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雲冰心每天都忙著串門,今天去了這家,明天又去那家,整天都在奔波吃好的,嘴巴都沒消停過。


    感覺過一個年,肉都要長十斤。


    “我覺得我該注意一下飲食了,你看我都胖成什麽樣了,太重了腿都撐不起來。”


    盛伍好笑的捏捏她的臉頰,“哪兒胖了,剛剛好,以前才是太瘦了。”


    “是啊,不胖不胖,別擔心。”


    秦絲竹挺著大肚子坐到雲冰心身邊的位置,麵前餐桌上擺了一大桌子的菜,陣仗大的像是滿漢全席,中國八大菜係全在上麵。


    “你要覺得胖就和我比比,看我這滿身的肉心裏就平衡了。”


    雲冰心咯咯笑著捂了捂嘴巴,小心的摸摸秦絲竹圓滾滾的肚子,輕聲和裏麵的小寶寶說話,“小家夥,我是你的小姑姑,快點出來吧,出來小姑姑帶你玩。”


    秦絲竹小心翼翼的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滿滿的母性慈愛,笑眯眯的玩笑道,“冰心以後肯定會是個溫柔的好媽媽。”


    雲冰心臉頰不自覺紅了一下,“嫂子才真的是好媽媽,你的臉溫柔的都能釀出蜜來,哥哥娶到你真幸福。”


    “盛伍有你也很幸福。”


    柳玫看著一桌小輩們,開心的竟然差點哭出來。


    兩年前的那晚,差點讓柳家家破人亡。


    兒子、兒媳、女兒,全部差點死在許月兒手上。


    但幸好所有人大難不死,今天都好好的齊聚在這,這比所有事都重要。


    柳玫激動的高舉著杯子,“新的一年,我沒有什麽大的期望,隻希望我的孩子們,我們一家人,能安康喜樂。”


    沒有什麽事比一家人健康團圓更加重要,特別是在經曆了大的波折之後,更加體會到安寧的可貴。


    “芮芮,你不準備去看看你的外公外婆嗎?”


    吃完飯,柳玫坐在雲冰心身邊突然說道。


    雲冰心拿水果的動作頓了一下,拿了一掰切好的橙子在手裏,都沒有吃,默默安靜下來。


    柳玫知道雲冰心的心結,當年放了王飛雨一馬,結果最後還是被她恩將仇報。


    外公外婆的想法也是一個迷。


    雲冰心受傷出國的兩年,一次沒去看她,連一個電話都沒有過,像是從來沒有她這個孫女一樣,完全將她漠視了。


    雲冰心努力告訴自己,外公外婆也是在乎她的,隻是可憐王飛雨,又放不下王飛雨,難免偏愛一點而已。


    可這樣的自欺欺人讓她越來越覺得可笑,她好像真的被外公外婆遺忘、拋棄了。


    “她們應該不想見到我。”


    雲冰心委屈的聲音讓柳玫心疼,拍拍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勸慰著,“去看看,她們畢竟是芮雪的父母,有什麽委屈都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這樣她們不會知道。”


    雲冰心本來沒計劃去明省看望外公外婆,但聽了柳玫的話最後還是去了。


    明省下起了大暴雪,外公外婆不在家裏,這樣熱鬧喜慶的節日,小院裏卻是冷清無人。


    一個大紅的燈籠都沒有,一張年畫、剪紙、對聯都沒有,像是許久沒有住人般冷清。


    家裏沒人,盛伍就帶雲冰心去了療養院,現在外公外婆大多數時間都待在療養院裏陪著王飛雨,照顧她。


    雲冰心遠遠看著穿著大襖的王飛雨,像小孩子一樣在活動院子裏笑嘻嘻的跑來跑去,心裏五味雜談,不知道該恨她,還是可憐她。


    王飛雨瘋了,從她知道自己助紂為虐參與了一場故意殺人的案子,從知道雲冰心被撞下了斷崖,一夜之間突然發瘋。


    失去了所有理智,成了一個傻子。


    現在她的世界一片空白,每天在外公外婆的悉心照顧下快樂無憂愁,也不知道這是懲罰還是獎賞。


    也許對王飛雨來說,這是逃避過去的最好獎賞,卻是對愛著她的外公外婆的莫大懲罰。


    看著親手養大的孫女變成了癡兒,心痛可想而知。


    外公托著年邁的身體將亂跑的王飛雨拉迴去吃飯,外婆好像有些咳嗽,肩膀不時聳動著,將身上的棉襖用力裹了裹。


    “我們過去吧。”


    盛伍推著雲冰心的輪椅想要上前,雲冰心卻喊住了他。


    “等一下,就讓我在這裏看一看。”


    不願處的涼亭,外公軟聲安慰著將王飛雨拉了迴來,王飛雨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的癟著嘴巴,乖乖被按在凳子上,看著外婆打開的熱騰騰的保溫桶,聞著裏麵的香味,一下就綻放了笑容。


    “香吧,多喝點,補補身體。”


    外婆將保溫桶裏的雞湯舀了小碗在碗裏,王飛雨迫不及待的開心歡唿著,伸著嘴喝著外婆一勺一勺喂來的湯,臉上滿滿的幸福笑容。


    “她們很幸福。”雲冰心低落的輕聲說著。


    沒有她,不管王飛雨變成什麽樣,外公外婆還是那麽充滿憐愛,那麽用心的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


    雲冰心突然後悔,或許當初真的是自己錯了,自己不應該把真相告訴外公外婆。


    若是讓他們一輩子以為王飛雨是他們的親生外孫,或許外公外婆就不會那麽為難,也能更加坦然、開心。


    是她自私了。


    “我們不要去打擾了,走吧!”


    “來都來了,為什麽不見見,你不是一直想著他們嗎。”


    盛伍心疼的按上雲冰心的肩膀,雲冰心淺淺一笑,那笑容如冬日暖陽,化開心中的冰冷。


    “以前是我太自私了,我一心想要得到外公外婆的愛,卻忽略了他們的感受。我擁有的比王飛雨多得多,有很多人關愛著,可王飛雨隻有外公外婆。也許,他們偏愛隻是因為必須這麽做吧,兩個同樣在乎的孩子,誰都會給更多的愛給缺愛的那一個。”


    外公外婆同樣的在乎著王飛雨和雲冰心兩個孩子,雲冰心身邊關心愛護她的人太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但王飛雨卻隻有他們。


    這樣的偏愛是不得已,也是人之常情。


    雲冰心不再奢求,也不再強求,她現在隻希望一切和和順順,隻要大家都開心,就好。


    轉身離開療養院,身後突然傳來急切的驚喜唿喚聲,“芮芮——”


    盛伍推著雲冰心迴身,看著對麵兩年不見蒼老了很多的外公,雲冰心鼻子一酸。


    “外公!”


    雲冰心喚了一聲,勾起笑容,不想讓他傷心,也不想讓他擔心。


    雲冰心永遠這麽的懂事。


    外公布滿褶皺的臉上滑落下一行淚水,看著雲冰心的腿,唿吸越發的急促、悲傷,低垂下頭抹著淚,不敢看她的眼睛。


    “對不起,是外公外婆對不起你。”


    雲冰心隱忍著眼眶中的濕潤搖搖頭,“不用說,我都明白。我隻是來看看你們,看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你們以後……多多保重。”


    雲冰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最後一句話,像是在徹底告別,也許是以後不會再來了吧。


    “對不起,是外公外婆的錯,外公外婆……對你有愧。”


    “別說了,真的別說了。”


    雲冰心隱忍不住,一下滑下一滴淚,她最不想聽的就是他們對她有愧,有太多人這樣向她道歉,可她最不想聽的就是這樣的道歉。


    “再見!”


    這一聲再見,也許就是再也不見。


    喜慶的過年時節,秦絲竹的寶寶出生了,是個漂亮健康的小女娃,粉粉嫩嫩的很是可愛。


    小寶寶皮膚特別白,眼珠子咕溜溜的轉,像黑寶石一樣耀眼靈動。


    雲冰心很喜歡小可愛,經常跑去柳家抱孩子玩,每次都拉著錢思歡一起,讓惹人憐惜的小奶娃喚醒她曾經爆發又冷降後的母性。


    錢思歡以前也是想要結婚生子,卻沒想到遇到個沒良心的黃明燦,結果美好的願望被重擊打碎。


    結婚的欲望沒了,生寶寶的美好向往也消失了,現在就是一個不思人生大事的大齡女青年,連男朋友都還沒有,不得不讓雲冰心這個好朋友很是操心。


    “你可是比芮和都要大三歲,現在都三十三,馬上三十四了,能不能上點心,抓點緊。”


    錢思歡掏了掏耳朵一臉的無奈,“你怎麽像個老媽子一樣囉嗦,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因為你以前也不是三十四歲還沒男朋友的大齡女青年,你到底想不想結婚?”


    “不想!”錢思歡一口堅定拒絕。


    雲冰心眨巴兩下眼睛,“不對啊,你以前可是很想結婚的,整天逼婚黃明燦,這失戀的痛苦期也過去這麽久了,足夠了吧,該好好考慮考慮了。”


    “正是因為曾經受了傷,才再難以相信愛情。我對婚姻已經失去了渴望,一個人其實挺好的,自由自在,沒有約束。”


    “可……”


    “行了行了別嘮叨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以後這種喚醒我母愛的事別做了,我其實挺有母愛的,再喚醒就要泛濫成災了。”


    錢思歡幽默的堵了雲冰心的話,推著她快跑幾步,又突然猛地後拉停下,讓雲冰心坐在輪椅上一會前傾一會後仰,搞得驚心動魄的。


    “我帶你去個地方見個人。”


    錢思歡扶著雲冰心慢慢站起來坐進車裏,雲冰心現在已經能盡量站起來自己移動,但還非常的不順暢,而且需要有人保護著幫助。


    錢思歡駕輕就熟,照顧雲冰心最多的除了盛伍就是她。


    熟練的抱著雲冰心的腰將她從輪椅上抱起來,站在地上後慢慢移到車邊上坐進去。


    “見誰啊,你男朋友?”


    錢思歡翻了個白眼,“怎麽可能。是一個很想見你,你也很想見的人。”


    錢思歡開著車一路暢快穿行著,位置越來越來偏,最後在一座熟悉的學校停下來。


    “你是帶我來見……車忘?”


    “嗯哼!”


    錢思歡細心的把雲冰心抱坐到了輪椅上,推著它進入這座封閉式的特殊學校。


    厚厚的積雪足有五厘米深,輪椅陷在雪裏有些艱難難行。


    雲冰心迴想著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她提了很多的禮物給康康,其中有件寬大的大紅羽絨服,康康很喜歡,也不知道現在還穿不穿的。


    在保安處做了登記,顯然是早就打好招唿了的,錢思歡推著她直接有目的的朝教學樓裏去。


    這裏本來就是特殊學校,專門照顧有殘疾的孩子,所以學校為殘疾人提供的生活學習環境很完善,樓梯兩邊都有方便行動不便的人上下的斜坡。


    從斜坡上去,迎麵就見到了兩年不見的車忘。


    她還是老樣子,一頭短發精神利落,毛衣長褲,外麵套了件大衣,看著雷厲風行的幹練樣子。


    車忘抿了抿唇上來擁抱她,雲冰心發現自己最近總是與人重逢,看來今年是個適合重逢幸福的一年。


    “我好想你。”


    “我也是!”


    簡單一句思念,說盡了兩人彼此的依戀和羈絆。


    雲冰心和車忘可以說緣分不淺,可似乎又差了一點時機,讓他們錯過了這麽多年再相遇。


    但即便錯過了那麽多年,雲冰心依然成為了車忘的希望。


    小的時候沒能拯救她於桎梏,長大後卻給了她人生的希望。


    從那場綁架之後,車忘離開了基金會,帶著康康遠走,不知道去了哪兒,也沒有告訴雲冰心,留下隻言片語不告而別了。


    重新再見麵,大家又各自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雲冰心坐在了輪椅上,而車忘更加堅強更加開朗了。


    “你過的好嗎這些年?”


    車忘幸福的點點頭,“很好!康康的眼睛已經治好了,放下了心裏最大的結,沒有比現在更自由更快樂的日子。”


    車忘推著雲冰心坐在一處避風處,就是上次來見康康時坐的小板凳。


    雲冰心聽見康康的眼睛治好了,難以抑製自己的喜悅。


    她一直可憐著那個孩子生來就看不見,現在終於重獲光明,是上天垂簾,憐惜好人。


    “那你現在怎麽還會在這?”


    這裏是特殊學校,康康既然眼睛康複了,自然不會再在這裏讀書。


    車忘笑顏嫣然的看看周圍,自豪的自我介紹,“我現在是這裏的行政職員,我在這工作快半年了。康康眼睛已經好了,但還有許許多多的孩子沒能享受到健康的身體,上天給予了康康恩德和幸運,我想讓更多的孩子也健康快樂起來。”


    “你真的是個好人,我再也沒有遇見過你比更有愛心的人。”


    雲冰心發自內心的中肯評價,其實在她的內心深處曾經懷疑過,車忘遭遇了那麽殘忍的人生經曆,性情應該往不好的方向扭曲才對。


    但車忘充滿了希望和愛心,奉獻自己關愛著萬萬千千的人,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如果我請你,重新迴來,你會願意嗎?”


    雲冰心真摯的望著車忘發出邀請,車忘愣了好一會,有些為難的不知如何迴答。


    “謝謝你不嫌棄我,我一沒文化二沒文憑,是你信任我給予我重任,謝謝你的看得起。”


    “幹嘛說這些,你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做公益這種事,善良的心更重要。”


    公益不比商業事業,需要的是以心換心,站在弱勢群體的一方,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考慮。


    這樣的公益才是有意義的,才是切合實際的。


    這方麵,車忘無疑天生擁有著親近優勢,對於那些身處低穀的人的心情最能理解,也有著感同身受的經曆,所以才能和他們產生共鳴和信任。


    “你自己抉擇,不管你做什麽隻要自己開心快樂就好,我隻想我身邊的人都得到幸福。”


    窗外唿唿又吹起了大雪,雪花大朵大朵的飄落下來,堆積在地上、房簷、樹枝,視線之中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粉妝玉砌,美不勝收。


    “媽媽,要下班了嗎,我們一起迴家吧!”


    一個開朗可愛的男童聲歡快響起,接著一團紅彤彤的身影快速跑入視線中。


    雲冰心看見那件大紅色羽絨服,揚起眼角,‘噗嗤’一下開心的笑了。


    果然還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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