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想過很多種可能,謝妄言也沒想到這事情居然如此湊巧——


    桑梧洺與那驪洲曾經孤身獵殺諦聽屍妖的修士居然是同一人?!


    他登時想起桑梧洺胸口那近乎貫穿了半個身體的巨大傷疤,以及對方身上的諸多傷口。


    “……你就是那殺死了諦聽的修士……”謝妄言喃喃自語。


    他看著依舊神情淡漠,仿佛這件事完全不值一提的桑梧洺,腦袋裏有些混亂。


    假如對方在百年前已經獵殺了諦聽,那顯然對方就不應該隻是一個出竅期修士。


    他猜想當年桑梧洺應該是獲得什麽機緣,才恰好找到了抑製那屍妖的方法……他腦袋裏想了許多個可能,最後看向桑梧洺,“……你並非出竅期修士?”


    桑梧洺沒有正麵迴答,但也不曾否認。


    算是印證了謝妄言的猜測。


    “但是……”謝妄言還是有些不解。


    殺死諦聽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而假如對方拿走了諦聽內丹,九品妖丹已經足夠對方直指大道,恐怕距離玉清境第一人的昆侖劍仙薑鶴鴒,也僅僅一步之遙。


    從先前桑梧洺的說辭來看,對方顯然並不是拿到諦聽內丹就會荒廢了修行的修士。


    他從籍籍無名的修士成為如此大能,不知跨過了多少艱難險阻九死一生?那為什麽桑梧洺甘心待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花仙城內?


    謝妄言想起了桑梧洺的姐夫、姐夫以及身為他外甥的金川烏。


    也同時想到這次連段山金家前來,估摸著便是瞅準了金川烏比武招親此事,而桑梧洺又說金家是為了諦聽內丹。


    這一刻,謝妄言的腦袋裏突然有了個詭異的猜測。


    隻不過這猜測委實有些驚人……


    “那東西,可是在金川烏的身上。”


    可即便金川烏資質再不出眾,如果諦聽內丹在對方的身上,也不應該足足170年,才堪堪築基期而已。


    就算是喂丹藥都能給他應拉扯到金丹期了。


    “你這麽聰明,不如繼續猜猜看,為什麽會在我那外甥的身上。”桑梧洺又道。


    他直接承認了自己既是獵殺諦聽的修士,同時那內丹並沒有給自己使用,而是放在了金川烏的身上。


    謝妄言不解。


    這諦聽內丹無法被直接煉化,隻能通過修士慢慢吸取內丹,可隻要這內丹一日沒有消耗殆盡。


    殺了那修士,就可於對方的識海裏取出內丹。


    金川烏築基的修為,身懷這9品妖獸內丹,乍看之下倒像是桑梧洺把金川烏當做了存儲妖丹的容器——反正以金川烏的修為,對方根本無法煉化這個妖丹。


    一旦需要,自己剖開對方識海取出就是。


    可無論是先前茶攤,還是這幾日的觀察,謝妄言都能感覺到桑梧洺對金川烏的關心並不似作偽。


    他實在想不出來,眉頭都快擠到了一起,臉也皺成了一個包子。


    桑梧洺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用自己沒有沾染血汙的那隻手,捏住了他的臉,“想不出來就別想了。”


    “好像一個醜包子。”


    “那你告訴我。”謝妄言被他捏著臉,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的,“我倆現在算是合作夥伴了吧?”


    桑梧洺沒說話,隻是用手掌托著謝妄言的下巴,似乎在掂量這個包子的重量。


    他心不在焉地捏了幾下謝妄言的臉,仿佛在思考什麽。


    最後他放下自己的手,“告訴你也無妨。”


    “因為玥兒……”他盯著謝妄言的眼睛,“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是死的。”


    謝妄言的眼睛頓時瞪大了。


    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桑梧洺的意思……?


    什麽叫做一出生便是死的。


    “那諦聽說是神獸,可在古戰場裏的早已經是屍妖。”桑梧洺眯著眼睛,似乎在迴憶百年前的過往。


    他永遠記得那能夠把人生生淩遲的風沙,以及變成屍妖之後,狡詐多端的諦聽。


    那神獸早已看不出生前祥瑞的模樣,變成屍妖之後則已經是十足難纏的兇獸。


    ……那日他拿著內丹,去了城主府,隻想要救一救自己被連段山金家算計的姐姐。


    那胎毒極為惡毒,不僅蠶食姐姐的壽元,也讓金川烏剛剛出生便是死胎。


    姐夫也命不久矣。


    他抱著剛剛出生便不會啼哭的金川烏,看了眼已經壽元耗盡的姐姐。


    “諦聽本就是屍妖……”姐夫也臉色青黑,大約也藥石罔醫。


    桑梧洺手裏拿著諦聽的妖丹,看向自己的姐夫,他與這人平日裏說話不多,隻是姐姐極為滿意他——倆人在花仙城裏住下之後,桑梧洺便住在了驪洲,靠著獵殺兇獸,又或者去古戰場尋找機緣。


    他原先以為金決明會問他要這枚妖丹。


    隻要有諦聽內丹放在識海內,這毒藥對出竅期修士來說,也能慢慢恢複。


    “給玥兒吧。”金決明說,他看了眼桑戎蝶,“我與你姐姐,隻願能迴到藍花楹樹下便可。”


    “你想好了?”桑梧洺抱著金川烏詢問,他的姐姐因為身體被這毒藥蠶食太久,即便把妖丹放入體內,也無法讓她重獲生機。


    倒是金川烏因為剛剛出生便是死胎,如若把諦聽妖丹放入他體內,則能讓他轉為類似於屍妖一樣的存在,繼續修煉,雖然靈根和天資不在,但隻要妖丹一日沒有毀滅,就能存活一日。


    金決明笑了下。


    他看了眼閉眼的桑戎蝶。


    似乎是想到了多年前對方在古戰場的靈草中,把自己挖出來的那一幕,“想好了。”


    桑梧洺不置可否,但下一刻便運起手訣,把妖丹打入了金川烏的體內,在諦聽妖丹融入對方識海的那一刻——


    沒有了氣息的金川烏又再次哭喊了起來。


    桑梧洺不自在地哄了幾下,再一抬頭,就發現金決明早已在自己姐姐身旁閉眼了……


    “驪洲外的山穀小鎮早已經在300年前化為烏有。”桑梧洺說,“他倆多年沒有迴去,自然不知道這件事。”


    “我找了多日,卻隻在城主府的院子裏才找到了藍花楹,於是我移了一株在那個山穀裏,把倆人埋在了藍花楹的下麵。”


    他看向這書房,“這書房倒是多年前,金決明娶我姐姐的時候,一起帶過來的。”


    桑梧洺的臉上這會兒又出現了一些笑容,“狸奴,你知道世家大族沒有一人無辜。”


    “他們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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