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黑衣容子安對此言給出的反應是冷笑一聲,不欲與錦衣容子安爭辯,一手提劍朝他斬去:「孽畜受死。」


    錦衣容子安亦是早有提防,當即同樣舉劍迎上,口中道:「邪魔受死。」


    隻這兩句話的功夫,兩人便戰做一團。


    崑崙這邊並未出手阻攔,黑衣容子安同來的十餘人追兵不知作何考量,也沒有插手,於是兩方人將戰場牢牢圍在中間。


    人群包圍之下,那兩道身影纏鬥時間漸長,眾人都感到些微妙。


    蓋因那兩個容子安形貌相同、武器相同、竟連招式都一模一樣!


    若非一人黑衣,一人錦衣,打到此時他們該是全然分辨不出來了。


    容央眉頭也蹙了起來,他原本是想著,這兩人既有一個假的,那招式中定有破綻。


    但完全沒有。


    眼見著是不會有結果,容央沉聲道:「停手!」


    話落,兩個容子安雖不甘心,卻都依言收勢,各自迴到原處。


    聽聞容氏等級森嚴,由此可見一斑。


    趙晚塵看向容央,容央搖搖頭。


    場麵一時沉默。


    崑崙這邊一位弟子提議道:「既然兩位中定有一人是假扮,容少主何不問些旁人不知的問題?」


    錦衣容子安看著黑衣那個冷哼一聲:「六少爺盡管問就是。」


    黑衣容子安卻搖搖頭:「這傀儡化人之所以難辨,便是那邪魔不知使出何種手段,連記憶亦能復刻,隻怕……」


    「胡言亂語!」話沒說完,便被錦衣容子安打斷。


    黑衣容子安冷笑不答。


    容央尚在思忖,人群後,棲寒枝目光凝在那兩個容子安頭頂,眸色沉沉,再沒一點其他心思。


    「林道友如何看?」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棲寒枝沉默片刻,答道:「絲戲。」


    修仙之人耳聰目明,兩人並未刻意壓低聲音,此時眾人都瞧了過來,隻是那些小弟子大多神色茫然,隻幾個恍然大悟,離兩人最近的段言脫口問道:「敢問林道友,可是四百年前,致使兗州之亂的那個『絲戲』?」


    「四百一十七年。」精確的時間下意識脫口而出,棲寒枝語聲與神色一般沉冷。


    「啊,是是。」段言連聲應了,心道林道友讀書當真認真仔細,是他不如。


    「何謂絲戲?」有人問道。


    段言左右瞧瞧,見仙尊與林道友都沒打算開口,便解釋道:「『絲戲』是邪修岑彧所創一門陰毒術法,取法凡間常玩的『傀儡戲』。岑彧的絲戲分三個等級,三等稱『紙傀』,二等稱『血傀』,前者就是尋常傀儡,後者則需取人精血、配合天材地寶以邪術煉製,所製傀儡與被取血者形貌、功法、記憶,總之便是你能想到的一切都是相同。」


    解釋道這裏,眾弟子齊齊看向容子安,隱隱有些明白了。


    那兩個容子安互相對視一眼,齊齊嫌惡的朝遠離彼此的方向退了兩步。


    周靈扯扯段言的衣袖,忙又問道:「阿言師兄,那第一等的傀儡呢?」


    段言聞言,臉色也不大好:「第一等的傀儡,稱為『人傀』。人傀,不需要精血、天材地寶,隻需將那跟傀儡線嵌進人的腦子裏。」


    眾人聞言皆是色變,周靈磕磕巴巴問:「那,那兗州城……」


    「全城凡人,都成了傀儡。仙宗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彼時仙尊元嬰修為,親赴兗州,一人一劍,削去那邪修首級,然,絲戲勾連全城……」段言閉了閉眼:「傀儡未絕,術者不死。」


    棲寒枝耳邊段言的講解漸漸聽不清了,似乎有什麽久遠的聲音,越過遠路迢迢,跋涉而來,撕裂記憶的封鎖,帶著朦朧的甜香和血氣一起,插入他乏味的往昔。


    四百一十七年前,新雪剛落,年節將至,兗州城內家家戶戶掛上紅燈籠。


    「阿棲,來寫對子……」


    「不會。」他聽到年少的自己,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驕縱,像是生著悶氣:「你昨天還給隔壁王家姑娘寫了一副,怎麽,迴了自己家卻要我個大字不識的來寫?」


    有什麽人低低笑起來,然後從身後握住了他的手:「王家姑娘那一副對子三十文。」


    「三十文?」他驚訝,隨即聲音裏帶了些陰陽怪氣:「可得收好了,那哪是對子錢,別不是聘禮吧?」


    「三媒六聘,當由雙方先請媒人,再要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那男子聲音不急不緩:「又有三書六禮……」


    「那你還不快去請媒人,在這寫對子作甚?」他徹底生氣了,一把甩開握著他的手。


    那人環著他腰笑起來,見他實在氣不過,這才道:「隻收了三文,都成糖葫蘆進到你肚子裏去了。」


    那日下了雪。


    那人站在門前,貼他那張狗屁不通的對聯。


    「財源廣進朝朝暮暮,」他很輕的笑:「是財源廣進,還是朝朝暮暮?」


    年少的小鳳凰不答話,抱著不可言說又太過分明的心思。


    「糖葫蘆三文一個,確是該財源廣進的,不然如何養得起你?」沒等他生氣的說什麽,那人便提筆寫下一行——琴瑟相合歲歲年年。


    「你當真考上那個什麽狀元嗎?」小鳳凰抿著嘴,藏不住笑,卻猶在嘟嘟囔囔,「對得這是什麽?怕不是人家王姑娘嫌棄,才隻給了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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