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大理寺審


    大致過了兩個時辰,牢房的大門被人打開,緊接著便聽見一陣催促聲與小跑的步伐聲,沒一會看守的獄卒與一身材臃腫個頭矮小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牢房門口,此人正是世昌王府的管家,林福。


    隻聽林福驚聲唿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世子爺,您怎麽……怎麽被關押起來了?!”說著他催促著獄卒,“快點,快點把牢房的門打開,我家世子爺傷著碰著了,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牢房的門被打開,獄卒一臉的恭迎,賠笑道:“世昌世子,您請吧。”


    “就我一人嗎?陳遠陌怎麽辦?”林淼站在監牢裏,沒打算離開的意思。


    獄卒有些為難了,“這……少卿大人說了,這陳公子是疑犯,必須關押聽後審問。”


    “如果你們不放了他,那我也……”還不等林淼說完,就突然感覺到身後有股力量將他往前推,當林淼反應過來時,人早就被陳遠陌推出了牢房。


    林淼剛轉身,就見陳遠陌自己把牢房的門關好了,他衝著林淼笑了笑,那笑容滿是暖意與曖昧,搞得林淼鼓著臉卻不好發作。


    陳遠陌勸著道:“不會有事的,我沒殺人,張大人不會冤枉好人的,所以你不必擔心我。”


    “我這不是怕你吃虧啊。”林淼還真不相信陳遠陌的能力,就陳遠陌那種溫儒爾雅的個性,能為自己辯解出個什麽來。


    自家世子爺是什麽性子,林福是知曉的,他就怕林淼鬧騰著不迴去,硬要呆在牢房裏,他可不好迴去給王妃交差呀。於是林福在旁邊勸著道:“世子,陳公子的事情想必陳丞相他們有自己的法子,您在這裏豈不是添亂嗎?”


    “是啊,淼淼,我的父親,祖父都會替我想辦法,更何況我是清白的,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倒是這次連累了你,你要是再留下來陪著我,我心裏可就更內疚了。”陳遠陌滿眼笑意的哄著他道。


    “那……我真走了?”林淼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陳遠陌微笑的點點頭,心裏巴不得林淼趕緊走人,他都後悔了,早知道半路上遇到林淼就裝著沒看見,還非得去招惹一番,這下倒好,人送都送不走,可千萬別因為林淼的鬧騰,自己被大理寺放出來,否則算計那麽多全都白費了。


    最終林淼跟著自家管家林福,離開了監牢,這才讓陳遠陌吐了口氣,在林淼麵前扮無辜,真心有些累人呢。


    第二天監牢的大門再度打開,這迴跟著獄卒前來的人是陳遠陌的大哥,陳遠雲。


    之前兩人因私下給陳瑾儒告密一事,鬧得不歡而散,從那時起,陳遠雲的心裏一直都有愧於心,他想去道歉,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他,直到今天,陳遠陌有難,他第一時間站出來,隻希望別再被冷眼相待了。


    “遠陌。”陳遠雲來到鐵欄杆前,朝著牢房裏的人喚道。


    “是你啊。”陳遠陌側著腦袋,看見是陳遠雲後,故意擺出一副冷淡的樣子。


    陳遠雲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便好心說道:“遠陌,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理我,但是你目前的形式十分危急,無論什麽事,都先放在一邊吧。”


    “什麽危急?我沒有殺人,我是清白的。”陳遠陌微皺眉頭,低聲嘀咕道:“父親和祖父怎麽不來?”


    “他們不來,是為了避嫌,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殺了人。”陳遠雲道。


    陳遠陌臉色大變,問道:“什麽證據?不可能?!”


    “你的錢袋呢?”陳遠雲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錢……錢袋?”陳遠陌愣了愣,他稍微想了一下,“舊的那個丟了,我最近換了個新的。”陳遠陌說著,就從懷裏掏出一個嶄新的湖綠色的錢袋,遞到陳遠雲的麵前。


    “那你舊的錢袋呢?什麽時候丟的?”陳遠雲問道。


    “我……我不記得了,”陳遠陌迴想了好一陣子,“反正丟了沒幾天,我現在這麽一著急,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你知不知道,那個死掉的那個人,他死前手裏握著你的錢袋!”陳遠雲麵色嚴峻道:“那是最有力的物證啊!”


    “這……這不可能!”陳遠陌身子顫顫巍巍,倒退幾步,不敢相信這件事。


    “而且連人證都有,有人親眼看見你拿棍子打死了人。”


    “我……我沒有殺人,什麽人證?他說謊!他絕對在說謊!”陳遠陌的腿軟了下來,跪坐在牢裏的雜草之上,全身如虛脫了一般。


    “這還不是最壞的情況。”陳遠雲的壞消息還沒有說完,“你當為什麽祖父不願意出麵?因為皇上已經知道了。”


    “皇上?”陳遠陌睜大了雙眼,錯愕道:“這……這皇上……這又不是國家大事,死的人不過是一個平民罷了,怎麽會驚動皇上?”


    “不是驚動皇上。”陳遠雲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來,原來昨天下午,皇帝一時興起,約張相戎下棋,於是兩人在邊下棋邊交談之間,張相戎就無意將這件事說了出來,也虧得皇帝身邊服侍的內監稍稍給陳瑾儒提了醒,如今陳瑾儒與陳季然是絕對不會介入的了,免得落得個徇私枉法的罪名。所以今天來探監的人隻有陳遠雲。


    陳遠陌內心深知,就算皇帝不約張相戎下棋,也會知道自己因涉嫌殺人而入獄的事,不過現在的情況對他更有利了,現在皇帝是屬於正兒八經的知道了,而不是私底下,這說明文武百官們都知曉,皇帝得知此他陳遠陌犯事的事了。


    就算心裏竊喜,表麵上陳遠陌還是得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他之前那副對陳遠雲愛答不理的架勢一掃而空,他爬向前方,手握生鏽的欄杆,六神無主道:“這……這怎麽會這樣?!我……我沒有殺人,我是無辜的,大哥,大哥,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你先別急,離審訊還有三天的時間,一切都來得及,”陳遠雲連忙問道:“你還記得你九月初六那天,你在哪裏嗎?”


    “九月初六?九月初六我在陳府祠堂啊,”陳遠陌想了一下,迴答道:“你忘了麽,九月初五玉竹嫁去安國候府,後來我又把她帶迴來,被祖父罰跪去祠堂,我一直跪倒初六晚上呢。”


    “有證人嗎?”陳遠雲繼續問道。


    “全府的人都能作證啊,我根本沒離開國陳府。”


    “有人陪你跪祠堂嗎?”陳遠雲再度強調了一遍,“有人親眼看見,是你親手打死了那個叫綠雀的小孩。”


    “綠……綠雀?”陳遠陌似乎想到了些什麽,不禁問道:“是不是那個安國候府的小廝?”


    “是啊。”陳遠雲點點頭,他疑慮道:“難道……真的是你……?”


    “沒有,我沒有殺他!”陳遠陌立刻否定,解釋說道:“那個叫綠雀的小男孩,是我做主賣給安國候府的,連帶著他姐姐一起,他是奴籍。”


    陳遠雲聞言,頓時有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在大楚,等級分明,如果隻是錯手殺了一個奴籍的人,最多隻是罰些銀兩罷了,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你確定嗎?那小孩真的是奴籍?”


    “我確定。”陳遠陌斬釘截鐵的迴答。


    “那就好,那就好,”陳遠雲勸慰他道:“奴籍而已,你不會有事的。”


    “可畢竟還是有人作偽證,大哥,是不是有人想害我?”陳遠陌害怕的問道。


    “這件事我會去查,你放心好了。”陳遠雲打著保票道。


    “那一切就有勞大哥了。”陳遠陌迫切的說道。


    見陳遠陌依舊需要幫助的樣子,陳遠雲心裏欣慰不已,弟弟還是要仰仗自己的,他一定不會辜負弟弟的期望!


    ******


    三日之後,大理寺公審,百姓們前來旁聽,這其中不缺達官顯貴,並非他們關心陳遠陌的生死,而是皇帝表現出了對這件事的興趣,還專門派了個司禮監的太監來,這下使得全帝都的人都關心這案子了,當然,這些人中也有關心陳遠陌的,除了陳府之外,比如陳遠陌那些個要好的朋友們,就結伴而來,這其中就有安刑,不過他是專門來看陳遠陌是怎麽死的!


    在監牢裏關了三天,要是做了虧心事的人,被關的這幾天,肯定是心理壓力極大,致使精神萎靡,人也變得消瘦,可陳遠陌除了衣服有些髒,發髻有些亂外,沒多大變化。


    陳遠陌走到大堂之前,雙手抱拳,向前方主座上的大理寺少卿張相戎問安道:“見過張大人。”


    其實一般的,被大理寺重審的案子由大理寺卿主審才是,人家現任大理寺卿也算老油條,被審的人是以前上司的兒子,挑事的人是下屬,這位下屬貌似最近頗得皇帝青睞,要是自己親自審這案子,絕對前後不討好,於是大理寺卿幹脆稱病臥床,將案子踢給張相戎審問,這樣一來,無論結果如何,都波及不到他了。


    陳遠陌儒雅清俊,謙謙有禮,再加上當時還有個態度囂張的林淼作對比,這讓張相戎對陳家公子的第一印象極佳,所以他也沒多做為難,“陳遠陌,有人狀告你打死了他家的小兒子綠雀,你可認罪?”


    陳遠陌沒有迴答這個問題,他道:“張大人,綠雀我是認得的,他與他的姐姐曾經在我家酒樓做工,他是奴籍,就算他真的被人打死,也怪不得誰。”


    “你胡說!”還不等張相戎開口,從後堂裏衝出一個瘦弱的老人家來,他麵色發青,看樣子似乎病入膏肓了,這人正是綠雀的父親綠老爹,綠老爹此刻氣得要命,“雀兒不是奴籍!不是奴籍!你為了逃避殺人罪責,亂說話!大人!大人!為我這個老頭子做主啊!”綠老爹踉踉蹌蹌的跪在地上,哭聲喊著道。


    陳遠陌的臉色變了變,他急忙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亂說,綠雀是奴籍,當時是我將他和他姐姐一起賣去了安國候府,我記得很清楚。”


    “你胡說!你胡說!”綠老爹捶胸頓足的哭著說道:“我的兒子死的那麽慘,我管你是什麽丞相府的公子,定要讓你償命!”


    堂下陳遠陌與綠老爹各執一詞,張相戎想了想道,“證實這件事又不難,直接去派人去戶部,調查文書方可知曉。”


    張相戎說著,便寫了公文,派人拿去戶部,去調取今年所入帝都奴籍人的名單來。大致過了三炷香的時間,那派去的衙差便氣喘籲籲的抱著名冊跑來,將其雙手奉上。


    這時被傳訊而來的安國候府的管家安福也來到大堂中央,他先向張相戎行禮,表明身份,“小的是安國候府的管家,不知少卿大人喚小的來,所謂何事?”


    張相戎抬頭看了一眼安福,便又低下頭去,打開案桌上的花名冊,一頁一頁的翻著,問道:“綠雀是安國候府的小廝吧?”


    “是的。”安福迴答道。


    “他是何時簽的賣身契?”張相戎繼續問道。


    “賣身契?”安福稍稍迴想,然後道:“小的記得綠雀沒有跟安國候府簽定賣身契啊,他姐姐綠喬倒是有。”


    “不可能!”陳遠陌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他質問安福道:“是我的朋友安刑從我手中將他們姐弟倆帶去安國候府的,怎麽可能沒有賣身契?!”


    “這個……這個小的就不知了,”安福立刻將責任推得幹幹淨淨,“當時就簽了綠喬一人,綠雀的情況,小的不清楚啊。”


    這時張相戎也將花名冊翻了個遍,他將花名冊放在一邊,道:“花名冊上也沒有綠雀的名字,綠雀不是奴籍。”


    “怎麽可能?!”陳遠陌環顧四周,在旁觀的人群中看見了安刑的身影,他向那邊求助道:“安刑,安刑幫我解釋一下,當初我是把他們姐弟倆一起賣給你的,綠雀怎麽可能不是奴籍?!”


    張相戎也瞄向安刑,問道:“安公子?這中間真的有誤會嗎?”


    安刑走出人群,來到大堂中央,先向張相戎行了個禮。


    假如安刑還當他是朋友,那就解釋說是中間有差錯,當初是將兩姐弟一起買來,免得陳遠陌再被追究,反之如若安刑要陳遠陌死的話,定是拒不承認的,這是陳遠陌給安刑的最後一個機會了。


    安刑抬起頭,看向張相戎,隻聽他十分確定道:“當初隻買下綠喬一人,她是奴籍,其弟弟綠雀雖然跟隨至安國候府,但並未簽署賣身契。”


    “安刑?!”陳遠陌直溜溜的看著自己的好友,一副受盡傷害被人往心窩捅刀子的模樣,“你怎麽可以這樣?我……你……你說謊,我……”


    安刑冷冷一笑,道:“遠陌,你忘了嗎?當初在醉仙樓,你讓我花二百兩銀子買下的是綠喬,而不是綠喬他們姐弟倆。”


    如今有安國候府管家與經手人安刑的證詞,外加上花名冊上的名單,陳遠陌口中所說的,綠雀是奴籍這一說法,並不是事實。


    張相戎向陳遠陌問罪道:“陳遠陌,你擾亂視聽,為逃罪責,弄虛作假,本官先判你十個板子再說!”


    “我……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說假話,”陳遠陌蒼白的解釋著,可衙差們依舊步步向前,把陳遠陌抓住了。


    然後二話不說,將人按在地上,舉著板子就朝陳遠陌身上打去,一下又一下,打板子這種疼痛對陳遠陌來講簡直是小菜一碟,他嘴裏不停的喊著,“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也沒有說謊,綠雀是奴籍!是奴籍!”


    其實吧,那些打板子的衙差們沒使多大力,畢竟陳遠陌的父親曾經也是大理寺卿,看在老上司的麵子上,衙差們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但旁觀的人可不是這麽認為,他們隻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年,不停的為自己辯解著,拒絕所有的罪行,終於第十個板子下去,這位少年暈了過去。


    旁觀著這一切的安刑內心高興極了,他恨不得這板子重一些,再重一些,最好要了陳遠陌的命。


    陳遠陌那昏過去絕對是裝昏,所以等他臉上冰涼的時候,就知道有人拿水潑他了,於是他再裝模作樣的從昏迷中緩緩醒來,他撐著地麵,吃力的站起身子,沒有要任何人的扶持,當他站穩當之後,看著張相戎,雙眼的神情不容一絲質疑,“我沒有說謊,沒有殺人。”


    “你簡直是執迷不悟!”張相戎見陳遠陌死不悔改,心裏對他的好感不免降低,他讓衙差將證物拿到陳遠陌的麵前,問道:“這個錢袋是你的吧?”


    陳遠陌點點頭,卻說道:“可是這個錢袋之前就丟了。”


    “丟了?怕是你在行兇時候不小心遺留在了現場吧?”張相戎道:“這錢袋是在死者綠雀的手中發現的。”


    “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這錢袋是我妹妹出嫁那天丟的,我記得很清楚,”陳遠陌斷斷續續的說道:“當時我……我四弟要去安國候府鬧,我急急忙忙去阻攔,我記得離開家的時候錢袋還在身上,迴到家後那錢袋便不見了,我想一定是丟在半路上了。”


    陳遠陌這解釋,倒也說得通,張相戎問道:“九月初六那天,你在哪裏?”


    “我在家裏,在祠堂罰跪,我從九月初五下午一直跪倒初六晚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陳遠陌道:“全陳府的人都能為我作證。”


    “遠陌,你是少爺,陳府的那些家丁不還是聽你的?”安刑冷哼一聲,道:“他們的證詞可信嗎?”


    “我……安刑,你為什麽?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陳遠陌忍著疼痛,拚命的為自己解釋,卻被安刑三言兩語的找出了漏洞。


    物證呈上來了,就該輪到人證了。那人證是個名叫王二的,生活在小巷裏的平民,就住在綠雀死的地方不遠處的小破房子裏,他走上大堂後,指著陳遠陌,一口咬定,是陳遠陌拿棍子打死了綠雀,是他親眼透過窗子看見的。


    這個證人是假的,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安刑隻不過給了王二十兩銀子,讓他作偽證罷了,如今人證物證聚在,陳遠陌這殺人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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