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一老一小掐點掐得真準時,進門正好最後一道菜上桌,嚴以很自然的跟著李染和坐在小孩桌,剛坐下,頭頂射來一道灼熱的目光。


    “你怎麽又上我家來了?”


    看著李雲翳一臉不怎麽歡迎的表情,嚴以禮貌微笑:“雲翳哥好,你,不會剛起床吧?”


    李雲翳眼神閃躲兩下:“當然不是,我很早就起了,剛從房間出來而已。”頭發亂糟糟跟鳥窩似的,一看就是剛睡醒,睜眼說瞎話。李雲翳趕緊給自己找台階下,“上次教你的升級好玩吧,我還知道一種兩個人的玩法,待會我教你。”


    嚴以笑著點頭。吃飯時,他一心二用,時不時往大人那桌看一眼,就怕一個不注意,他那口舌伶俐的爺爺說出點啥震驚四座的話來。


    小天:“小以哥哥,你總看嚴爺爺幹什麽?你怕他偷偷走了,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嗎?”


    嚴以:“……”


    小天:“小以哥哥,別怕,到時候我帶你去我家,我還想讓你陪我玩,陪我一起睡覺呢。”


    嚴以:又是一個想把我帶迴家的……


    李雲翳:“一口一個哥哥的,叫的真親熱,小天你要搞清楚,咱倆才是親兄弟,他待一會兒就迴自己家了,我才會一直陪你玩。”


    小天:“小以哥哥是客人,我怕他無聊,就客氣一下,逗他玩呢。”


    李雲翳:“小鬼頭,你這麽一丁點大,懂什麽是無聊嗎?”


    人小鬼大,一番話差點給一桌子人幹沉默了。


    李染和熱情地招唿:“嚴以,這個好吃,你別客氣,多吃點。”其實她也處於分心的狀態,她在心裏醞釀著要怎麽和嚴以說那件事,好糾結啊,要不要說呢。


    吃完飯,李雲翳說要教嚴以打牌,把他給叫走了,李染和跟過去看了一會,然後默默地坐在一邊,垂眼絞著手指頭,不知道在想啥呢。


    “嚴以,你這牌打得也太臭了吧,起來,我幫你打。”李星苒給嚴以使眼色,“你去找染和玩會兒。”


    嚴以一聽,正中下懷,不由心中感激道:真是深明大義啊,我正愁脫不開身呢。“染和,”嚴以指了指無人的陽台,“去那曬會兒太陽吧。”


    快到中午了,陽台上的太陽暖洋洋,非常悠閑舒適。


    他就站在自己身側,卻讓她有一種近乎於“近鄉情怯”的感覺,說不清為什麽膽怯,隻覺得心跳不斷在加快。


    “你家裏下午有事?”


    “不是啥大事,我家親戚都四分五散的,好幾年沒走動了,正好借著今年我爸媽假期比較充裕,他們就從各個地方趕過來,在我家聚一聚。”


    “那你家這幾天肯定很熱鬧。”


    “嗯,下午大伯一家來了,人就到齊了,我爺爺訂了團圓飯,說要好好的置辦幾場酒席,搞得隆重一些,給他們接風洗塵,他老人家就盼著團聚的這一天,很久沒看見他這麽高興了。”


    “看得出,嚴爺爺是個愛熱鬧的性子,他有沒有跟你說起過……”她終歸不太敢直麵這個問題。


    “哈哈哈……”


    正巧客廳傳來一陣歡聲笑語。李染和尷尬地探頭:“他們在笑什麽?”


    她剛才是有話要說嗎?嚴以眼中露出一絲疑惑,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同樣也探出頭去。不聽不知道,此時客廳裏談論的正是他們倆,李染和猶如觸電一般,迅速縮迴脖子。


    “怎麽了?”見她表情很不自然,嚴以更加摸不清狀況,“你剛才想說什麽?”


    李染和試圖微笑掩飾:“你沒聽見嗎?”


    “啊?我聽見了,不是在說年後考試的事嗎?”


    “……說讓我們一起考……”


    “你……你不想和我考同一所學校了?”


    “不是……我……嚴爺爺沒跟你說嗎?”


    “說什麽?”


    “……”李染和驚訝地瞪大眼睛,怎麽迴事,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傻?她愣愣地看著他,直到忽地想起來,趕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紙,“你自己看吧。”


    嚴以打開一看,兩秒鍾後表情不受控的想笑,他強忍著抿了抿嘴角,怕不小心笑出聲:“這張表格,你什麽時候整理的?”


    李染和急忙擺手:“不是我,是我爺爺,他說和嚴爺爺商量好了,讓我們……報一樣的學校。”


    “我爺爺真這麽說了?”嚴以嘴上質疑,臉上卻笑得十分開心。他又拿起表格認真看,忽而表情嚴肅,“其實沒必要這麽遷就我,我的意思是說,我爺爺選中的這些學校,都是因為我……我去找他說……”


    “我覺得沒關係……這麽多學校,最終我們也隻能上其中一所,我們……我們不是已經有目標了嗎……我爺爺說,不要怕目標太高,即使達不到,退而求其次也不錯。”李染和有些激動,說完便低下頭不敢看他。


    嚴以心中瞬間泛起陣陣愧疚,眸光微閃,晦朔不明,深深地注視著她。須臾,他緩過神,唇邊笑意未減,不過卻是一抹苦澀的味道,怕她察覺,眼底愈加溫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別擔心,從現在開始你的目標就是我的目標,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所以,也請你相信我。”他把手中的紙對折疊好,交到她手裏,“還有,不管退而求其次,還是全力以赴向前衝,我隻選擇和你站在一起。”


    李染和沒說話,手裏卻越攥越緊,霎時間內心漣漪不斷,她知道,此刻溫熱跳動的,是對他越來越多的信任和依賴,也能感應的到,她和他之間的關係,潛移默化中,似乎更進一步的加深了。


    迴家的路上。


    嚴以望著車窗外,神思有些飄蕩,他在想,她本應該是天上的月,人間的風,注定會有一個光明錦繡的前程,而他卻為了滿足一己之私,將她綁在身邊,這麽做,可於心有愧?終究是自己配不上。他禁不住歎口氣,嚴以啊嚴以,你表麵勝券在握,內心惶恐不安的樣子,真的好像一條狗啊,承認吧,你的不自信,你那可憐的自卑心,你視而不見的理智……常常化作為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它紮在你身體的某一處,上躥下跳,嚇唬你,責怪你,撕扯你……而你,半推半就,既要還要,瞧瞧你這副失神喪魄虛偽醜惡的嘴臉,一切的一切皆因你而起,你究竟在矯情什麽?


    窗外陽光刺眼,嚴以輕輕閉上了眼睛,片刻間,紛亂繁雜的思緒再次侵襲而來,越不去想,腦子越是失控,如同陷入了亂流之中,心口處溺水一般的壓抑,他無力地掙紮喘息,一邊沉浮,一邊抽離……睜開眼,渾身驟然劃過一股強烈的虛脫感。


    唔,嚴以頹然倒在座椅上,長籲一口氣,心底仿佛漏了洞的篩子一樣,緩了幾秒,再次抬眼時,窗外後退的街景逐漸熟悉起來,馬上要到家了。他稍稍坐起身,轉頭看向正在開車的爺爺,或許是該跟爺爺說清楚了。


    然而,嚴利風卻先開口:“小以啊,那孩子那麽優秀,你能追得上嗎?”


    “……啊!”嚴以驚得險些石化了,“爺爺你說什麽呢……”


    嚴利風嗬嗬笑:“還沒搞懂啊?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去哦。”


    嚴以低下頭,兩隻手交叉在一起,大拇指之間不停地摩搓,半晌才說:“我搞得懂。”


    “那你搞得定嗎?”


    “……”


    等了一會,不見嚴以言語一聲,嚴利風抽空瞥了他一眼,然後轉迴視線,繼續穩穩當當地開車。


    “小以啊,你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心裏裝了一肚子心事,整個人都不陽光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不是還有爺爺在嗎。”


    “我,我就是有些發愁……”


    “愁啥?愁眉苦臉無盡頭,要是發愁有用的話,那大家都悶起頭來天天愁,這世間的煩惱豈不全都解決了?”


    “可問題是,我不想耽誤別人。”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你有自己的顧慮,能夠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這很好,但也不能過分看輕自己,消磨自己不如打磨自己,不如好好堅定內心,追上那孩子的腳步。”


    嚴以頭埋得更深了:“爺爺,你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你都沒有問我,就自己決定了,萬一給別人帶來困擾怎麽辦?”


    “你說校考啊?”嚴利風扭頭問了句,快速看向車前方,“這件事你不必有意見,我這麽做是有些私心上頭,但你也不想想,我就你這麽一個親孫子,我不替你謀劃,難道讓我眼睜睜看你撞南牆?”


    “我知道,你可以替我拿主意,可染和跟我的情況不一樣,她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選擇,我不能隻為自己,而拖累了她。”嚴以說。我有千百萬個願意與你一起探索未來,也有千百萬個願意支持你堅定地追求目標,但我不願因為我們的關係,束縛了你前進的步伐。


    “這我也知道,你們倆的情況是有些不一樣,但總體上差距並不大吧?再者說,我幫你規劃的那些學校,是經過慎重考量了的,又不是胡亂做的決定,你不就想和那孩子上同一所大學嗎,想好了就別猶豫,什麽拖累不拖累,擔心這擔心那的,把自己搞得痛苦不堪,你覺得這樣就很高尚了?你這樣含含糊糊的,一味總往壞處想,那叫謹慎過了頭。總之我已經幫你爭取到了,你再不主動點,難不成啥也不做,等天意的安排嗎?”


    嚴以忽地心頭一震,有那麽一刻,他懷疑爺爺鼻梁上架的不是眼鏡,而是兩片顯微鏡,能夠洞察秋毫,沒有一點纖塵逃得過他的眼睛。爺爺一下說中了兩句,令嚴以比較衝擊的是最後一句,因為在他心裏,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事與願違,那就是上天自有安排,他不強求一定要怎麽樣,但求坦然,但求她好。餘生很長,不在一朝一夕,隻要他緊緊追隨著她的軌跡,總會找到另一種方式,守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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