頭,隻見維多利亞公主騎在一匹馬上,正微微抬起下巴高傲地看著她。


    維多利亞·蘭卡斯特,是裏約克國王和恩利卡王後的長女,也是亞達噶皇城裏唯一的公主。她繼承了父親的高挑身材和好動的個性。有和她母親一樣的棕紅色的波浪卷發和美好凹凸的曲線身材,伊利蒂亞的生辰與她隻有幾個月的差別,但在她旁邊一站卻仿佛差了好幾歲。


    她的輪廓分明,眉毛總是高挑,給人一種逼迫的感覺;五官端正而雍容;一雙翡翠綠色的眼睛又大又亮,被白皙的皮膚襯著仿佛在雪地上的兩道湛藍幽幽的河水。雙唇水澤而豐滿,如兩片玫瑰色的花瓣貼在她的臉上。


    維多利亞穿著深紫色的騎馬裝,上身的緊身衣有紫羅蘭花的花紋,外麵穿著深紫鍍銀色邊的騎馬外套,袖子到胳膊之處全開,露出裏麵用銀色蕾絲做的層次波浪袖,袖子從上到下按照大小順序排列著銀色蝴蝶結;下麵的外裙用的是和外套同色的天鵝絨做成,裏麵的襯裙則是和上身的緊身衣同色,羅蘭花的紫裙上鑲著小小的珠花,形成月桂花的式樣;款式大方而華麗,全身奢華而高貴。


    因為從小和兄弟們長大,又有著裏約克國王的期望,維多利亞公主精通所有貴族少年都應該學習的運動;無論是馬術劍術還是弓箭,她都可稱亞達噶城裏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同時,因為是皇族唯一的女子,受盡了父母與兄長的寵愛和仰慕者的奉承討好,她亦形成了好勝高傲、易怒暴躁,而目中無人的刁蠻個性。


    “公主殿下。”伊利蒂亞急忙收起了所有的情緒,優雅而禮貌的屈膝行禮。


    “我問你在這裏做什麽?”維多利亞不耐煩的看著站在水邊的少女,在她身後的一群隨從也都仍然坐在馬上,絲毫沒有要向伊利蒂亞公主行禮的樣子。


    “我剛剛……”


    “方才好像看到有人從這裏走向了城堡,你和誰在一起?”沒等伊利蒂亞說完,她又打斷了她的話:“你跟誰在一起?”她美麗的眉毛往上一挑,淩然的向前一步問道。


    “我……我……”伊利蒂亞頓時滿臉通紅,眼前高大的馬緊緊逼迫著,她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著。


    維多利亞看著她這個樣子就煩躁,不覺舉起馬鞭,皺緊雙眉說道:“說!究竟是誰?”


    “是……是勞倫斯·古德貝格公爵,殿下!”伊利蒂亞急忙舉起手來擋住臉說道,說完立即跪了下來。


    此話一出,在維多利亞公主身後的一群人都不覺倒抽了口冷氣,這位公主對她表哥的仰慕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記得幾年前古德貝格公爵前來拜訪,就因為和她的伴讀侍女多談了幾句話,維多利亞待勞倫斯走了之後便賞了她二十鞭子,其中三鞭是打在臉上,那人的容貌便這樣毀了;而最近,更是因為聽到國王有意改變她的婚姻讓白色城堡的小公主代替她嫁給公爵而變得脾氣暴躁易怒,剛剛亦是因為遠遠似乎看到了勞倫斯大人而迅速趕來,沒想到竟是在和伊利蒂亞公主談話。這下眼前的這位恐怕是要挨上好好的一頓了。


    “你說……是誰?”果然,維多利亞的聲音中的寒冷足夠讓夏天立即降下雪來,旁邊的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她已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馬鞭:“你這個婊/子!”鞭子刷一下的往伊利蒂亞的方向甩去,她沒來得及遮住臉,便往旁邊一閃,肩膀上立即被打開了一口子;維多利亞不甘心的一次次甩著鞭子:“誰說你可以和他說話的?!你這個勾引人的下流婊/子,和你母親一樣無恥惡心的下/賤/妓/女!”她發怒地尖叫到,鞭子一次次的往對方身上打去,粉紅色的裙子已經被她打開了兩三條口子了,衣服被撕裂的聲音夾著伊利蒂亞的尖叫還有唿唿的風聲響起。四周沒有任何人動彈,跟著維多利亞的屬下都無動於衷的看著眼前的兩人,隻要不留下可以看得到的傷口就好了。恩利卡王後是這樣對他們說的。


    “我……我沒有……”伊利蒂亞盡其所能的四處躲避著,但維多利亞的鞭子像是長了翅膀一樣,無論如何都可以往她所在的地方飛去。鞭子分別在手臂、腰和大腿上狠狠甩過,新傷打在舊傷上麵,是火辣辣的刺痛。


    她終於跌倒在地,前方的維多利亞似乎也累了,正坐在馬背上喘氣,用冰冷而充滿妒恨的眼光看著她,發怒的目光裏仿佛刀刃,紅色的卷發猶如火焰,她連生氣發怒都是這樣耀眼靚麗的樣子。


    “唿……唿……”維多利亞終於放下手上的鞭子,但她還不解恨,於是利落的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大步地往表妹走去。


    “不……!”伊利蒂亞本能地想站起來逃跑,但維多利亞的腳重重地踩在她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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