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賤婢!膽敢忽視孤的話!”


    “孤要把你們統統誅連九族!”


    昏暗的宮殿內,廢太子陸恆躺在床上。


    被謝邀踩斷的腳已經被打上了石膏,一張原本腫脹通紅的豬頭臉也消減不少。


    但此時此刻,原本奢靡的宮殿內隻有他一個人。


    不管他再怎麽憤怒、辱罵、都沒有人來搭理他。


    每日餐時送進來的殘羹冷飯,更讓陸恆食不下咽,打碎了四五次送進來的餐盤後,他最終還是抵不過饑餓的折磨,含恨的咽了下去。


    但比這更讓他為之憤怒的是。


    每一個進來給他喂飯、擦身的宮人,麵上都帶著一種奇怪的神情。


    明明不算苛待,可陸恆卻莫名的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賤婢,平日裏裝做一副卑躬屈膝、乖順的可憐樣子。


    可一等他落難,便一個兩個的,都來落井下石!


    哼!


    他是他父皇的嫡子!他母後是元後!


    等他將事情與父皇說明白,他就又會迴到那個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的位置上。


    到時候、他會將這些背主的奴才們,全部淩遲處死!


    還有那個煮的飯菜如同豬屎般難吃的廚子!


    他也要一同將他弄死!這麽差的廚藝,是哪個舌頭壞了的蠢貨將他招入宮內的。


    還沒等陸恆想好廚子的死法,門就被吱呀一聲的推開了。


    今日的飯菜又該送來了,但麵前的小太監手中卻是空空如也。


    ….


    “好!”


    “哈哈哈哈哈”


    “這太子本就無才無德、難堪大任!”


    “如今竟然招惹到謝家頭上了!誰不知父皇最是敬重先戰神謝老爺子,如今他這是徹底踢到鐵板了!”


    陸周痛快出聲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拿起一旁圍爐煮雪的小茶壺,不等分而飲之,便一口悶下。


    雖不如美酒醇香,卻也盡興!


    這麽多年,他早就忍那個廢物太子不順眼了。


    明明自己蠢鈍如豬,卻還是裝著一副聰明人的樣子,每日招惹事端。


    坐在他對麵的賢妃垂頭擺弄著鳳尾琴弦,她未挽發髻,青絲如瀑布般披在單薄的肩上。


    長睫輕拂,嫵媚絕美的臉上是微微出神的表情。


    陸周因為太子終於被廢的事情大喜過望,不由的興奮出聲。


    驚醒了迴過神的她,但她臉上卻毫無喜意,還是一副淡淡的從容模樣。


    “爐中殘香、未必不會死而複燃矣。”


    她形狀優美的櫻唇輕啟,手上又將已經擦拭了無數遍的琴身再細細擺弄起來。


    “母妃的意思是?”


    陸周能成為有望繼位的第一大熱門種子選手,自然也不會是個笨人。


    “謝家。”


    賢妃抱起自己的琴,轉身再沒了開口的心思,哪怕麵對自己的兒子,她也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陸周看著賢妃離去的綽約身姿,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落寞。


    自他出生,賢妃就一直對他淡淡的。


    並沒有沒有不喜的刻意疏遠,卻也不像別的母子般的親密無間。


    他小時候不懂,為什麽賢妃是他的親娘,也一直養在她的膝下,對她而言卻始終像是個陌生人。


    為了博取她的關注,陸周從很小的時候就養成了事事爭強的性子。


    可不管他再怎麽努力和優秀,賢妃的態度卻始終是那樣平淡。


    一直隻是這麽不遠不近的看著他,仿佛他一直以來的努力都隻是徒勞。


    他想,若是好的她不在意,那麽他就墮落下去吧。


    於是他開始整日的尋香問柳,府邸裏麵也是夜夜笙歌,小妾通房烏泱泱的擠了一大堆。


    讓禦史台彈劾他不修內圍、肆意狂亂的折子滿天飛。


    後來一直對他讚賞有加的父皇都罕見的將他叫入禦書房訓斥了一番。


    可賢妃還是那副毫不關心,毫不在意的樣子。


    這讓陸周終於明白,母妃其實並不愛他。


    她甚至看那把鳳尾琴的時間都比看他長。


    但有時候她又並非完全對他放任不管,他在朝中遇到什麽困難阻礙時,她有時也會暗自提點他,助他度過難關。


    所以陸周對賢妃的感情一向都是愛怨交織著,即怨她對他的冷情淡漠,又喜她終歸還是有幾分在乎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的。


    所以陸周重新振作起來,雖然也會偶爾憐香惜玉,卻也是你情我願的事,再不會給喜歡彈劾他的禦史台留什麽把柄。


    他在朝堂上努力的四處結交大臣、努力而隱蔽的擴充著自己的勢力。


    哪怕沒有雄厚的外家支撐,但他是皇子、母妃是寵冠六宮的寵妃,這讓他的路不算難走。


    如今眼前最大的阻礙太子陸恆已經被廢,父皇膝下就隻剩他和六皇子陸思二人。


    陸周整了整衣襟,又想起了賢妃說的最後一句話。


    或許,他該找機會去拜訪拜訪謝家了。


    大雪紛飛的名姝院。


    薄薄的細雪落在院中同樣純白色的的桌椅上,卻驚人的很快就消融了。


    精致又瑰麗的屋簷下,三位姑娘圍坐在窗前的軟榻上親密的互相說著小話。


    身著青衣的姑娘麵容清秀,並不算的貌美,卻獨有一股山間草藥的輕巧靈氣。


    “這誰給你上的斷續膏?嘖嘖!”


    “一看成色就知道沒有調製好,這用料雖然是蠻名貴的,但是我隻能說,不如我!”


    薑暮煙得意的抓起一顆小金桔甩入嘴中卻被酸澀的味道刺激的小臉一皺。


    桌上擺著些時令的果子零食,有些是慕福春帶來的,有些則是小桃準備的。


    “謝姐姐、你的胳膊真的不要緊嗎?”慕福春小臉皺巴巴的,看謝邀此時正單手捏核桃吃。


    一個一個皮厚餡兒肥的滾圓核桃,在她手裏捏的嘎嘣脆。


    謝邀從一堆核桃殼中找出為數不多的果仁扔進嘴裏,邊大口嚼著邊開口:“就隻是一隻手不能動而已。”


    “這種小傷對我來說就灑灑水啦~”


    慕福春疑惑眨眨眼,什麽是灑灑水啊?都受傷了還要往傷處灑水嗎?


    “嗨!她身體好的跟頭牛似的,你擔心她做什麽。”薑暮煙撇撇嘴,對於慕福春的小題大做感到很不屑。


    她經過這些日子的研究,也算對謝邀身上的天綱純陽體有所研究了。


    這種體質,不僅讓她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力量,


    還讓她就算受傷,恢複的也比其他正常的人快很多。


    不過薑暮煙倒是真的好奇,是誰這麽有本事,能讓謝邀吃這麽大的虧!


    謝邀當然不會告訴她這是自己下的手了。


    不過想到陸衍在靜山寺後山竹林所說的那番話,還是將話原模原樣的轉述給了薑暮煙。


    這薑暮煙和她那個未曾謀麵的薑大夫,都是隸屬於慕家的外聘郎中,並不受慕家管製,隻是當年慕老夫人曾經幫過薑大夫,也是因為這個人情,薑大夫才會偶來為慕家看診。


    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二人皆是一心隻鑽研醫術的郎中。


    薑暮煙的爹薑大夫的尋醫方向是診天下人、斷天下病。


    他不在慕家,找不見人的時候,一準就是出去義診了,受過他恩惠的人數不勝數,但更多的是那些連診金都付不起,生了病也隻能聽信偏方胡亂扯些草藥來吃的窮苦人家。


    而薑暮煙更擅長潛心鑽研各類奇難雜症,就比如謝邀這種秘書上才能見到的難得體質。


    如果天綱純陽體真的有問題,一旦動用力量還會消減壽命,暴斃而亡的話,那麽對於謝家後代而言,這就不是種天賦,而是個代代相傳的詛咒了。


    謝邀想、這件事除了薑暮煙,還有一個人也許也能幫上忙。


    那就是現在的便宜父親,當今謝家的第八十二任家主謝震業了。


    說到謝震業,外出許久的他終於在一個雪夜迴到了上京。


    鵝毛似的輕羽落了他滿頭滿身。


    他頂著大雪迴來的。


    謝震業沉默的將身上已經濡濕的大氅交給小廝,一旁的管家早已將最近發生的幾件大事一一告知於他。


    雖然在事發的時候就已飛鴿傳書,但很多細節和後續還是需要交代清楚。


    “毫無痕跡?”


    謝震業在聽到,哪怕謝家親衛和京兆尹的人手加起來都沒尋到白睬馨半分蹤跡的影子時,不禁皺起了飛斜入鬢的劍眉。


    這白睬馨隻是個弱女子,莫說能神通廣大到逃脫布滿上京城的天羅地網,以她一介女流之身,怕是走不出多遠就會被發現。


    可奇怪的就是,眾人探查搜索了半天,別說將她逮捕歸案,就連她的影子都不見,仿佛是….憑空消失了。


    不過,比起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謝震業更相信她是出了什麽意外死了,或是被什麽人刻意藏起來了。


    在收起眉眼間的冷厲後,謝震業在看望過熟睡中的康秀郡主後,便一身風塵的進了書房。


    裏麵端立站著等他的,正是他的長子謝景琰。


    “父親。”


    謝景琰躬身,他眉眼堅毅、如削俊朗的臉也沒有前些日子那樣蒼白,看來傷已經是好的差不多了。


    “聖上那邊怎麽說。”


    謝震業背著手透過書房的窗戶看著外麵夜色沉沉。


    “聖上這次大怒、不僅直接一道聖旨廢了太子的除儲君之位,貶為幽王,還禁了他的足,雖還有親王之尊,但所有待遇已經與庶人無異。”


    謝景琰冷笑一聲。


    這廢太子失去往日奢糜的生活和至高的地位,對於一生下來就享盡尊榮的他來說,是比死還要痛苦的存在了。


    謝震業瞥了一眼臉上毫不掩飾厭惡的謝景琰。


    “我叫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兒子無能,本來並未發現有什麽特殊的,不過倒是意外的發現了這個。”謝景琰聽及,遲疑了半晌,還是麵色難看的從身後拿出一個漆黑的木盒,交給謝震業。


    謝震業接過那方不過巴掌大小的木盒,打開盒子,露出了裏麵的東西,謝震業銳利的眼角緩緩抬起,露出銳利的神情。


    ……


    “小姐!這是預備著要留著做過節的材料,您不能再吃了。”


    小桃滿臉無奈的看著謝邀嘴裏鼓鼓囊囊的塞了一腮幫子的零食,幹果。


    自打謝邀受傷,賦閑在家,她整日無所事事下,將院子內的人禍害了個幹淨。


    今日不是要去單手上樹捉鳥,就是明日要下塘撈魚。


    可她還傷著一隻手,就算她雙手健全,她也是個死活爬不上樹的人,她就沒那天賦。


    反倒把在下麵的小桃嚇的半死,隨時準備撲過去給掉下來的自己小姐做肉墊。


    至於那塘裏的魚。


    實際上是康秀郡主特意養在花園池子裏的觀賞魚,還並不是普通富戶人家裏養的那種普通錦鯉,而是種異常珍貴的頂級魚苗。


    通體純色通透,隻有魚的脊背上刻畫著點點花紋,據民間流傳,這種魚是美好福運的象征,那背上的奇異花紋據說就是仙人賜福於此,見者好運。


    據說在外麵一條就能炒上千金的價格!這池子裏的幾條也是謝震業故友所贈,府裏都是精心養著的,可以說它們吃的魚食兒都是要請專人來調配的,絲毫不敢怠慢。


    但謝邀絲毫不知道這一點,撲通跳下去就要抓魚,還驚訝的發覺這池水竟是暖的嘿!


    不得不說,謝邀雖然不擅長爬樹和認路,但她泅水還是相當不錯的,那狗刨式遊泳是被她劃的有模有樣的。


    那魚也約莫是被人圈養的太久,早就失去了防範心和機靈勁兒,蠢蠢的還以為謝邀是來給它們投食的,還傻不愣的的拿嘴吮吸謝邀。


    所以謝邀沒費什麽力就抓了好幾條,將它們串在樹枝子上烤成了香噴噴的烤魚。


    待小桃找到謝邀時,她已經吃飽喝足,隻剩下滿地的魚骨,謝邀還特別大方的給小桃和謝景琰都一人留了一條烤好了的魚。


    咳咳~絕對不是這兩條被她烤糊了的原因啊!


    小桃看著滿地的魚骨欲哭無淚,本來想著康秀郡主一定會大發雷霆,她都想好了如何為自家小姐頂罪了!


    但沒想到康秀郡主知道了隻是淡淡表示知曉了,卻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說將謝邀叫過去狠狠責罵她一頓。


    這才小桃暗自鬆了一口氣。


    或許是因為受了傷,身體需要快速恢複元氣,傷比其他人好的快的體質,也讓她在這個時候比常人要更加的急需的補充能量,加上她平日裏本來就比其他人多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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