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乘賢長嘆了一口氣:「那甘木的葉子在世間有價無市, 季寒衣長大成人後,身份被人泄露,說來慚愧, 當時我們雲衍宗幾乎亂了套,修真界各家都叫著讓我們把人交出去, 那景象……簡直是人間煉獄。」


    「幸也不幸的是,當時季寒衣同秦氏的宗主秦渡已結為道侶, 秦渡便護著他,可終也是護不住了, 季寒衣被修真百家抓去淩遲放血分食, 秦渡心魔纏身……你若是秦渡,你會怎麽做?」


    鬱笙愣了下,笑道:「我可沒有道侶。」


    溫乘賢又沉重地嘆了口氣。


    「若是我的話,那便把知道的拔了舌,碰了的砍了手, 咽下肚的砍了腦袋,各門派的頭領一併殺了。」鬱笙神色淡淡:「正好,還可以趁這個機會一統修真界。」


    溫乘賢抬起頭, 愣了一會兒:「為何……」


    「為何不把季寒衣殺了, 了結這些恩怨?」


    溫乘賢喝了口茶, 思慮道:「舍萬千人的性命, 來保一人命——值得嗎?」


    鬱笙臉上的笑意顯得真切了許多,像是終於提起興趣:「我師哥以前總愛跟我說:人命無論貴賤。」


    「是當如此。」


    「可我師哥嘴上說著這話,實際上卻把自己的命看得輕極了,就像溫宗主您,那千萬人的命是命,您師弟的命就不是命嗎?要我說,他們既然不拿自己當人,不如早早送他們去輪畜生道。」


    溫乘賢欲言又止,良久才緩緩道:「當時秦渡他也是這麽說的……」


    「修真界的血流了三天,自那以後,民間關於這一段的記載都沒了,秦氏統治了修真界,那時候無人再敢開口,直到季寒衣被救過來,勸了許久,秦氏對各家的壓製才鬆了一些,後來秦渡攜季寒衣飛升,秦昭那小子接了位,修真界才算徹底平穩下來,知道此事的人,現在恐怕也隻剩我與那位妖王閣下了。」


    「在那之後,修真界是否再未有過飛升之人?」


    「這個……應該是的,修真界裏約莫每一兩千年才能出一個能飛升的,自秦渡二人飛升以後,千年內再未有過機緣之人,後來各家還是陸陸續續出現一些資質不錯的,但鬼淵一出事,人間靈氣大減,就……」


    「那在他二人之前呢?」


    「他二人之前……」溫乘賢摸著下巴思索:「最近的一個,應該是我師父吧,就是雲衍宗前代掌門——你問這些做什麽?」


    「隨口問問。」鬱笙又冷漠下來,瞳色漆黑。


    溫乘賢看了他一眼,本不甚在意,突然看見他眼裏劃過一絲紅光。


    「你……」


    鬱笙抬頭:「怎麽了嗎?」


    「你的心魔……可需要我幫你疏導?」


    「那倒不勞煩溫宗主了。」鬱笙迴絕道:「小毛病,我自行調理一下就夠了,何況還有溫宗主送的丹藥——這是以前那位秦宗主用的吧?」


    溫乘賢點了點頭:「就搜羅出這點來,你若還需,等我再問問秦昭,他那裏應該還能找到一些,時辰不早了,我該迴去了。」


    鬱笙起身送他,溫乘賢同他揮了揮手:「鬱宗主留步,既然難得閑暇,不如多散散心,不必送了——」


    鬱笙送人出了浮華峰,剛迴來,就見孟向陽鬼鬼祟祟地貼著牆角往外走。


    鬱笙:「?」


    「師師師師父!」孟向陽見鬱笙走進來,大驚貼在牆上。


    「做什麽去?」


    「……」孟向陽忸忸怩怩地看了他幾眼,既不做聲,也不動彈。


    「又準備去找你師弟?」


    「不不不不不是師父你聽我解釋!我要迴去祭祖!順便……我是說順便!看看能不能萬一碰上師弟……」


    「祭祖?」


    「真的啊師父你別這麽看著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孟向陽理不直氣不壯地嘟囔著:「快到我爹忌日了,我這不是想迴去看看嘛……」


    「那你躲什麽?」


    孟向陽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猶豫道:「大長老說修仙要斬斷凡塵……不讓我們因為這種事請假,所以我準備躲個馬車裏溜出去……」他一邊說一邊謹慎地端詳著鬱笙的表情,見鬱笙始終麵無表情,委屈道:「師、師父,我錯了,算了我不去了,你別生氣。」


    鬱笙笑了聲,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嚇得孟向陽貼牆貼得更緊了。


    「他們那些老頑固尚且不能斬斷凡塵,你聽他們的做什麽?」


    孟向陽眼神一亮:「那我可以去找我師弟嗎?」


    「?」


    「不不不我開玩笑的,嘿嘿嘿師父那我去啦——」


    鬱笙看著孟向陽跟剛從籠子裏放出來的潑猴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日頭正好,浮華峰上景色怡人,院裏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幾個隨風飄揚的大紅燈籠——是孟向陽和奚飛鸞不知在哪個課餘時候紮出來,然後踩著凳子掛上去的。


    似乎是因為有這麽幾點艷麗的紅色在,冬季開始後空蕩蕩的庭院沒有之前那股冷清勁兒了。


    修真界不興過人間的傳統節日,就算是除夕夜,煥棲宮裏也不會有什麽多的布置,幾個燈籠已經是難得的景象了,隻有遇上什麽慶典的時候,宗裏才會像模像樣地布置一番。鬱笙盯著燈籠底下掛著的紅纓,那上麵還係了個鈴鐺,隨著風動叮叮噹噹地響。


    自打他上山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同凡間的過往有半分牽扯,也未曾再迴去看過,畢竟相識相伴的人都長埋黃土了,他一心修煉,也不願意再扒開自己血淋淋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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