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河哈哈笑道:“一口一個前輩,說得我多老似的,咱們平輩相交即可,你叫我一聲蕭大哥,我叫你一聲......”


    “不好意思啊,你叫啥來著?”


    宋遺憾有種想打人的衝動,當然,就怕打不過。


    “宋遺憾。”


    “原來是宋老弟啊,失敬失敬。”


    “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鐵牛是也。”


    宋遺憾感覺自己早上於岸邊肯定是大白天見鬼了,無語道:“你不是讓我叫你蕭大哥?怎麽又姓張了?”


    蕭青河咧嘴笑道:“我爹姓蕭,我娘姓張,所以宋老弟你可以叫我蕭大哥,也可以叫我張大哥,或者你幹脆叫我囂張哥也行。


    “怎麽樣?這個名字取得有水平吧?”


    宋遺憾翻了個白眼,“我幹脆叫你鐵牛哥吧。”


    蕭青河猶豫了一下,有點為難道:“這水平就有點差強人意了。”


    宋遺憾也不與他為難,也不去問他為何早上下午判若兩人,隻問道:“蕭大哥,你跟著我幹嘛?”


    蕭青河一臉笑嘻嘻的指著禿驢道:“把你的驢借我用用。”


    宋遺憾看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禿驢,疑惑問道:“你要禿驢幹嘛?”


    蕭青河仿若發現大寶貝般,大喜道:“它叫禿驢?”


    看了看它腦袋及脖子上依稀隻飄著的幾縷尚存於世的毛發,蕭青河不由道:“還真是驢如其名。”


    宋遺憾:“……”


    蕭青河再左瞧右瞧了幾眼,滿意道:“醜是醜了點,瘦是瘦了點,可應該還能騎。”


    宋遺憾開口問道:“大哥,是要去什麽地方?”


    “若是不同路,怕是不能借給大哥了。”。


    蕭青河喃喃道:“正是江南好風景,煙花三月下揚州。”


    宋遺憾往南望去,好似眼前群山峻嶺也鎖不住那三千裏外的江南浩渺風光。


    少年喃喃開口道:“一直聽人說江南風光旖旎尤在揚州。二十四橋明月夜更是水色空蒙如夢如幻,是當之無愧的人間絕色。我第一次出遠門,也是想先去那兒看看。”


    他看向蕭青河,“隻是,不瞞大哥說。我一直拿禿驢當作家人來看待,實在是不能借給大哥,況且就算我願意,按照這頭禿驢桀驁不馴的心氣,和它極其難以相處的性格,它也死活不會同意的。”


    宋遺憾話音剛落,隻見蕭青河提著一壺酒在那本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禿驢麵前晃了晃,半秒鍾不到就見那不爭氣的東西仿佛渾身都打了雞血般,雙眼不止放出精光,連嘴巴都要流出口水來。


    全然忘記了自己主人才剛剛說完自己是桀驁不馴,難以相處的禿驢。


    蕭青河依葫蘆畫瓢,把酒倒在掌心,勾引著禿驢喝完後,輕輕一躍,便翻到了驢背上。


    而身下的禿驢雖略有抵觸,但還是拗不過他腰上的那個酒葫蘆裏的美酒,心甘情願地出賣了自己的肉體。


    宋遺憾感覺臉被打的有些生疼,轉移注意力道:“蕭大哥去揚州是有什麽事?”


    蕭青河驢上迴望,難得正經道:“跟宋老弟你一樣,蕭大哥也想去瞧瞧那江南揚州城裏的人間絕色。”


    不等宋遺憾迴話,蕭青河騎著驢,吹著口哨,順著南方大道而去。


    就這樣,隊伍從原來的一人一驢變成了現在的兩人一驢,宋遺憾一個人背著阿閆送給他的木劍獨自走在後頭。


    雖少了與禿驢的日常竊竊私語,但好在沿途青山綠水怪石嶙峋,有景可賞,倒也沒那麽寂寥。


    黃昏的時候,雨開始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不久整座小重山都籠罩在一片蒙蒙細雨當中,遠處望去霧靄沉沉。


    宋遺憾兩人離開後的酒肆,此時也已不剩任何客人,老板娘正在門外撐傘仿佛在等著什麽。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後,一輛馬車終於在肆前的大道上停了下來。


    “都已入春了,這雨還這麽大。”馬車剛下來的中年人抱怨了一聲道。


    “迴來了,還順利嗎?”老板娘走近為他撐傘,溫柔道。


    “還行,就是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中年人接過老板娘的毛巾擦了擦濕透的頭發。


    “進屋再說吧。”


    “什麽奇怪的事?”老板娘為他倒了一壺熱茶後才問道。


    “鎮內的馬場被煙雲閣的弟子團團圍住了,任何人靠近都得盤查身份。”


    “這是為何?”


    “我聽人說,蕭大俠途徑此處,還破了一處賊窩。”


    “啊!”老板娘驚了一聲,才繼續道:“原來如此。如果蕭大俠真的路過這裏,那就不奇怪了。”


    “對啊!雖說蕭大俠是那一等一的劍仙,但要在那之前趕到揚州,騎馬換氣養氣是必須的。”


    “而且我聽說,那煙雲閣的夢瑤仙子已親自出關,揚言要去截住蕭大俠。”


    “唉!要是蕭大俠能自己想通就好了。”中年人忍不住歎息一聲。


    老板娘則不知是憂愁還是豔羨,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發起呆來。


    良久後,似是想起之前的事,老板娘突然說道:“南之,當初你為了我毅然決然地從那個隻聞聖賢書的浩然城裏離開,這麽多年來,你有沒有後悔過?”


    中年人笑笑,雙眼與她對視,撫摸著她的後腦勺溫柔低聲道:“怎麽?當年那個殺人無數的春江花雨樓第一殺手,這些年過來反而變成了一個隻會傷春悲秋的小丫頭?”


    婦人一把撲在他的懷裏,嗔怒道:“還不都是怪你。”


    “好啦!”


    “哼,就不好。誰叫你已經很久沒叫過人家沈姑娘了。”


    婦人眉目溫柔道:“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你見麵都是沈姑娘沈姑娘的叫,弄得我每次都想一刀把你給了結了。”


    “現在跟你久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你倒是很久沒叫過人家沈姑娘了。說,姓陸的,你是不是外麵有人了?”


    她的語氣佯裝越來越重,可聽在陸南之的心裏,隻覺得甜蜜無比,實在比年少時讀過的所有儒家聖賢書都要順耳百倍。


    這個當年被稱為大先生最得意門生之一的讀書人,抱住自己的女人,雙眼望過重重雨色,看向北方那個此時正在雨中亭下閑敲棋子的大先生,想起自己先前在暗中仔細觀察過的那個少年,低聲苦笑道:“先生棋力還是一如當年卓絕,這落子生根的本事學生怕是一輩子也拍馬趕不及了。”


    浩然州正氣山上,由於一場雨,不得不困於亭內的老人,仿佛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跨越整座神州西北山河望向他,隻是嘴中一個勁吐糟老天爺不給他麵子,這場雨來得太不是時候。


    明明聞得到屋內阿梨那丫頭做好梅菜扣肉的味道,卻不能第一時間趕過去大快朵頤。


    實在氣人!


    作為春秋之後唯一一個曾一隻腳踏過天門又返迴人間的最得意書生暗暗發誓,自己下次一定也得讓天上那幫隻會洗腳按摩泡澡推油的仙人們雞飛狗跳一次。


    仿佛是因為受到這位老人威脅的關係,大烈神州,元景四年,黃昏的雨下得又大又長。


    蕭青河本於驢背上閉目養氣,此時也不得不下驢走起路來,但是顯然兩人都沒有停下腳步避雨的意思。


    頗有種“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味道。


    “前方五公裏便是頗負盛名的彩雲鎮,到那了我們再找個地方落腳歇息一晚上。”蕭青河首先打破沉默道。


    “聽說書的人說,彩雲鎮得名並不是因為其一場場色彩斑斕的詭異晚霞,而是因為遠古時期這兒的雲上有一位彩雲仙子居住?”


    “你信?”蕭青河笑著問道。


    “我願意相信。”


    “我雖不知道雲上是否有仙子,但我知道這人間一定有仙子,而且就在那江南揚州城內。”


    想起那女子,蕭青河信誓旦旦道。


    不待宋遺憾迴答,隻聽一女聲冷笑道:“好一個人間有仙子,原來這就是我們蕭大俠誓死也要下江南的原因?”


    蕭大俠?難不成與自己一路行來的自稱所謂“蕭鐵牛張鐵牛囂張哥”的騎驢男子,便是而今響譽神州江湖的蕭青河?


    宋遺憾自己曾在心中暗暗揣測過眼前中年劍客的身份,可如何猜想,也絕對想不出來他就是蕭青河。


    宋遺憾知道他姓蕭,也曾青衣負劍,原以為這隻不過是巧合而已,從來沒敢將兩人聯係在一起。


    想到這,宋遺憾竟也忘記了去看不知從何而來的女聲,而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盯著麵前的蕭青河。


    現在當大俠的都這麽草率了嗎。


    宋遺憾不敢相信。


    見他望著自己,蕭青河也不急理那女子,而是微笑問他道:“宋老弟是不是有什麽問題需要我解答?”


    宋遺憾剛剛還處於震撼無比的內心世界,一聽到他的問話,立即有些無語,無奈道:“沒有。”


    “沒事,反正這一路日長夜多,想好了再慢慢問。”


    說完,蕭青河轉向翩然從天上飛落而下的夢瑤仙子道:“沒想到我都已經隱藏得這麽深了,還是被夢瑤仙子你發現。”


    “唉!難道做一個大俠注定就那麽引人矚目,奪人眼球嗎?”


    “好煩!”蕭青河脫下鬥笠,撩起自己前額的碎發道。


    “早就聽說蕭大俠作為神州百姓心頭的白月光,在他那張剛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外表下還藏著另外一副麵孔,今日一見,確實如此。”


    那名清麗無雙的絕色女子雖身在雨中,但宋遺憾卻未能在她身上見到半分雨滴,雨水竟自動將她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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