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悠遠的琴聲漸漸低去。周圍響起了稀疏的掌聲。不知不覺,三三兩兩在間漫步的人們都被琴音吸引至此。


    從未見過的樂器,清雅的白煙帶著沁人心脾的香氣。撫琴的男子夏花般絢爛,秋葉般靜美,依偎在他肩頭的少女,柔弱(?)嬌美。


    “馮筠!”馬克菲·塞納有些激動的越過眾人,“這就是你說的七弦琴?”


    馮七起身,抱琴行禮:“老師。”


    剛才恰巧路過,被這從未聽過的琴聲吸引而來,才發現撫琴的人,就是他前個晚上新收的那個學生!這一曲再一次證實,他的眼光真是太好了!


    而學生演奏的這個“七弦琴”,從未見過,完全把他的注意吸引了過去。


    “走!到我房間去!我要好好研究研究這樂器!”藝術家的範兒,不管不顧,拉著馮七就要走。


    馮七看了眼邵棠。邵棠道:“去吧,我沒事。”


    馬克菲·塞納這才注意到邵棠。“這是……”


    “舍妹。”


    “老師好。”邵棠乖巧的問候。


    普通人都還會顏控,藝術家顏控傾向隻會更嚴重。新收的學生有天賦,長得美,連學生的妹妹,都這麽漂亮。真是讓人心情好啊!


    樂嗬嗬的摸摸那漂亮小姑娘毛茸茸的頭:“乖,真是個好姑娘!”


    邵棠/馮七:“……”不是貓好麽。


    馮七跟馬克菲·塞納走了。邵棠坐迴樹下,拆了已經毛了的辮子重新梳。


    槐站在不遠處盯著她。


    他觀察她有一陣子了。一開始隻是被琴聲吸引而來,然後發現靠在那個男人身上的小姑娘莫名眼熟……直到她解開頭發,取出一柄小小的木梳一點點梳通……


    他終於確認,她就是前天晚上勾得他欲/火焚身的那個小妖精!


    簡直不敢相信!


    至今他腦中留下的印象,還是那妖媚如火的紅唇!


    他盯著她。


    幹淨的小姑娘。白皙無暇的肌膚,眉目如畫。鴉青的長發,垂在一側肩頭,慢慢的梳理。眼睫低垂,眼圈還有些微紅,唇色粉淡。看起來微微有些沒精神,或許是前晚的藥物導致的……一副柔弱無依、任君采擷(大霧!)的樣子……


    格外的惹人憐愛。


    槐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其實二十歲,也不算小了,該懂的都懂了……


    他吸了兩口煙,把煙頭扔在草地上,用腳尖碾滅。草皮翻開,小巧的清潔機器人升上來,收走了煙頭,又縮迴了自己的位置。草皮翻下來覆上,完全看不出下麵隱藏的玄機。


    槐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打開手腕智腦,將剛才拍下的邵棠的照片發送出去。


    “我要她的全部資料。”他下達命令。嚴格來講,飛船方麵不能隨意透露乘客的資料。但這些所謂的規矩、原則,在安家的槐少麵前,隻當是個屁。


    頓了頓,又補充道:“查查前天晚上誰在酒宴上給她喂的藥。”他要弄(neng四聲)死這個蠢貨。


    邵棠梳好了頭發,在這裏休息了一會。差不多到了午飯的時間,估計著馮七肯定是跟他老師一起用餐了,椞那貨看她身體恢複了就又不知道跑到哪裏發情去了,便自己溜溜達達的去用餐。


    按照平時的習慣,吃晚飯無事,她會迴房間冥想。


    可是今天她並不想。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意義呢?她又何必拚死拚活的修煉?


    【邵棠,】阿璞歎息,【如果你自己都放棄了,就的確沒有意義了。】


    類似的話,似乎訓練時,卡蘭德也曾說過。


    起來!他說。你還有體力!自己起來!


    如果你自己都放棄了,誰也幫不了你!


    那一上訓練場,就化身鬼畜的男人啊……


    邵棠沉默許久,終是歎氣,【知道了,我隻休息這兩天。好嗎?】


    自暴自棄,終究不是她的風格啊。且,如果真的頹廢下去,讓那從來一絲不苟,連領扣都係得嚴密的要求苛刻的男人知道了,一定會看不起她吧?


    算了,還是……打起精神來吧!


    阿璞悄悄的鬆了口氣。【現在去哪?】


    【信息室。】


    飛船在高速飛行中,乘客的個人智腦隻能連接飛船上的局域網。隻有信息室的終端,才能連接星網。


    星網,邵棠向往已經的東西啊。


    然而邵棠卻失望了。


    “就這樣?”


    信息室是由許多小隔間組成的,跟交易部的交易室相差無幾。走進去,便有光幕封住門。小房間裏空空的隻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擺著付像是滑雪鏡一樣的眼鏡。戴上眼鏡,可以語音操作。你想查詢的內容便會投射到眼鏡上。而在戴眼鏡的人的視角看來,則仿佛是眼前出現了許多的光屏。


    【你在期待什麽?】阿璞有點奇怪,想查什麽信息問他就可以了。他分分鍾都可以入侵星網,信息分析和采集的速度比終端快得多了。


    邵棠吞吐道:【我以為……會有那種……】


    阿璞畢竟在地球收集了極其豐富的信息,突然悟了:【你不會是指的那個吧?】


    【難道沒有嗎?感覺這裏的科技水平應該已經很高了呀。】


    邵棠期待的,是我大地球各種科幻小說、特別是網遊科幻小說裏的那種全息擬真網絡。戴個頭盔呀,躺個營養艙/登錄艙/終端艙什麽的,唰的一下人的精神就跟擬真網絡連接上了,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似的。而且有些比較誇大的小說裏,那些網絡各種逼真啊,什麽擬真度高大95%啊,可以在裏麵吃東西來品嚐美食又不會胖啊,可以在裏麵ooxx啊什麽什麽的……


    【不是技術的原因。】說話的瞬間阿璞就已經侵入星網掃了一圈相關資料了。他可比信息室的終端高級多了,根本不需要那副眼鏡,直接把相關信息投射到邵棠腦中。


    邵棠期待的那種擬真技術,七百多年前就已經實現了。一經商業化,立刻取代了傳統的屏幕式的上網方式。在經過了二十年的技術改進後,擬真技術日趨完美。真的可以實現小說中那種在擬真/世界裏去看從來沒看過的風景,去品嚐現實中吃不起的美味。


    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都深深的沉迷在了這樣的擬真/世界裏。


    本來繁華的商業街門可羅雀,街道上少見行人。人們除了正常的工作之外,其他的時間幾乎都躺在登錄倉裏泡著營養液,沉迷在擬真的世界裏。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近五十年,引發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最早出現的,是網絡暴食和線下厭食綜合症。牛排好貴,吃不起。沒關係,上網去吃,隻要現實中真實牛排五分之一的價格,就可以品嚐到美味的牛排。在網上吃了那樣多的美味,雖然身體其實什麽都沒吃,但是大腦卻難以控製的製造出“飽”的意識。下了線,再看到家裏的青菜豆腐,怎麽可能再有食欲。慢慢的,上了網就想大吃特吃,下了線就毫無食欲。反正泡在登錄艙裏,營養液也可以給身體提供養分,不一定非要吃飯不可。


    暴食厭食綜合症,線上虛擬餐飲業的繁榮,引發的連鎖社會效應是線下餐飲業大規模倒閉,波及到了整個食品產業鏈。營養液、營養針和營養劑,成了食物的替代品。


    類似情形的還有服裝業和一係列的生活用品行業。因為人們在現實中生活的時間太少了,用到這些日用品的機會太少。反正再網上也有虛擬的家,那裏有豪華的裝修,美麗的虛擬仆人,幹嘛要迴到現實中的蝸居去呢。


    現實中凡是在擬真網絡中可以體驗的,都被虛擬的數據替代了。商業經濟因此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許許多多的商家因此破產。而新生的富豪階層,一百個富翁裏,有九十九個是搞互聯網的。


    隨著競爭的白熱化,網絡內容服務商們為了爭搶利益,底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拉低。於是,網絡性/愛也終於堂而皇之的登場。


    長得矮胖醜沒人愛?沒關係,雖然說要求實名製,但是嘛,多付些錢,總有服務商願意幫你修改外形。矮胖醜在虛擬世界裏成了大美女或大帥哥,追求者如雲。而網絡擬真性/愛,最開始也隻是跟真實性/愛的體驗差不多。但隨著第一個無節操的服務商開始使用腦域刺激技術,刺激大腦皮層中接受性快感的腦域,使虛擬性/愛的快感成倍於真實性/愛以後,虛擬網絡的節操便徹底碎裂了。


    然而卻引發了比虛擬美食、虛擬生活更可怕的後果。


    結婚率和新生兒出生率的銳減!


    以自己的樣貌,現實中隻能找一個差不多平庸的妻子或丈夫,而在虛擬網絡中,卻可以找到外貌如明星般的伴侶。虛擬婚姻開始替代現實婚姻。甚至,有些現實夫妻想要行房的時候,因為嫌棄彼此因為長期上網缺乏鍛煉的走形了的身體,就會躺進各自的登錄倉,在虛擬網絡上以虛擬出來的完美身體,在虛擬出來的“家”裏,行夫妻之事。


    虛擬網絡普及的第三十一年,新生兒出生率終於降到了零。


    有識之士一再唿籲應當關閉虛擬網絡,然而收效甚微。


    虛擬網絡普及的第三十三年,有一位很有地位的社會學學者,發現他在網絡上的“妻子”已經三天沒出現。雖然是虛擬婚姻,但這位學者深愛他美麗的“妻子”。意識到對方可能出事,他心急如焚,終於離開了登錄艙,親身前往“妻子”的地址。在網絡中,“妻子”曾連門禁密碼都告訴過他。當然,當時他們誰也沒有想到會真有用到的一天。


    他很容易就進了“妻子”的家,鬥室蝸居,狹小又肮髒。他很意外在網上特別喜歡裝扮自己的“家”的“妻子”,竟然會這麽邋遢。他找到了登錄艙,在打開之後,他看了一眼,就華麗麗的吐了。


    那個女人瘦得如同骷髏一般,任何人看到她,都忍不住會嘔吐。


    警察鑒定出的死因,是因為長達一個月的時間泡在營養艙中,又使用了劣質的營養液,養分吸收不夠,身體變得極端虛弱。一次意外斷電,登錄艙停止了自動添加營養液。女人想爬出登錄艙,卻發現連掀開蓋子的力氣也沒有了。就這樣餓死在裏麵。


    學者看著那個骷髏一樣醜陋惡心的女人,想到自己每天摟在懷裏輕憐□□耳鬢廝磨的美麗妻子,真實的模樣竟然是這樣,產生了強烈的心理不適。


    他因此掙脫出了沉迷了許多年的虛擬網絡。


    一年以後,他的新書《走向死亡——虛擬的一代》開始走紅網絡。他列舉了虛擬網絡盛行三十年後引發的種種可怕變化,及岌岌可危的社會前景。


    這本書如一記警鍾重重敲響,驚醒了許多在虛擬中沉迷的人。人們開始反思。


    然而可悲是,縱然理智意識到了網癮的嚴重性,心理和生理卻難以脫離。


    於是,學者發起了一場名為“見光”的運動。


    “有一個古老的詞匯叫作‘見光死’,意指古代通過原始網絡聯絡的情侶在真實的陽光下見麵,無法接受真實對方與自己幻想中的期待的落差而分手,結束戀情。現在,我們正做著比古人更可怕的事。戒網,是一件無比痛苦,卻必須去做的事。給自己一點動力!讓戒網,從‘見光’開始!”


    越來越多有誌於戒網的虛擬情侶、虛擬夫妻決定勇敢的以真實形象展示給對方。


    當彼此醜陋的模樣暴露於對方眼前的時候,虛擬出來的美麗世界,轟然幻滅。


    資本逐利且血腥。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互聯網資本家們使出各種卑劣手段。他們收買議員、操縱民意,在線下恐嚇、傷害甚至暗殺戒網者組織的領導者。


    為了與其對抗,著名的反抗組織“斷網”由此成立。轟轟烈烈的斷網運動如火如荼。


    最終,“斷網”取得了政府的支持。政府全麵立法收縮虛擬網絡。考慮到其龐大的用戶群及使用者的深度網癮,政府不得不用了十年的時間,逐步收縮虛擬網絡。第一步,首先便是全麵取締虛擬性/愛。第二步,逐步抽離虛擬美食……


    十年後,高擬真的虛擬網絡全麵關閉。


    高擬真虛擬技術被嚴格限製,隻允許在政府的監管下應用於特殊行業。


    比如駕駛員訓練,戰機操作等等。


    從虛擬網絡的第一張經營許可證頒發,到網絡全麵迴歸屏幕式,曆時四十九年零五個月。


    邵棠從頭讀到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瞠目結舌的吐出兩個字——我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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