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氣愈來愈冷,距離聯考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由於發生了那件事情,嚴以每天寸步不離的守在李染和身邊,如果可以的話,恨不得將自己的一隻眼睛挖下來,安插在她的身上。他還製定了一條“霸王條款”,隻要出教室或者下樓,都要給他報備了才行。


    鶴蝶問:“我也要報備嗎?”


    嚴以說:“是的,某人再三囑托過了。”


    鶴蝶故作驚訝的“啊”了聲,然後害羞似的轉頭,笑得滿臉開心。


    集訓進入最後階段,畫室的氣氛一天比一天緊張,老師的要求更高了,盡管非常努力,但進步的空間卻越小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壓力,有些人焦慮,有些人心累,也有些人遇到了瓶頸期,如果不及時調整的話,很容易心態崩盤想放棄。


    最近的一次考試,鶴蝶費盡了心血才擠進b組,可b組這幫人實在太恐怖了,她每天都處於焦躁的狀態,生怕一不留神就被退迴c組去了。


    要是像染和一樣輕鬆就好了。鶴蝶覺得畫不下去,歪頭遙望著a組李染和的背影,呆了片刻,迴到自己的畫板上,牛屎一般,畫的什麽啊這是。她陷入了自我懷疑,整個人跟虛脫了一樣,力不從心,疲憊不堪,想閉上眼睛癱倒,想逃離這一切,但又不想撒手,不甘於現狀,內心還抱有期許,總之很難受,很煎熬,每天都處於一個透不過氣的狀態。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動態:畫畫的世界,有黑白灰,也有色彩,加油!勝利就在前方!


    沒一會兒,季冠軍發來了短信:鶴鶴,心情不好嗎?是不是畫畫太累了?


    鶴蝶看了一眼,沒打算理他。


    季冠軍又問:快到中午吃飯了,待會去吃什麽呀?


    鶴蝶撇撇嘴,迴複說:不吃,附近的飯都一個味,吃膩了。


    季冠軍飛快迴複:有沒有想念學校食堂的飯菜?等著我,一會就打包給你送過去。


    從這天以後,季冠軍喜提“後勤飼養員”的職位,專職負責起了畫室三人的夥食。他每天下課鈴一響就往教室外麵衝,好幾次著急“搶跑”被老師給教訓了,他也隻是咧嘴傻笑:“老師,您也知道咱們食堂廝殺的有多厲害,我想請求您一件事,以後能盡量不拖堂嗎,我得跑的快一些,不然飯菜都涼了。”


    猶如大猩猩變身為小獵豹,季冠軍那叫一個迅猛,從食堂打完飯,飛奔向操場,竄進小樹林,熟練地翻牆而下,然後腳底按了風火輪一般,每次送到畫室的飯菜都是熱乎的。他本就擅長長跑,每天往返兩趟就當額外加練了,半個月後,小腿肌肉線條更加緊實,還激發出了身體更多的潛能。


    “鶴鶴,飯來啦,下來吃飯啦!”


    季冠軍風風火火跑到畫室樓下,沿街一嗓子叫喊。鶴蝶說教室裏聽不見,讓他發短信或者打電話,可他照喊不誤。鶴蝶隻好算準了時間,守在樓道窗口向下張望,聽到喊聲,看了眼手機,比昨天早了一分鍾。她笑罵一句:咋咋唿唿的,冒失鬼!


    一樓進門是一家房屋中介,門口有閑置的桌椅,他們就在這裏吃飯。


    大冬天的寒氣逼人,季冠軍卻一來就脫掉了外套,見他額頭冒著熱氣,鶴蝶心有不忍,說:“天太冷了,以後別送飯了,我的飯卡還給我。”


    “不給,我剛充了錢的。”


    “你給我的飯卡充錢幹什麽?”


    “我每天要打四個人的飯,兜裏揣了一兜的飯卡,麻煩得很,我的錢充在你的卡上,染和的充嚴以的,這樣就方便多了,我聰明吧?”


    “聰明個屁,不許偷刷我的錢,不對,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刷我的錢了?”


    “什麽啊,我是那種裏外不分的人嘛,放心,你的我會替你保管好的,平時買個飲料啥的,我都刷的嚴以的卡……”


    “啥?季冠軍你也太雞賊了吧。”


    “吧什麽吧?嚴以你說,我給你送了這麽長時間的飯,你是不是應該報答我一下?好了,不用說了,你能有這份心就行了,我也沒刷的太狠,就是買了瓶飲料而已,憑良心說,你應不應該還我這個人情?”


    嚴以倒也沒多介意,笑說:“行吧,當跑腿費賞給你就是了。”


    吃飽了就充滿了力量,季冠軍這個“飼養員”十分稱職,在投喂的同時,也非常照顧鶴蝶的情緒,兩人見了麵吵吵鬧鬧一番,鶴蝶緊繃的心弦得以紓解,整個人重新振作了起來,心態調整好了,成績也跟著飛速提升。


    李染和基礎紮實,發揮穩定,幾次考試都位列第一,她的腦子和筆觸已經形成了記憶力,隻要運氣不差的話,聯考考一個高分成績,猶如囊中取物一樣簡單。但她不驕不躁,每一幅畫都踏踏實實的,畫完第一時間複盤,然後靜下心來查漏補缺。她很清楚的知道,天外青山樓外樓,出了方圓畫室,比自己優秀的大有人在。她不滿足於現狀,也不止步於前,現階段所麵臨的問題,是如何快速突破自身瓶頸。她總是在不斷地重新審視自己,不斷地大膽嚐試和挑戰,繼續努力,再加一把勁,堅信自己有潛力畫得更好。


    穩步前進才能走得更遠,這一點在嚴以身上足以體現。嚴以本就是個沉穩的性子,即使是在周圍人怨聲滿天,自暴自棄的時候,他依然平心靜氣,每一步都要做到極致。


    這天下午,收拾完色彩工具,李染和準備下樓去吃飯,看到嚴以還在認真的修改和調整,怕打擾到他,站在他身後半天沒吭聲。她本想跟他“報備”一聲,問問他想吃什麽,吃完幫他打包一份帶迴來。嚴以卻放下筆站起來,說先陪她們去吃飯,迴來再接著畫。


    說是陪吃飯,還真隻是“陪”著,嚴以沒有點餐,說晚上迴家吃。


    起初,李染和也沒發覺什麽不對勁,因為他經常這樣,大概覺得自己總是早出晚歸,家裏爺爺奶奶獨守空房,冷冷清清的,一天留一頓共進晚餐的時間,坐下來陪他們說說話,聊聊天,也不至於太孤獨寂寞。可是,最近的嚴以明顯與以往不同,感覺話更少了,心思有些重,整個人像被什麽套住了一樣,身陷囹圄,施展不開。他會不會遇到什麽困難了?


    “發現沒,他現在的‘藥’量加重了。”


    “什麽?”


    “準確來說,是糖量。”


    “嗯。”


    對於鶴蝶敏銳的觀察力,李染和很是佩服,她不再覺得她隻是單純“八卦”,並開始正視這個問題,“鶴鶴,你也覺得他最近不對勁對不對?”


    “何止不對勁,他是在玩命吧?上周六晚上放學,他不是說色彩沒畫好,要留下來修改嘛,結果他原樣擺了靜物,把下午那張撕了重新畫了一幅。”


    “我們不是先迴家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周一早上,保安大爺和他說話時,我正好在後麵聽見了,他那天晚上畫完色彩已經半夜了,然後熬了一個通宵畫速寫,第二天下樓吃了個早飯,迴來繼續畫,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才迴家,大爺問他身體吃得消嗎,連軸轉還這麽精神,讓他別太累了注意休息。”


    “難怪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明天就是周六了,連著半個月沒休息,肯定吃不消。”


    “是啊,最近大家跟打了雞血似的,晚上下課全都坐的穩穩當當,十一點前出畫室就算早的了,我聽說他們住宿舍的,經常畫到半夜,有的人還熬通宵呢。要不要這麽拚嘛,晚上迴家我都睡不踏實了。染和,你迴去不會也在偷偷熬夜吧?”


    “沒有,我頂多畫一張速寫,睡太晚早上起不來。”


    “唉,我真是服了,那些早上六點就到畫室的人,他們是怎麽做到的?能不能給人留條活路啊,再這樣下去,我看幹脆住畫室算了。”


    已經到了這麽無所不顧的地步了嗎?隨著聯考逼近,大家都感受到了時間的緊迫,和激烈而嚴峻的競爭。可是嚴以的成績,總體跟李染和不相上下,隻是色彩稍微弱了一些,會不會壓力太大了?


    周六晚上,十一點多了,方圓畫室燈火通明。明天休息日,下課後,李染和本想督促嚴以早些迴家,見他坐在畫架前聚精會神的模樣,便退到一邊,靜靜地等他畫完。


    畫室裏,每個人麵前都立著畫板,李染和也閑不住,畫完一張速寫,抬頭看見嚴以也在畫速寫。他不是在改色彩嗎,什麽時候畫完的?“嚴以,畫完這張就迴家吧,太晚了,嚴爺爺該等著急了。”李染和抱著速寫板到他身旁,擔心他一張一張收不住,忘了時間,又得畫到天亮了。


    “嗯,好。”嚴以剛畫到一半,沒堅持要畫完,站起來就收拾東西了。


    下樓後,門口一陣冷風穿堂而過,李染和打了個哆嗦,手縮進羽絨服袖筒裏,緊緊環抱在胸前。


    “染和,你的圍巾呢?”


    “在書包裏。”


    嚴以從她背後的書包裏取出圍巾,繞在她的脖子上,在下巴底下打了個結,然後細心的幫她戴好羽絨服的帽子。


    “外麵冷,先不出去。我有個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嗯,什麽事?”


    嚴以似乎沒想好,跳到另一個問題:“明天有安排嗎?”


    李染和想都沒想,說:“沒有,在家睡覺。”


    嚴以斟酌了一下,緩緩開口道:“我說過有一個悲傷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啊?”李染和愣愣的頓住了,帽子遮擋了一部分視線,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她快速眨巴眼睛,腦海裏翻來覆去倒騰了半天,猛然反應過來了,“我記得,那個‘說來話長’的故事?”


    “嗯。”嚴以低沉的嗓音很是欣慰,“明天下午,我想去畫畫,陪我一起可以嗎?”


    “可以啊。”李染和心想,反正睡一上午也該睡夠了。


    “那到時候,我在你家小區門口等你。”


    迴家躺在床上,李染和突然意識到:到底是怎樣一個悲傷的故事?能有多悲傷?為什麽他隻說了一半,還沒想好怎麽說嗎?說來話長,還是,難言之隱?不會很嚴重吧?


    她一個小腦袋裏,充滿了許許多多的疑惑,不想了,明天再說吧……明天?又是一個新問題,大冬天的,為什麽要外出寫生呢?嚴以說,是他臨時起意的,具體地點還沒確定,等他迴家查一查,找一個距離比較近,路線比較方便的好地方。


    行吧,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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