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原因,還是當年,太子十六歲來西北邊關歷練,由大將軍手把手教養。


    薑吟玉默默地想了想,還好外甥肖舅,若肖父皇,那大昭真的可能就要亡在他手上了。


    二人迴到了蘭府,一進門,便有人迫不及待圍上來,薑吟玉從她話語中,迅速捕捉到信息——


    與和親的賜婚詔書一同送達的,還有北涼王子彌舒的信。


    彌舒已經到了河西,在城門外等她,特地給她送來了出嫁的嫁衣。


    薑吟玉手撫摸上裙擺,嫁衣是棉製的,雖比不上皇宮中的綢緞,形製卻極其好看,可以想見穿上身之後,何其的襯托腰身。


    她揚起笑容,前兩次的婚約並非她所願,唯獨第三次,是她自願意求嫁。


    不是因為嫁的人彌舒,而是她不再受拘束。


    蘭家人道:「三日之後,北涼王子在卓其草原等候公主,到時候他帶公主一路北上,等到了王城,再與你舉辦婚典。」


    窗外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薑吟玉望向窗外,從未感覺像這樣的輕鬆。


    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薑曜,也不知道他收到自己的送去信沒有。


    薑吟玉能猜測到他的反應,沒有再往下想,道:「三日之後,送我出城吧。」


    太陽東升西落,到臨行前一夜,薑吟玉與蘭昭儀同榻共枕。


    蘭惜與她說了大半夜的話,叮囑薑吟玉與夫君好好過,若有委屈,就發信迴蘭家。


    至於她,會繼續尋找薑吟玉生父的行蹤。


    於蘭惜而言,在經歷十幾年的暗無天日的折磨後,還能心存一念希望活下去,已算堅韌至極。


    薑吟玉看母親柔和的眉目,心中最擔憂的事也放下,鑽到她懷裏。


    **


    西北的天格外澄澈,湖光如鏡,倒映著水麵。


    三日之期已到,公主即將遠嫁。


    為公主送行的人群,來到了草原外。隊伍最前方一道紅色的身影緩緩走向草場。


    一線之隔的對麵,北涼的迎親隊伍,綿延幾十丈。


    北涼王子彌舒,坐於馬上,著紅色胡袍,神采奕奕。


    今日雖不是正式的婚典,氣氛卻無比莊重。


    北涼人嘹亮的歌聲響起,漠北的孤雁,在瑟瑟的冷風中翱翔天際。


    薑吟玉一步步,朝著邊陲邊線走去,長風吹起衣裙,她發間的金釵墜地,鬢髮堆雲滑落。


    風拂過,馬頭琴聲悲壯如同嗚咽。


    身後傳來哭泣聲,薑吟玉迴眸,見蘭昭儀眼中帶淚看著她。


    從這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迴頭了,家園已在身後,唯有前方才是她的歸宿。


    草場連天,薑吟玉眼裏湧起淚珠,穿著紅裙,一步一步走向塞外,心裏悲鬱之情噴薄而出,強自壓下,臉上露出笑容。


    琵琶聲纏綿,不知何人,吟唱起漢家的歌謠——


    「美人贈我琴琅玕,何以報之雙玉盤。路遠莫致倚惆悵,何為懷憂心煩傷。我所思兮在漢陽。」


    「可憐著盡漢宮衣。」


    宣啟二十三年春初,帝第十四女柔貞公主,嫁北涼和親,結兩國之好。


    欽天監占卜,大吉。


    **


    春三月初,吳王境內,夫椒郡。


    太子陳兵吳國城外,兵臨城下,駐紮安營,準備進攻。


    一場大仗後,太子迴軍帳,將身上輕甲卸下,臉頰上汗水與血跡,順著他的鬢髮一直滑落到下頜。


    他收拾都沒有收拾一下,直接走到沙盤旁,繼續和軍官議論戰術。


    一直到夜晚,帳子中人才陸續離去。


    人走後,薑曜還獨自一人立在沙盤邊,在腦中推演排兵布陣的方略。


    他走迴案前坐下,拿起杯盞,抿了口茶。


    桌上堆放著各種雜亂軍報與地圖,太子在外作戰,士兵不敢趁著他不在,隨意動他的桌案,隻能由著那些信件堆疊成山。


    這會士兵見薑曜迴來了,上前道:「屬下幫您收拾一下桌子,可以嗎?」


    薑曜頷首,一邊與從外麵進來崔副將交談。


    南方還在下雪,信件要在路上往往耽擱許久。故而這些日子,薑曜沒有收長安寄來有關薑吟玉信,也並未放在心上。


    誰想這迴,小士兵卻從一堆軍報中,抽出了一封薄薄的信封,正是從長安送來,上書「太子親啟」四字,字跡清婉揚靈。


    小士兵握著信封翻看了翻,正準備問太子要不要留下,見太子目光已經停留在了那封信件上。


    士兵識相地雙手呈上。


    薑曜問:「何時寄來的?」


    「約莫十日之前了,那時局勢焦灼,殿下無暇顧及來信,信件就被一直壓在了最底下。」


    薑曜接過信,手指將信箋取出。


    信是薑吟玉寫的,上麵說要去和親,離開長安,也是她親口承認的。


    薑曜看完信,麵色沉靜,將信件塞迴信封裏。


    帳子中人猜不出太子的情緒,卻感覺到有一股無形的冷寒之氣散開。


    士兵道:「還有一事,今日長安發信來,說陛下已經同意柔貞公主和親,她人已到北涼。」


    一旁的崔副將,最近或多或少聽到了關於這二人的謠傳,聞言一驚,趕緊看向太子。


    可太子隻是氣定神閑地坐在那,仿佛是在盤算諸如下一次該怎麽攻城一類事。


    越是沉靜,越是透露出一絲詭異,他麵色玉白,瞳孔冷黑,手扣著桌案,周身的氣場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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