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借著醉意紛紛應聲,到最後幾乎都變成對謝邀的熱烈剖白。


    這個說可以為謝邀上刀山,這個說願意為謝邀下火海!


    “我敢為謝小弟吃屎!”


    黃二蛋醉意上頭,扯著嗓子大吼,誓要在幾人中做最願意為他們親愛的謝小弟豁得出去的那個!


    男人粗嘎又迷之驕傲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去。


    屋外的小桃抱著小女孩兒趙香香的腳步也是一頓。


    這..自家小姐認識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而屋內的謝邀更是滿頭冒黑線,這幾個醉鬼可真是什麽都敢說啊!


    其餘幾個醉的不輕的人也對黃二蛋的吃屎言論感到由衷的佩服。


    “強!二蛋還是你強!”


    “太強了!比不過比不過!”


    被認同的黃二蛋更是開心的笑了,就在他正準備再放豪言的時候,抱著小香香的小桃走了進來。


    她麵容秀美,膚色白皙;眉如遠黛,身著一襲淡粉色衣裙宛若初春枝頭上那第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而黃二蛋自然想不出這麽優美的詞句。


    他隻覺得,俺的娘嘞!他今天見到畫上的仙女啦。


    但事實上,謝邀的容貌也不差,但或許第一眼滿臉絡腮胡的矮個子男人才是他們對謝邀的第一印象。


    所以他們從不在意謝邀長得怎麽樣。


    在黃二蛋幾人的眼中,她是可靠的夥伴;過命的兄弟,是介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第三性別。


    (謝邀:我謝謝你啊)


    黃二蛋呆呆的看著小桃,一路直勾勾的眼神追隨著小桃從門口到謝邀麵前。


    下一秒!


    “哎喲!”黃二蛋的屁股被後麵的謝邀狠狠一踹,疼的他頓時酒都醒了大半。


    也是喝醉了,加上正是少年懷春的年紀,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多失禮的黃二蛋,臉騰的一下熱氣上漲,本就因為醉酒微微泛著紅的臉,如今更是成了熟透的蕃茄色兒。


    而小桃本來還因為黃二蛋的無禮眼神心下有些不悅,但看到謝邀狠狠的踹了那一腳後,黃二蛋陡然漲紅的臉色後還是覺得好笑。


    謝邀現在也沒心思跟他多計較,她看向小桃懷裏的趙香香:“怎麽把她帶來了?”


    還沒等小桃說話,她懷裏的趙香香就伸出手來要謝邀抱。


    沒辦法,謝邀又隻好接過來。


    “香香小姐一直鬧著要見您,也不肯睡覺,我想著您也差不多時候迴來了,便帶著她來了。”


    畢竟趙香香可是有因為長時間看不見謝邀而哭到起高熱的前科的,小桃也不敢再將她一個人丟著了。


    謝邀低頭看著小家夥,這孩子估計真的心理出了問題了,改日還是抱去給薑暮煙再想想辦法,畢竟她真的不會養孩子啊。


    “你這樣抱她會不舒服。”一道聲音開口。


    謝邀看向因為喝的不多,所以神智還算清醒的李狗全。


    “小孩子的骨頭都很軟,你這樣抱會勒住她的肋骨。”李狗全指了指謝邀正好橫在趙香香肋下的手。


    謝邀一愣,她還真不知道這些,她一直都這麽抱來著,雖然大部分是提溜,不過小家夥也一直沒鬧來著。


    謝邀將趙香香放下,小家夥站定後又一把抱住了謝邀的小腿,就是不肯跟她分開。


    不遠處的張正剛幾人已經完全醉死過去,眼見著唿嚕都打起來了,謝邀隻好讓管事的和李振將幾人安排在客房住下。


    黃二蛋窘迫的看了看一側的小桃,便也說自己過去方便照顧,跟著一起走了。


    “狗全哥家有孩子?”謝邀好奇的開口。


    畢竟除了黃二蛋和鐵蛋,張正剛和他還有王剛年紀都不算小了,有家室也是正常。


    “閨女,六歲了。”李狗全笑了笑。


    這麽巧?!謝邀挑眉。


    剛準備向他問問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該怎麽養的時候,李狗全又低聲的開口。


    “上個月剛夭折了。”


    謝邀臉色一僵,就連一旁的小桃也眼含同情。


    “倒是沒怎麽聽你提起過。”謝邀輕聲道。


    李狗全端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謝小弟,你狗全哥年輕的時候不是個東西!” 借著醉意,這個總是沉默著的漢子也第一次有了傾吐的欲望。


    “家裏窮,窮的尿血的那種。沒辦法,我爹娘隻好狠心賣了我,換了三升糧食。”


    “我被賣到礦場做苦力,我那時才多大呢,十歲,瘦的連個鎬子都掄不圓,天天挨監工的抽!我受不了,趁著夜色就偷跑了,也是我好運,還真讓我跑出來了。”


    “我年紀小,又餓又累,家迴不去了,我又找不到事做,我就隻能去偷、去搶!”


    “剛開始我幾乎都被逮著了,被人打個半死,隻有小部分看我可憐,不僅沒打我還願意賞我頓飽飯吃。”


    “我就是這麽遇見我媳婦的。”


    “那年她十二歲,我是十一歲,她發現我偷著拿了她們家的饅頭沒給錢,把我攆上了,但看我瘦的跟頭骷髏狗似的,不僅放了我還倒給了我倆銅板。”李狗全低笑。


    “從那之後你就賴上嫂子了?”謝邀杵著臉好奇著接下來的故事,身下的趙香香也跟著眨巴著大眼靜靜的聽。


    “對!”


    “從那以後,我就悄摸著幫她幹活,幫她搬東西,幫她守攤子。她也似乎發現了我,每日收攤還會給我留兩個饅頭。”


    “後來我偶然拜了一位落難的乞丐為師,用的還是你嫂子給我的饅頭呢。他指點我習武,傳授我腿法,讓我不至於渾渾噩噩的做一個普通人。”


    “我也憑借著他教給我的東西,找了份鏢師的活兒,成功向你嫂子提了親。”


    “後來我們成婚三年後才有的孩子,那一刻我高興極了,我爹媽為了三升米把我賣了我不怪他們,但我從沒想過我還能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可在我媳婦懷孕七個月的時候,當初礦場的人找了來,手上還拿著我的賣身契。”


    “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所以我將家中所有的值錢的都給了他們,讓他們別為難我,我媳婦已經懷孕了,不能離人。”


    “我媳婦也出來哀求,可他們不要錢,隻要人!推搡間不小心她摔倒了,孩子早產了,她也因為大出血,雖然勉強保住了命,但再也不能生了。”


    李狗全的眼中直到現在都還滿是恨意。


    “所以我將他們打斷了腿,統統丟到了江裏!我本想殺了他們,可是我想到我的女兒,我的妻子,所以我不能背上人命!”


    李狗全苦笑:“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那些礦場的人是我親爹親娘找來的,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來我的消息,知道我還活著,正好家裏困頓,於是他們就又打起了我的主意,將我又賣了一遍。”


    “後來,我因為是逃奴,又打傷了人,被官府抓了,要判我坐十年牢,這個時候,是精武門的老館主幫助了我。”


    “我也隻是曾經押鏢的時候與他老人家有過一麵之緣,但他不光用人情幫我跟官府談,可以用金銀抵刑罰,還替我出了一筆錢,提出的條件就是,讓我來上京,來精武門做鏢師。”


    “所以這就是哪怕精武門年年群英會墊底,在上京各武館中也屬末流,你們也願意死心塌地留下來的原因?”謝邀一語道破。


    李狗全點了點頭。


    “可惜他老人家壽數不長,新館主又不通俗事。”所以才會將精武門差點經營的倒閉了。


    謝邀拍了拍李狗全的肩膀心想,陳館主陳青峰固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但他軟飯吃的好啊!又有張好臉,君不見上次陳青峰要遞給謝邀的銀票都是萬兩起步啊!


    南宮夫人手下可是產業無數,傍上這樣的富婆姐姐,謝邀隻能說死丫頭、算他命好!!!


    李狗全頓了頓繼續開口:“還好後來館主夫人來了,武館也總算穩定了下來。”


    “雖然薪水不算多,但也能度日,我與你嫂子還清了老館主當年替我交的抵銀後,還用積蓄在城東買下了一處小院子,”


    “對了,我還沒跟你說過我女兒吧,她叫李寄翠!”


    “取自一腔相思寄予翠的意思,她娘…就叫翠翠。”說到這李狗全一張老黑臉也難得的嬌羞起來。


    謝邀肉麻的打了個哆嗦,二人又相視一笑,繼續對杯痛飲。


    “因為是早產,身體從小就弱,所以他娘還特地為她改了個小名,叫寶珠!”


    “既有她是我們掌上明珠的含義,也取諧音保住的意思。”


    “但可惜…還是沒保住。”李狗全抬頭看向天上的彎月。


    “這麽多年我們夫妻想盡了辦法,求了多少的名醫,寶珠就喝了多少苦藥遭了多少罪,大夫說她這是先天的缺陷,除非生下來就用名貴藥材養著,不然也是無濟於事。”


    李狗全也醉了。


    他躺在地上,他似乎是被彎月溫和的月光灼傷了眼睛,他將一隻手蓋在臉上。


    “是我這個當爹的沒用!”


    “讓她生下來就先天不足,沒能保護好她和她娘!”


    “是我不配當她爹!”


    李狗全的語氣逐漸低下來,謝邀也當作沒看見他眼角滑落下來的晶瑩。


    她將桌上剩下酒壺裏的酒一飲而盡,


    這世間,誰人沒有傷心事!


    都不過隻是 活著罷了。


    *


    第二日,等謝邀睡醒之後,張正剛幾人都已經離開謝家了。


    之所以並未來向謝邀告辭的原因,一是她還沒睡醒,睡的跟死豬似的呢!二是他們今日還要當值,再不跑快點上班可要遲到了。


    聽到這兒,謝邀愜意的又重新躺了下來,果然!自己不用上班,還看著別人上班的日子,簡直不要太舒服。


    不過…


    謝邀看著桌子上小桃拿來的東西。


    這些都是張正剛幾人帶來送給謝邀的,除去黃二蛋昨日那隻已經被吃幹淨了的蘆花老母雞。


    還有不少精致糕點,名貴補品之類的。


    謝邀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這些人呐,自己就本來就過的很辛苦。


    黃二蛋有寡母娘要照顧,李狗全有一個先天不足的女兒要吃藥,剩下的幾個也都是各有各的難處。


    不然當初幾人也不會這麽想贏得群英會了,一方麵揚名立萬誰都想,再就是,他們也很需要那筆獎金。


    明明對自己都摳摳搜搜,吃碗兩文錢的豆腐腦都要琢磨半天的人,卻肯花大價錢給自己買補品吃。


    還有,她記得,黃二蛋家好像就隻有一隻下蛋的母雞。


    *


    冀夫人手上握著薄薄的信紙,上麵的內容幾乎讓她神魂俱裂,可她絲毫不敢表現出來———因為馬上被提審的丁尚就要迴來了!


    被牢頭恭敬帶路的丁尚整了整衣領。


    那個蠢婦!不僅沒有半點腦子,就連氣性也沒有。


    就算東窗事發了又如何?!


    他不過是裝著一副深情的樣子,又稍加暗示她三個孩子的命運,她便當即把罪名全攬了下來,表明一切的事情都是因為她善妒的原因,才會做出此等惡事,他丁尚半點不知情。


    之前在莊子上的供詞也是因為謝景琰屈打成招,才這麽逼她說的。


    況且,他丁尚在朝為官這麽多年,沒有一點門路也是不可能的,丁尚轉身看了看重新被鎖上的牢門,大概沒多久,他就會被重新釋放了。


    見明明是曹姨娘和丁尚一起被提審,為何隻有丁尚一個人迴來了!


    丁嬌天連忙撲過去詢問丁尚:“父親!娘呢?她去哪兒了?她沒有跟您一起迴來嘛?”


    “啪!”迴應她的,則是丁尚狠狠的一耳光。


    丁尚看著丁嬌甜的目光也再無往日的和藹慈愛,要不是她要帶著謝邀去看什麽花海,哪裏又會惹出這麽多的禍事來!


    “你娘?她不過是個妾室!誰是你娘,大夫人才是你的娘!”丁尚指了指冀夫人冷哼。


    丁嬌甜從未挨過打,特別是一向對她有求必應的父親丁尚,一時間不由得呆住了。


    她的兩個兄長丁植和丁褚看到暴怒的父親也明顯不敢去觸黴頭,甚至連去扶起妹妹的勇氣都沒有,隻敢畏縮的蜷在角落。


    丁思語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眼帶嘲諷的看著這一切,但她也忽略了,身邊此時正在微微發抖的母親冀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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