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白澤骨和心核,前者珍貴, 遭人覬覦不足為奇, 後者……世人皆知心核為魔族命脈,心核離體被本命劍吸收也算合理。


    謝雲斂第一次懷疑歸雲寄, 是他在大楚王都鎮國塔遺蹟上,見到了新起的那座高塔。


    那一瞬間,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念頭似直覺一般衝破層層「合理」的網。


    當日極淵封破, 歸雲寄提出建九塔為陣眼,導靈氣運行。


    凡間龍脈匯聚之地作為一個陣眼並無不妥。


    哪怕此「九塔」的靈感基於當日謝胤興建「萬民塔」,一切也很合理、毫無陰謀的痕跡。


    便於阿棲當日的失蹤一般。


    他看著那座即將建成的高塔,在一眾修士的熱火朝天與凡間喧鬧間,隻覺冷意灌滿全身。


    知曉阿棲前往極淵,甚至便是引導他去極淵之人、擅於陣法之人、侵占東陵遺址的玄陽宗滅門、失去蹤跡的白澤骨、繼承了謝胤的「萬民塔」


    ………


    他第一次將師兄代入那個「害了阿棲的人」的位置。


    哪怕這個設想荒誕的像是他在長久的思念裏終於得了癲證。


    迴到崑崙後,一切與往日並無不同。他不願意懷疑歸雲寄,更找不到任何證據,隻能將全部心神投入去尋找他的鳳凰。


    此時麵對棲寒枝的疑惑,謝雲斂沉默了一會,道出心中隱憂。


    棲寒枝聽完目瞪口呆。


    他抿了抿唇,沒告訴謝雲斂,這個可能比他以為的還要大。


    極淵濁氣泄露之初,他曾在那裏撿到一塊小石頭,其中有一抹純正的清氣。


    打開極淵又與謝胤合作的,是仙宗的人。


    且那濁氣流向臨楓境。


    臨楓境中神木不知是何來頭,但也是至清之氣所化的天生神物。


    至清之體,加上濁氣,若非神木最後被容央奪舍,便與棲寒枝這糟心的真靈之體相似。


    偷襲的人說,借他身體一用。


    在失去聽覺的邊緣,那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還有最重要的,是他神魂離體失敗,心口傳來的拉拽感。


    那日唯一的異樣,便隻有歸雲寄給他用來引渡分神的陣盤。


    謝雲斂的分神,便是他的心核。


    或許謝胤將他引入雷劫,隻是陣盤被本命劍損毀後不得已的後手。


    謝雲斂的懷疑將那日諸多疑點穿在一起,所有線索都指向歸雲寄,棲寒枝說不清心中是何感受,說不上失望或憤恨,他隻是想知道,歸雲寄這樣做究竟是何目的。


    他並沒將這些想法說出口,隻問道:「若當真如此,你會如何做?」


    謝雲斂並未想過此事,事實上在阿棲不在的那些年,他什麽都不敢想。


    他沉默的想了一會,給出答案:「不知道。」


    少年鳳凰笑起來,在心思深重的老男人唇上落了個吻:「無論是誰做的,我這些年無知無覺,自認沒受什麽苦楚,隻是心疼我道侶,所以你得好好想想,如何報復那偷襲本君的王八蛋,任你決斷。」


    謝雲斂知道,這是鳳凰在安慰他。


    被生生剜去心核、神魂封入劍中,又怎麽稱得上「沒受什麽苦楚」?


    「我雖不知如何處理,」謝雲斂頓了頓,一貫平緩的語氣卻是難得的堅定:「但無論是誰,都該為此付出代價。」


    仙尊是罕見的殺氣騰騰,安撫失敗的少年隻能配合的鼓掌:「是的,沒錯,無論這惡徒是誰,是什麽目的,就算是為了拯救蒼生,也不能平白算計了本君,我們就將他修為神魂統統封印,再埋在地底下十年,才能消心頭之恨!」


    「二十年。」仙尊不滿。


    「好,說了你說得算,不然三十年也成。」棲寒枝憋著笑應和他。


    「嗯。」謝雲斂撇過頭,似乎為自己的小心眼有些不好意思,轉移了話題:「前日師兄喚我議事,九塔即將建成,師兄近日想必不得空閑。」


    也算是除了懷疑之外有一個解釋。


    「哦。」棲寒枝應了一聲,撐著下巴想了想:「就是你從雲隱變迴來那日。」


    謝雲斂一頓:「我不清楚。」


    「嘁。」棲寒枝發出不屑的聲音。


    謝雲斂假裝聽不見。


    *


    戚染霜於陣法一道雖不及歸雲寄,卻也是造詣不淺,此番竟也超常發揮,不過十餘日便繪出了這個變陣。


    對此,棲寒枝讚揚道:「染霜果真孝順。」


    戚染霜:「……」


    先前要找迴身體是謝雲斂最為急切,到了此時卻也是他麵沉如水,一隻手牢牢抓著棲寒枝不鬆開。


    招魂陣乃以肉身招魂,神魂歸體,反過來的變陣卻也不能讓有型有質肉身直接飛迴來,還是得將神魂送迴肉身去。


    是以,一旦棲寒枝踏入這陣,便是又一次消失在他視線中。


    可不得不去。


    少年尚且有些纖細的手被捏紅了一圈,棲寒枝偷偷看了一眼,暗暗嘆口氣,心道這別扭道侶,整個一死鴨子,就剩下嘴硬了。


    「沒事,不用擔心。」鳳凰自覺十分善解人意,安撫道:「就是個招魂的小法陣,待本君神魂歸位了,你若再敢弄些失憶的花活,本君便親手把你打清醒。」


    謝雲斂神色稍鬆弛一點,卻並未見到笑意,想來黑綢下那雙眉毛還是蹙著的。


    「還有你這塊破布。」棲寒枝兇巴巴,翹起腳尖湊到謝雲斂耳邊,低聲道:「還是蒙在本君眼前時更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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