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歸笑,樂歸樂,要說王大侃,他可是莊裏邊威望很高的人,聽說過去人家還當過老支書呢,但早沒有人記得是哪個年代的事了。


    再說,他也沒幹幾天。


    因為,他老人家在過去那牛‘逼’吹得老是過大,不管辦麽事都似乎有些太虛火和太玄乎,芝麻粒子他都能說成是大西瓜,更不用說在生產隊裏一畝地能打幾千斤糧食了。反正是有大的,他絕不吹小的,似乎能吹多大便吹多大,所以,曆年來每次村幹部換屆,他也老是被淘汰。


    但,他平時為人倒還不錯,慷慨大方和睦友善,沒有半分壞心眼子,所以,鄰居們沒有說他孬的。聽說,他還是個老黨員,村子裏有些大會小會大情小事的也還可以見他半個人影。可,特別有意思的是,一旦需要出謀獻策,他老人家有些提議就是老踩不到正點上。嗬嗬,踩不到正點上,那也沒有關係,人家都當他吹個牛皮,逗逗樂子,不當害。


    尤其從前他快五十的時候,半輩子才生下這麽一個閨-女還胖得要命。由於溺愛,閨女貪吃,卻還慢慢-混-了個什麽叫作大腚-門-的外號。王小花那名也就慢慢被人遺忘了,到二十七八經媒婆拉線好不容易招了個上門女婿,偏偏卻還嫁給了張五子這個熊樣兒的一個賭徒。這張五子自打進了王家門就整天無所事事,不幹一點正當營生,竟還老惹事鬧-亂-子。王大侃老兩口子,如今都快活到八十了,卻還得為小的們-操-心費神的。


    剛才雖說王大侃一句話把大家夥給逗樂了。但在那人群裏一樣有人偷偷說他壞話:“這王大侃老兩口子能活這麽大年紀還不死,看來,指不定都是吹牛皮吹的。因為,人家活得開心啊!一輩子沒心沒肺的,生活,好像沒壓力。”


    “奶奶的,生活,還沒壓力,這個家眼看都被張五子這個混蛋敗光了。您這真是站著說話不害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呢?”王大侃聽見別人議論自家真是有苦難言,隻能在自己心中默默泄憤和叫苦。


    可在這一刻,王大侃想急眼,卻找不到-女-婿人了。他隻好一撂拐棍一屁股坐在土台子上,突然“啊”的一聲,就又給忽地爬起來了。山羊胡子一撅嘴上卻還說道:“小兔崽子,真倒黴!這,俺怎麽還給坐到蒺藜上了呢?”隨後,他王大侃一個勁抹拉著屁股喊疼……


    看樣子,王大侃這迴牛皮沒吹好,又惹來一些人在大笑。


    尤其是錢六子媳婦大喇叭,卻笑不出來,她哭苦著個臉一看,看熱鬧的村民來了這麽多,心裏不由怔怔一想:這個張五子的臉麵今晚丟盡了不好看,自己呢,也不怎麽場麵?他娘的個‘奶’的,難看就難看吧,俺就借坡下驢,接著哭,接著鬧,接著罵自己不爭氣的丈夫錢六子,這個敗家玩意,這個敗家子。整個家都讓他快要敗沒了。看看,幹幹巴巴就還剩三個人。


    “六子啊,你個敗家玩意,家都讓你敗光了啊,如今隻還三個人。其餘麽沒有。”大喇叭哭著鬧著還在不停廣播。人都聽煩了,熊娘們還叨叨沒完。


    就這一小片兒鬧劇,所有的村民和遊人都在聽,都在看,也都在沉默。可,今晚離奇的是,好像沒有一個人前去勸說和阻止大喇叭的哭鬧行為,隻因為,這些人都覺得大喇叭今晚鬧得合情合理。就該這麽辦。


    這時,可愛的朵朵這個小‘女’孩,也哭著跑進了自己媽媽的懷裏。看,大喇叭萬般疼愛抱著自家的‘女’兒朵朵,娘倆,突然哭得更厲害了。


    此刻,就連錢六子也蹲在自家堂屋‘門’前一臉的無奈和彷徨,這人丟大了,卻無能為力。沒得辦法,隻好不停地大口大口‘抽’著悶煙。稍後,他呆呆地看著大喇叭今晚神一般的化身,似乎也有所醒悟:這個熊娘們今晚“非然”是有點烈‘性’,可,平日裏為這個家,真的是沒少廢了心。


    “唉——”


    一聲歎息,錢六子腸子都悔青了。與此同時,錢六子腦瓜子還在開火車,他還在想著張五子給朵朵那五塊錢的時候,不是手裏還緊緊拿著一張銀行卡的嘛?


    “這小子,真特麽不夠意思不是玩意?”錢六子頓時百感‘交’集,死的心都有。煙頭,隨即也給彈出去老遠,就像疾飛的螢火蟲一樣,頓時消失在青草叢裏。


    話再說迴來,其實,錢六子本意是想在眾鄉親麵前大力顯顯自己平日裏那些爺們的氣概呢,狠狠揍上大喇叭一頓。可在此時,一切都給顯得那麽無力那麽無助。你看,此時的錢六子張口結舌,‘欲’言又止。隻好,又‘抽’起來悶煙。


    吐了一口煙,他抬頭看了看遠處,戲班裏還是那麽熱火朝天的。而自己呢?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尤其一些鄉親們還在自己身邊七嘴八舌的,大喇叭還在地麵上坐著不停地給別人訴著自己的冤屈,女-兒朵朵也在她懷裏一直-抽-泣。於是他站起身來想出‘門’躲躲悶氣。可剛站起來不到半秒,他又快速蹲下了身子,因,他怕,他怕自己走了之後,大喇叭真的再想不開或者怎的?那可就麻煩了。


    更因為在起身那一刻,他突然看到自家葡萄架上那兩瓶子農‘藥’,同時,他也聯想到了諸多死亡的‘陰’影……這讓他突然有點絕望。


    一瞬間,他那張本就不怎麽英俊的臉龐,便即刻邪魅起來,非常的難看,盡像個死鬼,幾乎都能嚇死人。同在那一刻他堅信,以大喇叭的氣‘性’是很有可能一氣之下會走極端的。所以,他覺得自己絕對不能離開。哪怕是一會兒,都完全不可以;哪怕是離開了此地一秒,都有可能毀掉一個人的‘性’命。甚至是兩個人的……或者更多?


    煙-霧-裏,他,片段迴想著自己昔日裏那些成堆的驕傲和金-錢,那可都是含著金鑰匙過活的,尤其還有一家三口人曾經在一起幸福的田園生活。好像更還有往日裏那些美好的魚塘生涯,足以令他今夜在天地懸殊的比對當中深深感到無比地慚愧和懊悔。終於,錢六子再次低下了頭,‘欲’哭無淚,‘欲’罷不能。


    過了好久好久,院子裏的鄉親們似乎都不見了人影,錢六子才進屋拿了兩件厚褂子披在了大喇叭肩上一件,而另一件則蓋在了朵朵的身上。此後,他一個人躲在一旁不停地‘抽’著悶煙。突地,他感覺有幾滴熱淚穿過了自己的發絲,一種特別久違的溫暖從頭鑽到腳心。


    “你可改了吧,六子,以後就別再去賭了!”大喇叭從六子身後抱著他頭苦苦哀求著他。


    “嗯,我改,一定會改的,以後不賭了。”錢六子語氣很真誠,於是不經意間,三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大哭。這個時候這個夜,在這一刻,這裏瞬間便成了一道人間最最感人的風景。


    (下半部,精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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