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鎮國上將軍蕭炯望著城外黑壓壓敵陣,心頭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今天早上,國主給他加了鎮國上將軍的封號。在這幾十萬敵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國主打著顫對他說:“社稷江山,托付與卿了……”


    如果不是父親在一旁瞪著他,他根本不想去接那玉印。江山社稷啊……什麽時候,他們的國主也終於想起來江山社稷,而不是美酒美人了?


    隻是……晚了……


    在宮門處,父親對他說:“去吧,死也要死在城牆上。”


    “父親呢?”他問。


    “我隨侍國主身邊。國主懦弱,恐無殉國之勇氣,屆時……”父親平靜的說,“我蕭氏一門,四世三公,斷不可做出有辱先祖之事。我身為帝師,自會助王上一臂之力,定要他青史留名,不辱祖先。”


    厚重的宮門緩緩關閉,發出咣啷啷的響聲。


    宮牆,宮門,是最後的防線。躲在裏麵的人,以為關上這門,就還可以活。


    但其實沒用。蕭炯知道。


    就是城牆,其實也沒用。


    國破,國滅,不過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而已。一切,都已成定局。


    那個男人的鐵騎注定要踏平天下!


    這是大勢。


    如車輪碾過螻蟻,不可抗拒。


    遠遠的,看到敵陣中,黑色的“紀”字大纛下,玄衣墨甲的男人高踞馬上,挺拔,威武。四顧之下,千軍萬馬,俯首聽令。


    他很想看清那人的眉目,看看他到底長什麽樣子。因為那個,就是奪走了阿筠的男人。


    說什麽國主聽聞馮筠琴技驚人……阿筠雙手已廢多年……且那時,吳冉國主不過是個將將十三歲的丫頭片子,誰會跟她去講一個異國他鄉教坊司裏的琴師?


    想要馮筠的人,隻能是吳冉攝政!


    想到馮筠,蕭炯渾身都在發疼。馮筠的容貌,入了別的男人的眼,會被怎樣對待?會否得到善待?會否被小心嗬護?還是會遭人……折辱?


    他那又冷又硬的臭脾氣,他那決不討好旁人的倔強,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包容的!


    那一夜他整晚都不能入睡,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毅然咬牙派出了親信……


    他要他們在邊境設伏,隻待吳冉人離開高陳國境,便將這支隊伍擊殺。無論如何,要將馮筠悄悄帶迴。


    他為他已做了太多,也不在乎再多做一些了。


    可是他的人沒有帶迴馮筠。他們說,派去跟蹤探查的人發現,馮三馮六雖在,那隊伍中卻根本沒有馮七的身影。派出去的人是軍中的老牌斥候,絕不會弄錯。


    他如墜冰窟。


    天大地大,自此他失了他的消息,再不知他去了何處……


    及至後來,吳冉國主開經筵,推行新學。父親派了門客去吳冉。


    那客卿歸來後,酒宴上,對新學推崇備至。又說到花溪先生,風采折人,隻歎其深入簡出,不與人交遊,尋不到機會當麵請教,甚是遺憾……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不過是陪侍在父親身側罷了。仰頭飲盡杯中水酒,正待放下酒杯,卻忽然一怔。


    那客卿眼望著他,似是欲言又止。見他看過來,卻避開了目光……


    他不動聲色,待那人起身更衣時,才在廊下截住他。


    “不知先生有何教我?”他謙遜的問。


    那客卿猶豫片刻,終還是開口了。


    他沒有什麽要指點他的,他隻不過是帶給他一個消息。


    在吳冉國都雲中城,他見到一名男子,容色傾城。那樣的容貌,見過一次,很難忘記。


    正是當年,不肯為太尉撫琴,被廢了雙手的馮氏七郎馮筠。


    而所有人都知道,馮筠在被吳冉人帶走前,都是蕭大郎的禁臠……


    這位客卿說完,清楚的看到素來沉穩冷靜的簫大郎身子晃了晃……


    沉了沉心,靜了靜氣,蕭炯才用自以為平靜的聲音問:“他……過得還好嗎?”


    客卿卻為那聲音中克製不住的顫抖在心中歎氣……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人誠不我欺……


    那一晚,蕭炯又是一夜沒睡。


    他過的很好。


    說是衣飾華美……他給他置過那麽多的錦繡衣裳,他從來都不穿,隻穿教坊司配發的麻衣……


    說是姿態隨意,沿街閑逛……他想帶他去冶遊,去逛街,他從來都不應。終日隻將自己關在狹小的四方院落裏……


    他出門,身邊陪伴的是吳冉王宮侍衛長。待他的態度,親密又小心。


    所以,他最終還是到了那個男人的身邊。


    吳冉攝政!


    他待他好,他也心歡喜他。所以承他的好,順他的意……


    那都是蕭炯苦求而不得的……


    那一夜蕭炯也不記得自己幹掉了幾壇酒,他醉了三天才清醒。這無狀之行,被父親得知,氣得蕭太尉摔了手中的書冊。


    立刻便賜給他四個絕色美人。


    他到父親書房前披發請罪,也收用了那些美人。父親才滿意點頭。


    可他心裏的苦,沒人知道。


    美人再美,也不是他的阿筠……


    不是,他的阿筠……


    震天的戰鼓驚醒了他!


    吳冉大軍,兵臨城下!殺氣衝天!


    蕭炯倉啷一聲抽出腰刀,指天大吼——


    死戰不退!


    城破得比想象中更快。誰也想不到,吳冉人有那麽強的床/弩,有那麽多的弩/槍。


    不,其實應該想得到的……司氏皇室乃神裔,受天佑。自上天降下鐵山的那一天起,這片大陸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再也沒有人能阻擋武肅郡王的腳步,這個男人野心勃勃,厲兵秣馬了十數年,終於亮出了他的刀鋒。


    這是天,要亡高陳啊……


    淒厲的破空聲急速逼近……長/槍一般的弩/槍穿透了他的身體……


    他還……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


    可弩/槍的衝擊力衝得他向後踉蹌。在他快要倒下的時候,不知道扶了誰一下,借著一扶之力撐住了身體,卻抗拒不了向後的力量。他的身體終於撞到箭垛,從城牆上跌落了下去……


    他聽到很多人的驚叫!很多人喊“將軍”或者“大人”!那是在喊他!


    蕭氏大郎,死戰不退。他的名字,已經刻在了青史上。在城牆上的那些人心目中,他是英雄……


    可他其實不在乎。不在乎當不當的成英雄,也不在乎高陳這腐爛糜朽的國家是不是要亡國。真的,他不在乎……


    他隻在乎,沒有看到那男人的臉。


    他想知道,武肅郡王,比他強在哪裏?為何阿筠會歡喜他?會順從他?


    可他是從城牆的內側跌落,於是這成了他死前的遺憾。


    跌落的感覺也很奇妙,明明身體在下墜,卻好像在漂浮。而時光,仿佛在逆流……


    他看見了馮筠,他初次見到的馮筠……


    都陵蕭氏,四世三公。家族奮鬥的目標,是將“四世”延續到“五世”。蕭炯就是那第五世。


    他從出生起就接受著世家的精英教育。文韜,武略,權謀,機變。父親在他身上費盡心血,誓要將他培養得文武雙全,將蕭氏一族的榮光繼續光耀下去。


    蕭家世代掌兵,他很小就被送到軍中曆練。那一年被叫迴來,是因為他十五歲了,按世家的規矩來說,該出仕了,也該說親了。


    京城裏天天都有飲宴,他覺得煩不勝煩。這些春日裏名目繁多的賞花宴、鬥茶宴,說穿了,都是相親大會。


    那時的他,也不過是十五歲的陌上少年,青春少艾,不是沒有期待和幻想的。可是他很快感到失望了。京城那些女娘們,讓他覺得格格不入。或許是在軍中待久了的緣故,他更崇尚簡潔儉樸,她們卻太過繁麗奢華。他喜歡直接明了,她們卻太喜歡兜兜繞繞。他漸漸的便失了興趣……


    那一次,是文興公主家的春宴。這許多年都是京城中人熱捧的相親宴,京城貴族,莫不以能出席文興公主家的春日宴為榮。


    他卻叫文興公主的小兒子給他找了處清淨的地方,避開了鶯鶯燕燕們,倒頭睡了一大覺。


    常年在軍中,練就了他的警覺。聽到房外的腳步聲時,他便醒了過來。他是太尉之子,想耍手段攀上他的女子多了去,他也不得不防。


    他起身,不動聲色的將窗扇推開一條縫……


    屋外的海棠樹下,一個身量小小的人兒正踮著腳,想要折一枝開得正盛的海棠。


    原來,是個孩子……他放鬆下來……


    那孩子忽然偏過頭來……


    春光穿透了海棠花枝,細細碎碎的灑在她臉上,皮膚白皙得仿若透明。


    這是誰家的孩子,穿了男裝出來調皮?他想。


    可他沒法把目光移開……


    那孩子仰頭望著那支開的最盛的海棠。細細的脖頸,脆弱得仿佛一掐就斷。薄薄春衫下,精致的鎖骨半隱半露……嫩蔥般的纖細小手費力地向上伸著,衣袖滑落,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臂……


    這樣不小心!也不怕被人看了去!蕭炯莫名的就非常生氣!


    那孩子忽然收迴手臂,咬了咬唇,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撩起了衣衫下擺,向樹上爬去……


    傻孩子,一看就不會爬樹!這樣沒有借力之處,一定會摔下來的!


    蕭炯的嘴角微微的翹起……


    那孩子果然摔下來了!卻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掉落在一個結實的懷抱中。


    她因恐懼閉緊的眼睛慢慢睜開,仰頭,看到抱著她的高大健壯的少年正含笑看她……以為四下無人,所以才大膽做出這種失儀的舉止,卻被人看到了……


    蕭炯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孩子的耳根變成了粉紅色。當她開始在他懷裏掙紮,他才醒過神來,將她放下。抬手折下了那支開得最盛的海棠,含笑遞給她。


    她麵紅耳赤的接了,匆匆一揖,轉身跑掉了……


    徒留蕭炯立在海棠樹下,迴味著適才的滿懷馨香……她熏的是什麽香?真好聞。她看起來還小,這麽小也就是跟著長輩來露個臉,過個兩年才能真正在這春宴裏粉墨登場。她有多大?十一歲?十二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都長得很快。長大,也就是一轉眼的事。十五及笄,十六許嫁。那時候,她會長成什麽樣子?必然是……容顏傾世吧……所以,最好就是趁現在,把她早早定下來,有了名分,便什麽都不怕了……他不需要去考慮家世。這是文興公主家的春日宴,全京城最頂級社交圈的相親宴。那孩子既然能出現在這裏,必然是身世高貴……


    文興公主的小兒子來喊蕭炯入席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健碩少年,站在海棠樹下,頭頂肩膀全是海棠花瓣。目光迷茫,嘴角卻含著笑……


    滿腦子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想法……


    “大郎!”文興公主的小兒子喊,卻連喊了幾聲,才將一腦袋熱氣的人喚迴了魂。


    “季諾!”蕭炯迴過神來,便一把抓住了文興公主小兒子的手腕,急匆匆的說,“剛才有個孩子,穿了男裝,大約十一二歲……”


    季諾含笑聽著。和蕭炯從小一起長大,怎麽會看不出蕭家大郎這是動了心!十一二歲?好像小了點,倒也沒什麽,過了三兩年便長大了,其實也很快……


    “你快幫我查查,她是誰家的孩子!”蕭炯雙目灼灼逼人,在好友麵前也不掩飾他的誌在必得。


    季諾含笑去了。按照蕭炯提供的衣裳的顏色花紋和出現的時間去打聽,不過兩刻鍾便弄清楚了。


    結果卻讓他愕然。


    “沒弄錯?”他追問。


    下人再三的表示絕沒有弄錯。


    他不由頗是躊躇。去迴複蕭炯的時候,麵上便有幾分尷尬:“應該是禦史中丞馮大人家的孩子……”


    禦史中丞馮大人?蕭炯知道。聽父親提過多次,與父親政見不合,朝堂上處得不是太和睦。但這沒關係,政爭是一迴事,結親是另一迴事。他有信心促成這門婚姻。


    他離京了好幾年,也聽說過馮家的三姐弟的美名。說是鍾靈毓秀般的人兒……說的真是一點都沒錯!按照年紀來說的話……


    “那麽,她是馮六?”少年的眼睛亮的灼人。


    季諾卻尷尬了:“不……他是馮七……”


    蕭炯一怔,居然沒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季諾益發的尷尬:“他……不是穿了男裝,他就是男孩子……”


    “他是馮大人的幼子馮七,馮氏七郎馮筠。”季諾試著化解尷尬,“阿筠那孩子,容色驚人,他年紀小,才隻有十歲,確實頗有些雌雄莫辯……你又離京時間久了……”


    他就眼看著蕭炯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蕭炯迴到家裏,卻發現他的院中添了新人。母親給了他一個溫婉美貌的女孩子。世家子弟,到了年紀,自然會有房中人。這是母親專為他準備的叫他知人事的女子。


    他在軍中,什麽糙話葷話沒聽過,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他隻是心中憋著一股子邪火!


    當晚,便收用了那貌美如花的女孩子。


    心中那股邪火卻發不出去!也壓不下來!


    季諾倒是與他悄悄的出主意:“你既喜馮七的容貌,不如求娶馮六。他們姐弟,頗是肖似……”


    他找機會偷看了馮六。


    馮六果真貌美,氣度也不凡,還活潑靈動。正如外界所言,鍾靈毓秀。在滿京城的貴族仕女中,也是出類拔萃的。


    可她不是那孩子……


    半個月後的一場冶遊,素來不喜此道的蕭大郎竟然也參加了,令一眾京城貴族的少年少女,都頗是意外。


    蕭炯終於又見到了那孩子。此時再看,便看的清楚,那的的確確是一個男孩子。


    卻擁有著女子都會自卑的美貌……


    幸虧,他生在河西馮氏。幸虧,他的父親位列禦史中丞。他想,否則像他這樣美貌的孩子……不知會有怎樣的遭遇……


    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甚好。


    他故意折了一枝海棠,含笑把玩。果然便看到他別扭的側過頭去假作不見。


    那脖根耳垂……卻分明的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他望著那一抹淡淡粉色,心中那把邪火燒得愈旺……


    蕭家大郎頻頻參加京城貴族圈少年男女們的各種活動,狩獵、冶遊、宴飲、文會……這本就是京城貴族們的生活常態,誰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隻有文興公主家的季諾明白,所有蕭炯會列席的活動,馮家的七郎必然也是在的。季諾也明白,蕭炯那看似漫不經心偶爾投向馮筠的眸光中偶爾閃過的灼亮代表著什麽……


    他愈來愈是心驚。


    季諾自己就養孌童,卻委婉規勸蕭炯放下。“畢竟是禦史中丞,河西馮氏……”他說。


    本是好心的勸誡,誰知卻竟然令蕭炯終於下定決心。


    “那麽,隻有……讓他跌入泥裏……”他說。


    他已出仕。唯有立身朝堂,他的文韜武略權謀機變才能有用武之地。可他自己也沒想到,多年所學,第一次踐行,竟是為了心中那滅不去的欲念。


    蕭太尉與馮中丞漸成水火。為了將事情推進到這一步,蕭炯用盡了心思。


    蕭太尉終於決定要將馮中丞自朝堂除去。但這除去並不是殺死。做人留一線,大家不過是朝堂之爭,彼此並沒有殺父之仇。官場上默認的手段是貶官削爵,最重的也不過是將人的官職一擼到底,削成白身而已。


    但那不行!


    縱然禦史中丞被削為白身,馮七依然是河西馮氏的清白子弟。


    想要占有他這種事,無論是都陵蕭氏,還是河西馮氏,都不會容忍他這麽做。


    隻能讓他,必須讓他……徹底的跌落到泥濘裏,他才能真正的擁有他……


    蕭炯用了三年時間,用他畢生所學,用他的權謀,他的機變,他的詭譎心思,他的狠辣手腕,終於……讓馮七徹底的跌落泥濘……


    家破人亡。昔日鍾靈毓秀的三姐弟淪落教坊司。任人宰割。


    當馮七被帶到他麵前時,已經不是那個海棠樹下透明般沒有煩惱的孩子。


    他已經十三歲,身量高了許多,也看得出喉結。像個真正的男孩子。


    昔日雍容悠然的氣息已經全部消失,眸光冷淡,麵無表情。


    明明,這是他一手造成的結果。他看著這樣的他,卻覺得心裏鈍鈍的疼。


    偏嘴裏吐出的話語卻又是那麽冷酷無情:“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你若敢尋死,馮三、馮六……就不得好死。”


    他看到他衣袖下握拳的手微微發抖。是憤怒?還是恐懼?亦或是屈辱?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於……


    他站起身來,向他靠近……


    他終於可以……像他夢見的那樣……


    他伸出手……


    少年本能的想躲避,卻想起了“不得好死”,突然變得僵硬……


    於是他終於撫了上他白皙無暇的臉頰……一如他很多次夢到的那樣……


    他盯著他粉淡的唇,很渴望,卻怕嚇壞他。他清楚的看到他澄澈的眸子中倒映著他的影子,以及屈辱,和憤怒。


    他笑笑,忍下欲念,放開了他。清楚的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沒關係,他不急……他已經是他的人,他有大把的時間,讓他慢慢的適應他,慢慢的接受他……


    他年紀還小,他可以慢慢教他……


    蕭炯時時留宿。旁人都以為馮七早被蕭大郎吃幹抹淨,卻不知道蕭炯是用怎樣的意誌力克製著自己。不動聲色的令自己的氣息慢慢侵染馮七的身周。


    首先,讓他在他接近時不再僵硬……


    然後,讓他習慣他牽他的手,或是摟他的肩……他不會對他做什麽,隻是慢慢的,跟他靠的更近……


    馮七縱然不喜、不願,卻也覺得這樣的程度……可以忍受……


    從雲端跌落泥濘,馮七一夜間便懂了許多。世間的醜惡,人情的冷暖,他都必須去麵對。沒有了家族的庇護,他才知道原來有那麽多的人覬覦他。左司樂常常會收了別人的錢帶人偷看他。他隻裝作不知。


    誰知卻有那麽一個狂徒,竟膽大包天到跳出來輕薄他。


    嚇得左司樂死拉活拉,才將那人拉走。投向他的目光,卻帶著警告。


    他明白那其中的意思。雖覺得惡心,也忍下了,沒有告訴蕭炯。


    蕭炯卻依然還是知道了。


    那個左司樂便就此消失,教坊司就此換了主事人。那樣的事,便再沒發生過。


    那時馮七便明白了。蕭炯對他來說已是泥濘,卻能庇護他不至落入更不堪的境地……


    對蕭炯,他唯有忍耐,和接受……


    而蕭炯,用了幾個月的時間,終於在一次微醉的時候,接著酒意吻上了他想了許久的他的薄薄的唇……


    那真是甘醇美好……如果不是馮七掙紮得激烈,他就真的失控了……


    放開馮七用了他極大的毅力,連氣息都不穩了。他定了定神,盯了他一會兒,轉身離開了。他這個狀態,今天若留在這裏,勢必克製不住自己,傷害到他……


    蕭炯離開後,纖細脆弱的少年緊繃的身體才鬆了下來。他倒在榻上,手臂遮住眼,有淚水滑落……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自那次之後,蕭炯的欲念便像是放出了籠。他對他的索求越來越多。


    而馮七,無力抗拒。


    每更進一步,蕭炯便更歡喜一分。


    馮七的年紀還小,他才隻有十三歲。身體纖細柔軟,還沒有長開。


    也沒有長輩來得及教他知人事。


    蕭炯親手教他……


    天青色的綃紗帳中,小小少年在他的手中,極力的忍耐著,卻克製不住急促的喘息,和最後的噴發。


    他笑,也拿起他的手,教會他給他……


    少年的眼中總是帶著屈辱。


    這傻孩子嗬……他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耐著,沒有真正傷害他……


    可蕭炯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意誌力,也低估了酒精對欲念的催化。


    如果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會克製自己不傷害那纖細少年,還是再一次像那樣肆無忌憚的完全的占有他,換來他一世的冷漠?


    他醉醺醺的到他那裏的時候,他都已經睡下,不得不又披衣起身。指揮著小廝去端醒酒湯,他轉過身來扶他上床。


    褻衣的領扣鬆鬆垮垮,鎖骨精致誘人。


    蕭炯那股子憋不住的邪火,那些一直壓製的欲念,轟的一聲便爆發了……


    他以為他會像平時那樣,挨挨蹭蹭,親吻撫摸差不多了就罷手,便也如平常那般忍著。及至他意識到酒醉的蕭炯已克製不住自己的時候,掙紮也無濟於事……


    那男人如出了籠的猛獸一般可怕……


    對那件事……少年也不是全然沒有心理準備。但當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全然的無法接受……


    身體的疼痛和精神的屈辱,幾乎將脆弱的少年吞噬……為什麽還要活著呢……他這樣想著,卻咬著牙,沒有在蕭炯的身下掉一滴眼淚……


    小廝端著醒酒湯到了門口,聽見裏麵的響動,便默默的退下了。


    這一夜,於蕭炯是天堂,於馮七是地獄。


    蕭炯醒過來的時候,馮七已經不在了。他看到了被褥上的斑斑血跡,說不出是懊悔還是……喜悅……


    當然更多是對纖細少年的擔心。聽了下人的稟報,知道他去了他姐姐那裏,他總算放心。知道他哭了,他鬆了口氣。


    哭出來好,他就怕他憋著。流連人生還是決然而去,往往就憋在那一口氣上……


    隻要他還有牽掛,有顧忌,就好……


    蕭大郎自此償了心願,馮七真正成了他的禁臠。


    隻是那少年,從此變得冰冷漠然。他知道,這是他占有他必得付出的代價。


    時間忽悠悠的便過去了。少年慢慢的長高,肩膀變得寬闊,身體也硬朗起來。按此時的風俗,像這樣長成的少年已經不再適合做孌童。很多人等著看蕭大郎什麽時候放開馮七。


    覬覦馮七的人,一直都還在,還依然很多。


    但蕭大郎似乎沒有放開他的意思。他將他保護得很好。


    他隻是沒想到,這脾氣倔強的孩子,會觸怒他的父親蕭太尉。


    等他聽到消息快馬趕來的時候,馮七的雙手已經被挑了手筋。這還是蕭太尉念著這是長子的“愛物”,才手下留情沒有要他的命。


    然而蕭炯卻深深的疑心……他,是不是故意在求死?


    雖然有這樣的疑心,看著馮七麵孔慘白躺在床上,他再多的怨氣和猜疑也都消散了。剩下的隻有心疼。


    那段日子他夜夜宿在這裏。夜裏照顧他喝水,扶他更衣……


    旁人隻當是,蕭大郎貪戀床底之歡,在馮七受傷時也不放過。誰人知道蕭大郎竟是留在這裏如下人一般的伺候著馮七。


    畢竟如果他不親自來,難道叫小廝們來碰他的身體?那是蕭炯決不能接受的。


    夜裏馮七疼得無法入睡。他聽著他的抽氣聲,恨不得那疼是在自己身上。他自背後摟住他的脖頸,低聲道:“以後別犯傻……”


    馮七張口就咬住他的手臂。


    他繃緊了手臂肌肉讓他咬。“你再敢這樣尋死,我就叫你姐姐們生不能,死不得。”他說。


    馮七鬆了口,隨即又咬得更深更用力……


    蕭炯鬆了口氣……


    他恨他也好,他怕他也好。他都無所謂。隻要他好好的待在他身邊就好。


    蕭炯是萬萬沒想到,他才隻離開那麽幾天,便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奪了去……


    他布置在邊境的人沒能將他帶迴來,他便知道,他永遠的失去了他……


    現在的你在哪裏呢?


    是不是在吳冉?在雲中城的武肅郡王府裏?每天,期盼著……等待著……等那玄衣墨甲的男人凱旋?


    你會否撲進他的懷裏?


    執他的手?


    會否對他微笑?


    會否專注的看著他,讓他的影子倒映在你澄澈的眸中?


    啊……好恨啊……那都是……我一心苦求……你卻不肯給的……


    可為什麽……此時卻覺得……仿佛你就在什麽地方……注視著我……


    【高陳國鎮國上將軍蕭炯,都陵蕭氏,太尉長子。時吳冉大軍兵臨城下,炯死戰不退。城破,武肅郡王以其忠孝,厚葬之。】


    蕭炯的屍體自城牆上墜落在青石地板上,雙目未合,眸光似是穿透白雲,投向蒼穹……


    白雲之上,有銀灰色的飛船懸停。


    監視屏上,蕭炯的眼睛還未合上……


    忽然傳來了嬰孩的啼哭,便有修長的手指輕點,屏幕變得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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