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伍和雲冰心沒有再隱瞞隱瞞當年的事,芮雪的不在人世,那分離的九年,所有的一切都向這兩個最親近的家人述說著,宣泄著最深的孤單和疲憊。


    這一刻,雲冰心正大光明的以著外孫女的身份依偎在外婆的懷裏,這是本就屬於她的懷抱,這麽多年來讓給了另一個人,卻沒有被好好珍惜,現在她要重新拿迴來。


    兩老人一個勁流著淚,聽著女兒已經不在的消息,即便這麽多年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得到肯定答案時還是不由心一陣陣抽疼。


    那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竟然連女兒唯一的孩子都搞錯了,將來到地下怎麽對得起她。


    “帶王飛雨來的那個男人就是她爸爸,以前做鄰居的時候媽媽給了他很多照顧,最後卻恩將仇報將自己的女兒送過來。”


    盛伍恨恨的說著,提起王飛雨父女還是滿心咬牙切齒的恨,無法饒恕的恨。


    “他們不止搶了芮芮的身份,甚至想要扔掉她,我絕對不會饒恕這對父女,他們的陰險用心簡直是人神共憤,如果不是不想讓外公外婆傷心,王飛雨我也絕對不會放過。”


    兩老人驚心動魄的聽完所有故事,就像講得別人家的事一樣,完全想象不大那會是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真真切切的事情。


    親自養大的外孫女是害苦親外孫女的罪魁禍首,而他們竟然養育了仇人。


    後來的王飛雨更是一次次的傷害雲冰心。


    兩個同叫芮芮的女孩,從成為鄰居和同學的那天起就注定了這段孽緣,注定今生隻會是如法相容的存在,各自抗拒、怨恨著。


    “芮……王飛雨,是你讓她退學的?”


    外婆喊出了一個‘芮’字,卻想起那個叫了十幾年的芮芮根本不是她的芮芮,而是王飛雨,一個陌生的仇人。


    盛伍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她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她自己抉擇的。”


    盛伍一直說著對王飛雨的怨恨,但其實根本沒有對她實際做過什麽,看在外公外婆的麵子上,也看在王勇正在贖罪的麵子上,根本不曾招惹她。


    盛伍好心沒有招惹,卻不代表王飛雨會老老實實逃離他的視線。


    她一次次逼迫到四合院來,一次次出現在芮芮麵前,終於將他激怒,讓她離開京都去支教,為了避開支教,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所有路都是王飛雨自己走出來的,所有的後果也該她自己承擔。


    盛伍想要將兩老人接到京都親自照顧,也想避免王飛雨找迴來他們不知如何應對。


    但,兩老人都拒絕了。


    “不管怎麽樣,她畢竟是我們一手養大的孩子,犯了錯就該由我們親自從斜路上拉迴來,我們會在這等她,把她帶去自首,為她的錯贖罪。”


    “可王飛雨現在很危險,她已經走投無路,要是知道你們已經知曉她的身世,會幹出什麽事來都不知道。”


    盛伍擔憂的堅持自己的想法,將兩人接去京都,抓王飛雨的事就交給警察。


    畢竟是親自養大的孩子,即便此刻知道她曾犯下了多大的錯,搶了他們親孫女的身份,但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舍就舍得下的。


    一個有著養育之情,一個有著血脈之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都舍不下。


    “對不起芮芮,外公外婆要傷你的心了。我們要在這裏等王飛雨迴來,等她迴來認錯。”


    外婆痛哭著擁抱自己的親孫女,他們把所有的愛給了王飛雨那個假冒貨,讓真正的外孫女流落在外,沒有享受到一天外公外婆的疼愛。


    他們心裏愧疚滿滿,卻又無可奈何,終究還是無法一下子割舍。


    雲冰心深唿吸著壓抑自己的悲傷,那麽多年過去,有些東西無法改變,如血脈,有些東西卻已在時間流河中奔流遠走,如付出的感情。


    外公外婆付出的感情注定是追不迴來了,隻能奢求著還未到來的未來,希望未來的感情全部都給她,隻是不知道那個未來還會有多長,比王飛雨得到的更多還是更少。


    ……


    雲冰心呆呆的坐在公園椅子上發呆,腳一下下的點著地上的青石板,幹淨的白色運動鞋鞋尖染上了一片黑漬,卻視若無睹的繼續戳著地麵。


    “你有什麽心事嗎?”


    玉翠粗厚沙啞的難聽聲音關心的響起,打掃的掃把握在手裏不動,好奇的看著她發了一個多小時的呆,什麽也不說,就在那幹坐著。


    雲冰心應聲轉過腦袋,精神低迷的歎了口氣,聳著肩膀疲累的一下躺倒在椅子上,雙腿蜷縮著放上來,閉上眼睛就想這樣好好的睡一覺,可大腦卻分外清晰,怎麽也睡不著。


    “玉翠,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


    雲冰心閉著眼睛喃喃著,她知道玉翠一定在聽,就站在她身邊守著她,安心的向人講述著。


    “我揭穿了一件事,可揭穿後的結果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幸福。我還是我,外公外婆還是外公外婆,王飛雨還是他們心裏的外孫女。”


    雲冰心聲音帶著滿滿的失落,眼角有水漬滑下來,順著臉頰滑進頭發裏,濕濕的,帶著酸澀。


    “或許我們根本不該打開那個秘密的盒子,繼續隱瞞著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安慰,現在卻是把所有人拖進了苦惱的深淵,我也沒有幸免。”


    外公外婆知道真相後,對王飛雨而言是扯走了她心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對外公外婆而言是無盡的自責和折磨,為難的在真相裏掙紮,兩個外孫女他們改如何取舍;


    而看著這樣為難的外公外婆對雲冰心何嚐不是巨大的打擊,外公外婆的愛已經不再隻屬於‘芮芮’這個名字,而是王飛雨那個人,朝夕相處帶大的那個孩子。


    所有人都輸了,從秘密被揭開的那一刻,帶給所有人的隻有傷害。


    雲冰心傷心的低聲嗚嗚哭泣起來,手臂遮在眼睛上擋住了淚水,嘴巴卻裂成了哭泣的模樣,鼻翼微微抽動著,渾身彌漫著可憐傷心的氣息。


    “我好不甘心,外公外婆應該是我的,他們應該愛的人是我——”


    雲冰心抽抽噎噎的放聲哭泣,視線被遮住也不知道有沒人注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情裏。


    玉翠守在她身邊,蹲下身子,伸手想要安慰她,在手掌觸碰到她頭頂前,又瑟縮著收了迴來,安安靜靜的無聲陪伴著。


    “我是不是很自私,為了自己的私心揭開了真相,結果傷害到了所有人,自己也遍體鱗傷。”


    雲冰心麵朝天空躺在公園的椅子上,保潔員玉翠抱著掃把守在她身邊。


    沉默的人突然開了口,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卻溫暖著雲冰心此時受傷的心,帶來最真切的安定。


    “冰心,是最好的孩子,不要傷心,你傷心我也會跟著傷心。”


    雲冰心吸吸鼻子,紅著眼眶放下手臂,眼珠往旁轉看著身邊蹲著的玉翠。


    玉翠臉上帶著口罩和遮陽帽,將那張可怕的臉完全遮擋住,露出的隙縫樣窄的眼睛,看不出表情,雲冰心卻肯定她是在溫柔的對自己笑。


    “冰心?”一串小跑的腳步聲靠近,錢思歡不確定的聲音響起,雲冰心抬起脖子一看,還真是錢思歡。


    “你果然在這,在這躺著幹嘛呢,不舒服嗎?”


    錢思歡戴著墨鏡帽子坐過來,將雲冰心從椅子上拉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看她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就是心情有點煩,到公園散散心。”


    玉翠已經抱著掃把到一邊掃地去了,錢思歡好奇的看看她,詢問的看向雲冰心,“你認識?”


    雲冰心隨便點點頭,玉翠並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臉,所以也沒有過多向錢思歡介紹。


    “你怎麽找這來了,有什麽事嗎?”


    雲冰心懶懶的伸了伸胳膊,又有氣無力的鬆垮下肩膀,頭一偏靠在錢思歡肩上,手臂一伸,整個人都掛著她。


    “劉佳怡想害我,是你幫我解決的。”


    雲冰心懶散的腦子一下清醒過來,“你怎麽知道?”


    不過立馬想到那天自己做了筆錄,警察肯定也會是查證,找錢思歡了解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事都解決好了,隻是沒想到劉佳拿著我給的錢找她大哥綁了王飛雨,還侮辱了她,甚至想劃花她的臉,結果被王飛雨殺死了。”


    雲冰心提起劉佳被殺又是一聲哀歎,錢思歡安慰的抱著她的肩膀,“沒事的,這不關你的事,不用放在心上。”


    “想不放在心上都難。”


    “為什麽?”


    因為王飛雨殺人,雲冰心和王飛雨身份互換的秘密揭開了,帶來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和苦惱,早知道一直隱瞞著,這樣說不定還輕鬆些。


    雲冰心搖了搖頭,“好累啊,好像吃點涼快的。”


    “走,我請你吃冰激淩。”


    錢思歡拉著渾身懶散的雲冰心從椅子上起來,雲冰心迴頭朝玉翠打了個招唿,靠在錢思歡身上停停頓頓的就走了。


    “冰心,謝謝你。”


    錢思歡吃著冰激淩,突然湊著嘴在雲冰心臉上親了一下,雲冰心手裏的冰激淩一下驚得從嘴角劃過,抹了下巴一大片冰涼的冰激淩。


    “你別那麽搞怪好不好,嚇了我一大跳。”


    雲冰心擦著下巴上的冰激淩,錢思歡躺在沙發裏笑得花枝招展。


    “看你受驚的表情還真是好玩,被女生親的感覺怎麽樣,有沒有更柔軟——”


    雲冰心抖了抖脖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太肉麻了。”


    錢思歡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誇張的笑容慢慢收斂下來,沉著溫柔的看著她,“我是在向你道謝,原來你那麽關心我。”


    “說的我以前好像不關心你一樣。”雲冰心委屈的嘟囔,“都知道有人在整你,怎麽可能還坐得住,你可是我姐妹,怎麽能看你受傷害。”


    “嘴巴那麽甜,看來我是離不開你了。”


    錢思歡賴著臉皮往雲冰心肩上蹭,雲冰心完全一無所知,“離開?你要去哪兒?”


    “你猜猜。”


    雲冰心伸出粉粉的小舌頭添了幾口冰激淩,不屑的‘切’了一聲,“這還用猜?肯定是出去取景拍戲,這次去多久啊?在哪兒?”


    “青藏高原,一個多月吧,別太想我喔。”


    雲冰心驚喜的一臉憧憬,“好幸福,我也想去青藏高原。”


    錢思歡聽她想去眼睛一亮,腦袋湊過來建議道,“那要不跟我一起去,就當去旅遊。”


    雲冰心推開她的腦袋翻了個白眼,“你覺得可能嗎?我接下來有好多比賽要參加呢,明年緊跟著幾場國際比賽我都想參加,現在哪兒有閑心去旅遊。”


    錢思歡早就知道肯定會被拒絕,失望的撇嘴,“是是是,大運動員最忙了,每天都安排好了,才沒時間和我一起去旅遊。”


    雲冰心假裝沒聽見她的打趣,嗬嗬笑著調侃,“等過幾年我退役下來,時間比你們任何人都多,到時候我天天纏著你去旅行,讓你什麽都做不了,看你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唄,誰讓我就你一個朋友,不聽你的聽誰的。”


    冰激淩店裏人來人往,雲冰心視線穿過玻璃門看向外麵大街,路邊一個廣告亭上掛滿了八卦雜誌,統一版麵上都是關於王飛雨殺人逃逸的事件。


    許多人停留駐足,對雜誌上的王飛雨議論紛紛,唾棄鄙夷。


    曾經的一線大明星如今成為全國緝拿的通緝犯,名字上灌注的不再是各種美麗的辭藻,而是屈辱和輕視,帶著深深的嫌惡。


    曾經站得有多高,得到的關注有多大,讚美有多華麗,如今都加倍的以完全相反的方式加注在她的身上,成為可能壓垮她的最後一塊石頭。


    成也是它敗也是它,完美的詮釋在王飛雨身上。


    現在的她會躲在哪裏呢……


    ★★★★★


    小小的雜貨鋪裏生活用品樣樣齊全,商品雜亂無章的堆放著,狹窄的根本沒有寬敞位置容身,幾乎擦著貨架行走。


    客人挑選了幾樣東西到前麵付賬,大多都是水和麵包,兩包衛生巾,一包香煙,其中還有一把折疊水果刀。


    看店的老頭子入迷的看著電視劇,扒拉著口袋裏的東西算了算,語氣僵硬的說了聲‘七十八。’視線立馬重新迴到電視上,樂得哈哈大笑。


    客人給了錢就提著東西走了,連衫帽戴在頭上下意識低垂著臉,步子邁的很快,像是不想讓人看見她,不一會就進了一家私人旅館,大步走上樓鑽進了房間。


    王飛雨扯下帽子將口袋裏的東西往床上一扔,鬆口氣的在狹小房間裏走來走去,心情慌亂焦躁,從逃跑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平靜過。


    亂走了好一會,想起約車司機應該要來電話了,把手機掏出來看了看屏幕,還沒有人打過來,便緊張等待起來。


    等待過程中順便泡了一盒方便麵,這是她這幾天的主食。


    上路的食物和水都買好了,行禮也隻有一個背包而已,如果順利,明天晚上他就能離開這個給了她美夢和噩夢的京都,遠遠離開這裏,天涯海角去哪兒都好。


    王飛雨根本沒有想過自首這種可能,她不想坐牢,不想把自己的人生丟棄在暗無天日的監獄,一天都不願意。


    她寧願做一個逃犯,永遠躲躲藏藏過日子的逃犯。


    即便無法正大光明的行走在太陽下,也不願意去法庭上鬥爭,在廣大人民的唾棄和關注下卑微祈求。


    她是那般的高傲,比任何一位大小姐都要高傲,承受不了外人的鄙夷視線,承受不了汙穢肮髒的過去,她不準自己的人生有那樣的恥辱存在。


    她要跑,無論是哪兒,隻要能夠躲開所有視線所有懲罰。


    相信總有一天她能堂堂正正迴來。


    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她願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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