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店裏。


    “姓名。”


    “楚歌。”


    “嗬嗬,不好意思,職業習慣,不用緊張,這不是審訊,就是隨便聊聊。你好,我叫羅琛,市刑警隊隊長。”


    “嗯,你好羅隊長。”


    “看得出來,你和這家人關係很好吧。”


    “嗯,很好。”


    “請節哀。“


    “謝謝,我可以看看他們的遺體嗎。“


    “聽我一句勸,最好不要。“


    “最後一麵也不能見嗎?“


    中年警察沒有迴答楚歌,反問楚歌:“談談劉海一家人吧,你對他們的了解,他們平日裏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楚歌又點上一根煙,雖然抽得已經有些惡心。


    “本地土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家人,大人和孩子都很善良,不會有仇人。”


    “你確定?”羅琛看著楚歌,不經意苦笑一聲。


    楚歌看著羅琛的眼睛:“我確定,為什麽這麽問。”


    羅琛深吸一口氣,也點上一根煙,緩緩說道:“死者一家身上有多處鈍性暴力作用致傷,大人的致命傷是顱腦損傷,孩子的致命傷是機械性窒息。”


    楚歌嘴角慢慢滲出了血絲。


    “也就是說,”羅琛長吐一口煙,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憤怒,“他們一家是被虐殺而死。”


    說完這句話,羅琛手上的煙被捏成了一團,還在燃燒的煙葉灼燒皮膚的感覺可以讓他勉強保持理智。


    “所以我問,他們一家人有沒有得罪什麽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會選擇這種方式殺人。”


    “沒有,如果有,相信我,我會比你們先找到他。”


    兩人隻有三四米的距離,貨架的影子擋著楚歌的上半身,羅琛看不清他的臉,但是羅琛有種感覺,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極度扭曲。


    但其實,楚歌臉上毫無表情,隻是如果羅琛離近一點,就會看到楚歌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羅琛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個空煙盒,楚歌示意自己還有煙,羅琛擺了擺手:“不用了,抽的想吐,還有件事你有必要知道,劉海夫婦,是不是收養了一個孩子。”


    楚歌的心像被刀紮了一下,低下頭不自主的喘起粗氣,說道:“是,叫鈴鐺,是個女孩。”


    “現場沒有這個孩子的屍體。”


    楚歌猛地抬起頭,站起身一拍桌子,大吼一聲:“小白!出門!”


    一道黑色閃電瞬間竄到了楚歌肩膀上,羅琛趕忙站起來攔住楚歌:“你等我說完,現場是沒有這個孩子的屍體,但是,也沒有這個孩子。”


    楚歌按住快要暴走的狗子,問道:“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孩子不在家,失蹤了,我的同事正在挨家挨戶調查,你稍安勿躁,而且,你現在最好就待在這哪都別去。”


    說著,羅琛拿著手機走到楚歌麵前,給他看手機上的照片。


    照片上是老劉家二樓的木地板,楚歌熟的不能再熟了,隻不過,地板上有兩個血紅的字。


    楚歌。


    第一次看自己的名字這麽刺眼。


    楚歌皺起眉頭看著羅琛:“那我就是頭號嫌疑人了?”


    “沒錯!”


    “那你不應該帶我迴去嗎?”


    羅琛擺擺手:“所以我讓你稍安勿躁,聽我說完。”


    楚歌把狗子抱到懷裏重新坐到老板椅上,示意羅琛坐下說。


    他優點不多,其中最大的一個優點就是,聽勸。


    “第一,現場除了他們一家人的腳印和指紋,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任何痕跡。”


    “哦,密室殺人。”


    “第二,是我自己的判斷,以現場的情況來看,這兩個字沒有出現的條件。”


    “哦?”楚歌覺得自己開始長腦子了,隻不過他還沒抓住重點在哪。


    羅琛坐到櫃台前邊的椅子上,拿起楚歌的一根煙點上:“有兩個疑點,兇手是幾個人,怎麽做到的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還有,兇手為什麽會允許劉海寫下你的名字?”


    “或許不是老劉寫的。”


    “現在來看,就是他寫的,血字上的指紋都是他的,筆跡也對的上。”


    “那看來還是我嫌疑最大。”


    這一刻,楚歌竟然有些恍惚,難道自己夢遊殺了老劉一家?我就是兇手?


    “但是這解釋不了第一個疑問,我們暫且假設兇手是一個人,他是怎麽製伏這一家人的。”


    楚歌一歪頭,不懂。


    羅琛歎了口氣:“如果有外人來家裏行兇,在生死關頭,哪怕是一個婦女,爆發出來的能量也是驚人的,而且,他們家還有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兒,更別說劉海之前當過兵,哪是這麽容易對付的?”


    “懂了,兇手不是陌生人,是熟人,而且是很熟的那種。”


    “嗯,不僅是熟人,而且是可以完全放下防備的那種熟人。”


    “那還是我……”


    “……”


    羅琛揉了揉眼睛,繼續說道:“好吧,就當是你,你說,你是怎麽做到在作案現場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的?還有,你會眼睜睜的看著劉海寫下你的名字再打死他?”


    楚歌白了他一眼:“要我做的我能告訴你?”


    羅琛皺了皺眉頭:“對,你作為他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要怎麽做,其他人為什麽能做到?”


    “如果不是人呢?”楚歌淡淡說道。


    聽到這話,羅琛愣了一下,但還是正色道:“我們隻信證據,就算不是人做的,那也會有證據,所以相信我們吧,你老實待著,那個小姑娘我負責給你找迴來,放心。”


    說起鈴鐺,楚歌的心又沉了下來,他看著羅琛,這個略微發福的中年人一臉真誠的看著他,點點頭:“我當然相信人民警察。”


    羅琛一拍大腿,準備告辭。


    “可是不對。”


    羅琛馬上轉身的身體停住了,又轉頭看向楚歌:“哪不對?你作為第一嫌疑人我為什麽不逮捕你?”


    楚歌搖搖頭:“我腦仁小,想不了那麽多,所以關於我自己的事情我不好奇。”


    狗子抬起頭看著楚歌,心說這不是我的詞兒?


    楚歌拿起煙,沒點上,就拿在手上看著。


    “我想不明白的是,作為一個廚子,這死胖子一輩子吧,做好人比他做菜優秀得多,最後卻是這個結局,好人有好報真的是自己騙自己的麽?”


    羅琛笑一聲:“好人之所以是好人,因為他們根本不是為了所謂的好報才去做的好人。”


    “嗯,我累了羅警官,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聯係我就可以。”


    “好。”


    楚歌閉著眼睛低下頭,他的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羅琛看了楚歌一眼,在桌子上找了張紙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便轉身告辭,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了腳步,也沒有轉頭,像自言自語:“給名片上的人打個電話吧,有用。”


    一瞬間,老板椅上的一人一狗都愣住了,狗子抬頭說道:“你聽見沒?


    楚歌點點頭,喃喃自語道:“怪不得……”


    隨後,他馬上在桌上找到早上年輕人留下的名片,白色卡片上隻有一個名字-季小嵐,和一個電話號碼,其他什麽內容都沒有。


    “還吹牛b自己的組織很有錢,這麽low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手?”


    楚歌撇撇嘴,雖然第一印象不太好,但他還是馬上按名片上的號碼打了過去。


    那邊的電話幾乎是秒通,楚歌穩了穩心神,用盡量平和的語氣打起招唿:“您好,請問是季小嵐小姐嗎?”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啪!


    清脆的掛斷聲。


    楚歌:“草!!”


    狗子一臉懵b:“怎麽了?打通沒?說的啥?”


    “應該是打錯了,一個死夾子罵我。”


    “夾子?好聽嗎?w?”


    “打爆你的狗頭!”


    說話間楚歌又對了對號碼,不禁奇怪:“這也沒打錯啊……”


    “烏!蒙!山!連!著!山!外!山!月!光!灑!下!了!響!水!灘!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可是!蒼天!對你!在唿喚!”


    這次是楚歌的手機響了起來,楚歌一看號碼,臉馬上沉了下來,拿起電話準備進入戰鬥模式。


    “喂,嘴巴再不幹淨小心把你打到絕經!”


    “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楚哥哥你終於給人家打電話啦!對不起對不起人家不知道哥哥的電話~哇~~~~~~”


    楚歌頓時要瘋了,他害怕的事情特別少,很巧,女人哭就是其中一項。


    “哭個der,好好說話,誰啊你?”


    “哥哥先別急哦,我知道你要問什麽。聽我說,馬上到外環北路萊茵左岸,就是那個爛尾樓小區,咱們在那會合,鈴鐺在那,有什麽疑問救出鈴鐺再說哦。”


    聞言,楚歌也不囉嗦,說了聲好馬上掛掉,抓起狗子說道:“知道鈴鐺的下落了。”


    “什麽情況??要不要給羅琛打個電話?不會是陷阱吧?”


    “不用,是陷阱也要去,走!”


    狗子點點頭,熟練的跳進楚歌胸前的衣服裏,楚歌拿起頭盔,小心翼翼打開門,探出頭看向門外。


    周圍已經沒了有警察,但警車還沒開走,應該是去了巷子深處走訪去了,不過就算有警察,有羅琛在應該也不會攔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看周圍無人,楚歌兩步並作一步,騎上了門口的摩托車。


    “抓好了小白。”


    “我抓個p我抓,你以為你柯南他媽?瘦成猴兒了都,別廢話,快走。”


    楚歌少有的沒有還嘴,其實當那個季小嵐說“救出鈴鐺”的時候,楚歌的心就已經不在這了。


    如果自己下午沒有睡覺,如果自己早點去老劉家,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也許都是自己害了老劉一家,但現在知道了鈴鐺還活著,如果自己救不了鈴鐺,那當真百死莫贖了。


    午夜時分,街上沒什麽車,楚歌也不管超速不超速,油門就照著爆缸擰,不到十分鍾,就到了目的地。


    萊茵左岸,一個已經荒廢兩年的爛尾小區,開發商資金鏈斷裂,將這一爛攤子甩給了市政府,市政府多次招標接鍋的開放商都沒有成功,造就了一個繁華城市中的活人墳墓。


    深夜,爛尾樓小區,殺人越貨的絕佳選擇。


    小區隻有六棟樓,全部都是十層的小高層,沒有正經的大門,隻有鐵皮圍成的隔離帶。


    楚歌把摩托車停好,留海兒上的汗珠把眼睛迷得生疼,楚歌順手就把狗子從懷裏掏出來擦了擦。


    “毛保養得不錯,作為土狗來說。”


    “楚歌我甘霖涼!”


    楚歌嘿嘿一笑把狗子又揣進兜裏:“別生氣嘛,說實話我有點緊張,一會有特殊情況你撐不住了就先跑,但是一定要保住鈴鐺。”


    狗子蹭蹭楚歌:“放心吧,鈴鐺一定會救出來,有我在你也死不了。”


    “我就喜歡你這個裝b的狗模樣。”


    “滾!”


    風蕭兮兮易水寒。


    悲壯,真tm悲壯!


    可就在楚歌走了一步之後就反應過來一個問題,往哪走,怎麽走,這橫豎是一個小區,總不能一棟樓一棟樓的找吧。


    “怎麽走。”


    “不知道。”


    “艸!”


    “艸!”


    楚歌掃了一眼周圍,把狗子放到地上,說道:“分頭找入口。”


    “瞧好吧!”狗子蹬著小短腿幾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楚歌沒有著急行動,而是點上一根煙,眯著眼睛自己觀察著眼前這個小區。


    其實整個小區的樓體基本上都已經竣工,一棟棟水泥色的巨獸匍匐在黑夜裏,黑洞洞的窗戶像是布滿巨獸身上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楚歌。


    要不是怕打草驚蛇,楚歌真想指著前方的樓群大吼一聲:“你瞅啥!”


    他莫名有些憤怒,不光是因為鈴鐺。


    一個家庭可能傾盡了所有積蓄,然後買了可能一輩子都住不上的水泥房,要這麽看,這些房子,當真是吃人的怪物。


    當然,楚歌也不是什麽憂國憂民的人物,按照他自己的說法,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安了一個開關,隻要自己一胡思亂想,開關就會被啟動,然後精神到肉體就開始無法描述的疲憊。


    就像五姑娘連續獎勵自己十次之後的感覺,累,一滴也擠不出來了,隻想躺著。


    “老楚!老楚!”


    楚歌迴過神,狗子正在麵前地上著急的轉圈:“那邊,快點!有個警衛室。”


    “這有什麽奇怪的。”楚歌不以為然。


    狗子想蹦起來抽楚歌,無奈海拔差太多,隻得沉聲道:“裏邊有人,但是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死人?”


    “不知道,所以叫你去看看,你知道的,我膽子比狗都小。”


    “你就是狗。”


    “你再扯淡浪費時間我就吞糞自盡!”


    “好好好,走。”楚歌有些無奈,他是來找鈴鐺的,就怕中間臨時出現什麽幺蛾子,還真是想啥來啥。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也正好趁這個時間等等那個季小嵐,先去看看也無妨。


    警衛室離楚歌並不遠,也就一百米左右的距離,因為在圍牆外邊,所以楚歌剛才也沒有在意這個小房子。


    站到警衛室門口,楚歌伸手就要去推門,肩膀上的狗子急道:“小心有埋伏!”


    “噗!電視劇看多了你?”


    沒有猶豫,楚歌出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沒有燈光,月光都照不進來,屋子裏比外邊黑的更徹底,楚歌剛才雖然說不在意,但還是慎重地站在門口位置,沒有繼續往裏走。


    門邊上有張辦公桌,楚歌摸了一把,很幹淨,沒有長時間沒用留下的灰塵。


    這說不通啊。


    楚歌有些疑惑,誰還會為這些爛尾樓守門?不怕被來要說法的業主打死?


    看楚歌又站在原地愣神,狗子湊到楚歌耳邊小聲說道:“老楚,牆邊有人。”


    經狗子提醒,楚歌眯起眼睛自己看向麵對屋門的內牆,靠牆好像是有一張床,一個人形黑影正端坐在床上。


    果然有詐!


    楚歌心裏緊張起來,這時候他才想起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自己竟然沒有準備一件趁手的兵器!


    念想至此,楚歌把狗子從肩膀上拿下來,緊緊攥在手裏。


    狗子瞪大眼睛:“你想幹啥,你別衝動啊!你控製住啊!”


    楚歌又摸了摸門,確定不會自己關上,然後長吸一口氣兩大步走到人影麵前,舉起狗子大吼道:“不管是人是鬼,都給我舉起手來!”


    “嗷嗷嗷嗷嗷嗚!!!”


    半晌,人影還是一動不動,人和狗對視一眼:“真是死人?”


    楚歌舉著狗子的手放下來,俯下身正想要看清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突然,從人影嘴部的位置,傳出了一聲蒼老沙啞的聲音:“你不該來這。”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對於一人一狗來說,在這安靜的黑夜裏無疑如同一聲炸雷。


    “啊噠!!!!”楚歌本著一貫先下手為強的的理念,拿著狗子直接砸了過去。


    “砰!”


    下一秒,反而是楚歌的身體橫著飛出了屋子。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影已經出現在楚歌身邊,牢牢按住楚歌的手和身體,然後慢慢俯下了身子。


    月光下,楚歌終於看清了那人影的長相。


    蒼老到如斧刻刀削一般的臉上,嘴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隻有兩排發黑的牙齒露在外麵,在嘴部之上,沒有鼻子,卻是密密麻麻布滿了猶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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