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迴、家再說。」萩原意有所指地拉長了念著某個字的音調。明明是平時慣用的說法,但他總能有辦法把尋常的字眼念得跌宕又隱喻十足。


    鬆田塞進口袋的手差點沒捏住車鑰匙。


    .


    一路開得迅速,停好車,坐電梯,上樓,打開家門。


    然後穿過玄關走進客廳的下一秒,鬆田就被跟在身後的人攔腰摟住了,向後按進懷裏。


    「小~陣~平~」


    甜度過高的聲音,從自後方靠過來、貼著耳廓張合的嘴唇裏吐出。


    鬆田的耳朵被熱氣熏蒸著。他咬牙切齒:「hagi!放開。」


    「不要!」是孩子氣的聲調,由身後這個比他還高的男人說出來卻全無違和感,「怕小陣平跑掉。」


    「在自己家我能跑到哪裏去——」


    「是哦,小陣平能跑到哪裏去呢?」後麵的人用嘴唇蹭了蹭鬆田的耳朵,聲音笑得意味深長。


    「……」


    耳朵很燙,仿佛被猛獸控製住,灼熱的氣息威脅著耳廓和足以致命的後頸。奇怪的熱意混雜了酥麻,但除此以外……


    鬆田因為對方那種愉悅的氣息而擰起了眉毛。那種語氣仿佛他鬆田陣平已入彀中、成為板上釘釘的獵物一樣。


    微妙的不好意思和打破固有安全邊界的慌張,都被突然冒出來的「被吃定」的不爽而壓住了。


    尤其是——空白了四年的時光,死而復生的人,就好像是中間那些驚痛都不存在一樣,就這樣拽著他往新的關係前進了嗎。還是那種篤定自己要答應的姿態……


    「鬆開。」


    忽然響起的涼涼的語氣讓萩原錯愕了一下。


    然後環住對方腰的手臂就被拉開了。


    鬆田轉過身和對方麵對麵,雙手牢牢鉗住了對方的兩隻手腕。


    「萩原研二。」捲髮的男人下巴微揚,看著對麵的人無辜的眼睛,臉上帶著輕微的暴躁,「死掉四年,然後迴來就輕易做出那種發言嗎?」


    「……不是輕易啊……」


    眼前的人的氣勢完全變了,那些有點別扭的不好意思——以及因為不好意思而產生的逃避感——似乎全都消失了,完全變得強勢、具有壓迫力起來。這一刻的鬆田是有些陌生的,是二十六歲的、經歷更豐富也更沉穩和更有掌控欲的鬆田。


    萩原有些怔住,卻還是下意識地為自己辯駁,


    「沒有輕易,是認真的在——」


    「然後呢?」


    捲髮的男人鬆開抓著對方的手腕,右手伸進外套去摸內兜的煙,打開煙盒,食指和中指夾出來一根,叼在嘴裏,然後手指從煙盒裏夾出打火機。


    「嚓」的一聲,小小的一簇火苗搖曳著冒出來,男人低頭,煙湊近火焰的同時,眼睛自下而上地看向萩原慢慢露出迷茫的臉。


    瞳孔裏映著小小的火苗,就像是憤怒在燃燒一樣。


    「然後呢,就等著我同意嗎?就覺得我會同意嗎?啊?」


    ……好大佬的姿態……


    萩原有點戰戰兢兢地看著年長了四歲、夾著煙皺著眉一下一下瞥他的鬆田,慢慢變得緊張:


    「因為……小陣平看起來不像是要拒絕我的樣子啊……」


    「嘖。是啊,我什麽時候拒絕得了你。」


    捲髮的警官偏了下視線,微張的雙唇間吐出瀰漫的煙霧,遮擋了略帶自嘲的嘴角。


    明明說出的應該是能讓萩原欣喜若狂的內容,但這樣的語氣,讓他隻感到慌亂起來。


    「小陣平……」


    「是混蛋嗎你?!」


    鬆田沒給他說完的機會,吼了一句然後重重一拳捶上對方的肩頭,看出拳時候的架勢以及破空的風聲就知道完全沒收力,但萩原沒敢躲,硬生生吃了一記爆錘,疼得眉毛蹙起來「嘶」了一聲。


    紫灰色的下垂眼變得委屈兮兮。想問又不敢問。


    鬆田收迴拳頭,把煙從口中夾出來,冷笑,對著麵前的人噴了個煙圈:


    「不像是要拒絕你——那蠢貨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不打算拒絕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可以『答應』的,嗯?」


    這聽起來似乎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被告白——雖然沒有聽完整,但確實算是告白沒錯了——然後打算「答應」,那不就是在被告白之後變得「可以」答應了嗎?


    但萩原的臉色忽然就開始變白。


    沒有人會答應不喜歡的人的告白。


    -如果我不打算拒絕你,那你覺得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


    是在這樣問著。


    而這個問題,足以讓萩原瞬間感受到巨大的近乎窒息的疼痛。心疼,後悔,歉意和懊悔。


    重新活過來的他是那麽慶幸,那麽慶幸能夠重新迴到家人、朋友,還有小陣平身邊。可是這是一場奇蹟。奇蹟的意思是,幾乎不會發生的、不同尋常的事情。


    他的死亡是實打實的。


    死亡之後地球依然在轉,而還活著的人也切切實實地經歷過沒有他的四年。


    四年的黑西裝,四年的得不到迴應的短訊,四年定期遞交的調職申請……


    那些讓自己有信心去「賭一把」、變得敢於開口的「倚仗」,


    那是名為鬆田陣平的男人,在足足四年的時光裏懷抱著明知道隻有絕望的情感而做出的行為……


    『你做到這個地步,我放縱一下自己的猜測……也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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