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冰心端著水果敲響了外婆的房門,外婆精神不濟的躺在床上休息,外公則坐在一邊椅子上看報紙,見她來放下報紙迎過來,外婆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芮芮,到外婆這來。”


    外婆朝雲冰心招了招手,雲冰心開心的走過去坐到她的床邊,將手裏的果盤放在床頭櫃上,叉著小塊蘋果送到她嘴邊。


    外婆慈祥含笑著吃了下去,第二口就沒胃口了,擺了擺手,把她又拉近了些。


    盯著麵前這張清秀乖巧的臉,外婆眼裏慢慢續上了淚水,手指輕柔的撫摸著雲冰心的輪廓、臉頰,五官、氣質似乎都和雪兒像極了,以前她怎麽就沒有發現呢,她們是那般相像。


    雲冰心最像芮雪的地方在於幹淨純粹的氣質,雖然五官也很相似,但比起眉目間的靈動柔情和溫婉可人的性格,就顯得不那麽明顯了。


    外公外婆對雲冰心有著天生的親近感,但那份親近感沒有讓他們深想,隻以為是有緣,卻造成今天這樣的錯失和遺憾。


    如果早點認出她,也許經過幾年相處,他們已經越來越親近,並不會比對王飛雨的感情少。但偏偏是在如今王飛雨犯下不可挽迴的錯誤之後相認,他們必須做出殘忍的抉擇,兩全其美的辦法隻會同時傷害兩個孩子。


    雲冰心沒有自信,她感覺自己已經輸了,輸給了時間,也輸給了時機,更輸給了命運。


    “可以給我講講你和雪兒的故事嗎,外婆想聽。”


    外婆靠在一個枕頭上,雲冰心輕笑著開心的點頭,“當然可以。媽媽是在一個叫保義鎮的鎮子上生下的我,我們住在一對老夫妻的家裏,他們家就在鎮上派出所的後麵,媽媽和郝叔很熟,經常站在院子裏一喊,郝叔就能聽見,然後帶郝大哥來家裏吃飯……”


    外公也坐在了外婆床榻的另一邊,兩個老人手握著手聽著屬於女兒的故事,那是他們不曾了解的故事。


    說好的等帶著外孫女迴來就把離家那些年的事親自講給他們聽,可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再也不能親口聽她講述了。


    思念著女兒,外婆的淚水潸然落下,濕了手帕,也哭碎了心。


    “對不起,是外婆沒能完成雪兒的囑托,讓你受苦了。”


    外婆溫柔的擁抱著懷裏的女孩,這個連接著他們血脈的親孫女,可愛的令他們心疼的孩子,但除了她,他們還有另一個同樣放不下的孩子。


    即便王飛雨是仇人的孩子,是假冒的孩子,但也是他們親自養大付出真情的孩子。


    當年的王飛雨和芮芮都還是孩子,一切都是大人良心的泯滅犯下的罪孽,怎麽也怪不到孩子身上,要怪隻能怪命運弄人,才叫她們都到了今天這一步。


    “芮芮,你能……幫幫飛雨嗎?”


    雲冰心趴在外婆的肩頭,邊哭邊欣慰燦笑的臉突然僵硬,所有表情凝結在臉上,慢慢垮塌下來,像碎裂的石像生出裂紋,然後轟然倒塌。


    “不要再讓大人的錯懲罰在你們身上,你們都是可憐的孩子,外婆舍不得你們任何一個再受傷,互相傷害隻會讓彼此越陷越深,無窮無盡的相互折磨,讓一切到此為止好不好。外婆虧欠你的,餘生會好好彌補你,就當幫幫外婆讓外婆安心,救救飛雨好不好?”


    雲冰心腦子裏一團漿糊,此時唯一在想的居然是當初車禍時自己和盛伍說過的話。


    當時的她也像現在的外婆一樣,祈求著盛伍原諒雲蘇教練,不要再被過去所折磨,放下恩怨展望未來雲雲,總之各種冠冕堂皇的話,其實隻是不想讓雲蘇教練出事,不想離開雲蘇教練。


    雲冰心此時才發現當時的自己好自私,完全沒能體會盛伍那九年來承受的折磨和痛苦,隻知道利用盛伍對自己的在意,在中間當個老好人斡旋,就是為了不失去在意的人。


    盛伍為了雲冰心繳械投降,隱忍了對雲蘇的恨,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雲蘇繼續出現在她的人生裏。


    而如今立場變換,雲冰心卻發現自己做不到當初盛伍的大度,任由敵人霸占自己的東西,搶奪本該屬於自己的愛,她做不到那麽寬宏仁慈。


    也許是她比盛伍還要小肚雞腸,也許她對外公外婆的在意完全及不上盛伍對她的在意。


    因為盛伍愛的更深,所以更無法違背她的願望。


    “我知道外婆這樣讓你很受傷,對你不公平,外婆隻求你這一次,飛雨已經知道錯了,而且她是被利用的,冤家宜解不宜結,握手言和好嗎?”


    雲冰心趴在外婆的肩膀反而越來越覺的疲累,肩上像是壓了萬斤巨石一樣沉重,背都挺不起來,腰也直不起來,身體鬆軟的毫無力氣,心卻被傷成一片片。


    即便王飛雨要殺她,外公外婆終究還是站在王飛雨那邊。


    雲冰心說不出話來,一股困意席卷而來,眼皮越來越重,撲閃撲閃著似乎就要睡過去。


    明明今早睡得很飽,困意卻洶湧的難以招架,倒像是心理暗示著迫使自己睡著,逃避開這個令她不願接受的傷心現實。


    雲冰心睡著之前腦中最後劃過一個想法,原來自己還是那麽脆弱,隻想著逃避。


    “芮芮,芮芮——”


    外婆喚著肩上的女孩,搖了搖還是沒有動作,抱著她離開懷抱才發現竟然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眼睛閉著睡得很深,輕聲唿嚕均勻的迴響著。


    外公外婆對視一眼,兩人均是奇怪的莫名其妙,怎麽突然睡過去了,但也沒有叫她,把她放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躺著睡,拉著被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房門敲響,盛伍從外麵進來,看眼睡倒在床上的雲冰心,難以掩飾眼底的心疼,視線很快轉向外公外婆,輕聲道,“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兩人有些好奇,互看了一眼,“去哪裏?”


    盛伍沒有迴答,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僵硬的勾了勾嘴角,“去了就知道了。”


    盛伍親自開車帶著兩人離開了四合院,到達地點後,兩位老人抬眼就看見高高的‘陵園’二字,很快就猜測到了,這裏難道就是埋葬雪兒的地方?


    盛伍放慢速度走在前麵,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跟在後麵,心裏此時皆是巨大的緊張感,壓抑的唿吸都小心翼翼。


    走在一座座陵墓區內,看著那一片片緊緊挨臨著的墓碑,每座墓碑下都是一個逝去的生命,以及一個失去親人的家庭,在那一個個墓碑之中,也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女兒芮雪。


    十幾年過去,他們都不曾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經躺在了冷冰冰的墓碑下,再也沒了唿吸沒了生命,孤單且可憐的埋在這裏,在美好年輕的年紀,率先離開了這個世界。


    芮雪的陵墓比起其他大多數來的豪華、寬敞,看見墓碑上芮雪兩個字時,兩位年邁的父母瞬間淚湧而下,一下堅持不住撲了過去,抱著女兒的墓碑悲慟的大哭起來。


    世上再沒比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傷心的事,曾經養在掌中的珍珠,分別許多年才終於得見,本以為以後將會永遠幸福下去,卻不想那竟是最後一麵,再見隻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毫無生氣的躺在這,再也見不到她的音容笑顏。


    失蹤這麽多年,這樣的結局兩位老人早就有了猜測,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確定事實後還是接受不了,抑製不住滿心的傷痛,在這氣冷的陵園裏,肆意宣泄嚎啕著。


    沒人會責怪,也沒人舍得責怪,瞧見這一幕悲傷畫麵,隻會默默離開不再打擾。


    王勇聽見動靜小心翼翼的湊進來,瞧見是芮雪墓碑前發生的事,即刻緊張的不敢上前,躲在不遠不近的一處角落,看兩眼高挺的盛伍,注意力轉向前方兩個蒼蒼老人,一下就認出了他們是誰,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他們知道了,他們什麽都知道了,那飛雨該怎麽辦——


    “媽媽在這裏躺了十幾年,一直等著芮芮,可我一直讓她失望,整整浪費了九年才找到她,讓媽媽在地下安心。可現在……”


    盛伍欲言又止,他可憐兩位老年喪女的老人,連女兒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但芮芮何嚐不是沒見到媽媽最後一麵,媽媽亦何嚐不是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他心疼外公外婆,心疼媽媽,但更心疼芮芮。


    兩位老人怎麽可能聽不出盛伍話裏未說出來的意思,可現在外公外婆卻更加疼愛一個仇人的孩子,將芮芮的感情至於不顧。


    他們也心存內疚,但又有什麽辦法,如果什麽事都能用理智去操控,那感情還有什麽珍貴的。


    外公外婆對芮芮有歉疚,但又放不下王飛雨,控製不住的就會傷害到芮芮,讓她失望,讓她心寒。


    “在媽媽的墓前,外公外婆,還堅持決定提出讓芮芮幫王飛雨這種要求嗎?”


    兩人都同時看了過來,外公猶豫著滿臉愧疚,沉吟道,“你都聽見了?”


    盛伍點點頭,“我一直站在門外。芮芮心很軟,特別是對親近的人,從來無法拒絕。隻要你們讓她幫王飛雨,她就一定要幫,但你們真的要這麽做嗎?”


    兩個老人都不說話,他們知道這樣很自私,讓受害者原諒殺人兇手,完全是一種殘忍的酷刑。


    “我知道,事情是王勇做的,王飛雨當時也是孩子,你們想要原諒她,但外公外婆也別忘了,王飛雨不僅是仇人的女兒,也是要親手殺死芮芮的兇手,她舉起了兇器,再也不是一個可憐的無辜者。”


    外婆的眼淚一直的流,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已經了解的再透徹不過,可情感左右著她不能殘忍的拋棄的王飛雨。


    “當年做鄰居的時候,媽媽對王勇和王飛雨百般照顧,根本是不相關的人,卻付出了真心,可最後得到的不僅不是報答,反而是險惡的陰謀。因為王飛雨當時也隻是孩子,所以我沒有為難過她,她走到現在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犯了罪就該贖罪,芮芮都能做到不包庇養育她長大的雲蘇教練,小和懇請你們,也能做到公正。”


    “不要,不要——”


    盛伍的話剛剛說完,一個驚恐的請求聲從遠處突然傳來,接著一個狼狽男人踉蹌著跑過來,一路跌跌撞撞,近前來直接一下跪倒在外公外婆麵前,頭用力磕著地麵。


    “求求你們救救小雨,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罪過,我願意替小雨贖罪,隻要你們能救她,我一輩子都不踏出陵園半步,一輩子在芮雪的墓前懺悔,求你們一定救救她——”


    兩位老人被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嚇了一跳,聽他一口一個的小雨叫著,一下猜測著他的身份,努力去看他低垂的臉,在他抬頭的一瞬間立馬認了出來,驚得大張著眼朝後仰去,那不就是當年帶王飛雨迴家的人嘛。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王飛雨的親生父親,背叛了芮雪的鄰居,將芮芮掉包的真兇。


    外公驚楞一下突然從地上站起來,由於雙腿跪在地上太久有些氣血不暢,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稍稍穩住身體,立馬一腳踹了過去,直接將王勇踹倒。


    外公踹了一腳還不罷休,掄起拳頭就朝王勇打過去,王勇抱著頭跪趴在地上默默承受著,沒有一點反抗。


    外公拚命叫罵著打著王勇,外婆也跟著加進來,兩人一起對著王勇拳打腳踢,完全拋棄了幾十年來的家庭涵養,隻為替自己可憐的女兒和外孫出氣。


    兩人打得再狠,終究隻是垂垂老人,拳頭根本沒什麽力氣,三兩下也打不動了,累的直喘粗氣,站都有些站不穩,邊哭邊斷斷續續的責罵著。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壞人,讓雪兒九泉之下不得瞑目,讓我們這個家四分五裂,都是你這個罪人……”


    “我有罪,都是我的錯。但小雨是無辜的,我隻是想讓小雨過得好一點,不用跟著我吃苦受罪。現在我們都得到了懲罰,看在她陪伴了你們十幾年的情分上,救救她吧,不要讓她去坐牢,她還年輕,一輩子不能就這麽毀了。”


    王勇拚命磕頭請求,兩老人沉默著沒有說話,那為難的神情看在盛伍眼裏答案已經再清楚不過。


    終究他們是要徹底傷害芮芮了。


    外公外婆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盛伍冷冽的表情已然表示了他會有多抗拒,但想到王飛雨可能要坐牢,就怎麽也隱忍不住,可求情的話還沒出口,盛伍已經冷冷的開口。


    “希望外公外婆不會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兩個人都羞愧的頓住了,身為外公外婆卻要幫著外人,任誰都難以接受。


    兩人正百般糾結下不了決心,雲冰心突然從後麵慢慢走了過來,“我答應你,外婆。”


    盛伍猛然迴頭,驚訝喊道,“芮芮?你怎麽來了。”


    盛伍大步上去就想拉著她單獨說些什麽,雲冰心卻抽迴自己的手,眼神堅決的朝他安心的笑笑,盛伍看見這個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不會再改變。


    “我答應你就是了,起來吧,坐在地上涼,小心身體。”


    雲冰心把外公外婆扶起來,嘴角輕輕笑著,像是之前的悲傷已經轉瞬間煙消雲散了,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我們是真正的親人,一家人有什麽不能答應的。外公外婆畢竟養了王飛雨十幾年,感情肯定是有的,看著她去坐牢卻視而不見才應該是怪事。我長這麽大都沒有在外公外婆身邊盡過孝,這點要求還是可以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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