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菌消毒室,燈光物品器械所有一切都是冰涼的,醫生和護士認真且嚴肅,不用說話也配合的十分純熟。時間一分一秒,隻聽見唿吸的聲音。嚴以絲毫不覺得害怕,打了局部麻藥,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但他能清晰感覺到醫生手底下穿針引線的動作,一,二,三……他默默地數,一共九針。


    結束了,穿好衣服,抬眼瞥見門上玻璃窗一張擔憂的麵容,嚴以怔了一下,恍然以為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隨即輕輕以微笑,心裏不覺一陣溫暖。


    推門出去,隻見李頃端方立在門口,一臉愧色道:“小以,叔叔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今天多虧有你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知道你一直非常照顧我們家染和,你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叔叔絕不會坐視不管,害你流血受傷的人,絕不輕饒,叔叔一並幫你收拾了,一定要為你討一個公道。”


    “嗯。”嚴以很自然的應聲。


    “多好的孩子,叔叔心裏,實在太過意不去了。”李頃慚愧的低下頭,撫著嚴以的胳膊,輕歎一聲,“唉,嚴叔看了非得心疼死,這事總歸是因我們家染和惹出來的,我都沒臉麵對嚴叔了,怎麽向他老人家交代啊……”


    “叔叔,沒那麽嚴重,我……”


    李頃突然眼前一亮:“要不,你住我家來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心力肯定跟不上,我和你童遊阿姨照顧一個是照顧,照顧兩個也是照顧,都是一樣的,保準給你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恢複的和以前一模一樣,我看這個方法可行,怎麽說都是我們家對不住你,就當是給我們一個彌補的機會,待會嚴叔來了我跟他說,他一定……”


    “叔叔,我……先去看看染和吧,這麽長時間了,她應該醒了……”


    李頃越說越激動,眉毛在額頭跳舞似的,再說下去非要當真了不可,聽得嚴以都有些慌了,這才不得不打斷。


    “對對,去看看,也該睡醒了。”


    到了病房門口,聽見裏麵傳來的說話聲,嚴以不覺長籲了口氣,看來確實是醒了。


    病床前圍了一圈人,鶴蝶和林好,還有夏慍一都到了。鶴蝶肩膀一顫一顫,委屈巴巴的說:“阿姨,都怪我沒有保護好染和,他們把我架到一個黑乎乎的地方,看著不讓我動彈,丟下染和一個人,她膽子那麽小,不敢罵人也不敢還手,要是有我在的話,打不過我還罵不過嗎,我肯定罵遍他們祖宗十八代……”


    “哎呦,我的好孩子,你也隻是一個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的,要是把他們惹惱了,你怎麽遭的起那份罪,還好你聰明伶俐,知道打電話求助,木木能有你們這樣的好朋友,阿姨心裏覺得特別欣慰,怎麽舍得責怪你,快別自責了啊,唉,小臉都這樣了,疼不疼?”


    鶴蝶唿哧唿哧,輕輕搖了搖頭。


    “木木,醒了啊?”


    李頃趴在床頭,抹開她光潔額頭上的一縷碎發,情深意切,眼神之間盡是慈愛。


    “爸……”


    李染和微微轉向他,一瞬間鼻腔酸脹眼眶泛紅,可是喉嚨裏像被什麽東西梗住了,嘴巴木木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的視線跳到李頃身後,心底同樣唿喚一聲——嚴以。她的腦袋神經一跳一跳的針紮一樣,不知是創傷後遺症,還是選擇性遺忘,自己遭受暴力的部分有些想不起來了,卻清晰記得嚴以肩頭汩汩流血的情景,往複纏繞在眼前,讓人脊梁骨發冷。她再也忍不住了,眉睫一顫,喉間一哽,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滾落進發絲裏。


    兩人目光交匯,脈脈相視無言。


    好幾秒之後,嚴以緩緩地沉了口氣,嘴角掛起輕鬆的笑意:“別擔心,包紮過了,沒事的,我現在很好。”即使一個眼神,他也能讀懂她心中的千言萬語,他用溫和的話語寬慰她,豈知,怎麽能不擔心,在來醫院的出租車上,她倒在他懷裏,渾身鬆鬆軟軟地像麵條一樣,滿頭虛汗,唿吸輕淺,麵色蒼白,完全喪失了意識,他驚措到不知該怎麽辦,幾乎快要發瘋了。他已經忘了當時自己是什麽心情,隻覺得後怕,不敢想象,萬一她要真有個什麽閃失,他會恨死自己。


    “木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啊?”童遊抹幹淨她眼角的淚痕。


    李染和眨了眨眼,眼珠子左右轉了一下。


    童遊急了:“這孩子,醒來一句話都沒說,怎麽看著有些呆呆的,迷迷糊糊的,該不會撞傻了吧?”


    “說什麽呢,哪那麽容易就傻掉了。”


    “本來腦子就有些木,萬一真壞掉了,以後可怎麽是好……”


    “你這人,都什麽時候了,能給孩子留點麵子嗎,同學們都在呢,怎麽就傻了壞了的,我們家木木打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後隻會更聰明。”李頃一邊歪嘴給童遊使眼色,一邊像測驗智障似的豎起手指頭,“木木,這是幾,認得我嗎,我是爸爸呀。”


    童遊忍不住發作:“什麽什麽時候了,就你懂。李頃,我今天把話放這,這件事你要不給我們娘倆一個滿意的交代,咱倆就不過了,你也別想踏進家門半步,以後一個人愛上哪上哪過去。”


    “啥?這是什麽話,不迴家我去哪?我,別冤枉到我頭上啊,木木才剛上高三,不能沒有爸爸呀。”


    “怎麽不能?木木的事你什麽時候上心過,自她出生到長這麽大就沒進過醫院,我把她養得健健康康的,一點油皮都舍不得破,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的木木遭了多大的罪啊,要是留下個後遺症什麽的,下半輩子就毀了……下這麽重的手,太狠毒了,一群牛糞犢子……”


    “是,是,知道你心疼。”眼見就要飆髒話了,李頃連忙再三保證,“你放心,這事我一定追究到底,我已經和馬老師囑咐過了……”


    “馬德乾?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把孩子送到他那是去學畫畫的,不是讓人糟踐的,他是掉進錢眼兒裏了嗎,什麽爛七八糟的學生都往裏招,就不能好好篩選一下,小心砸了畫室的招牌……”


    “你別急嘛,聽我說完,人家老馬第一時間就報警了,現場後續問題也是他處理的,那些混小子一個沒跑了,全抓派出所去了,民警已經了解過情況了,現場監控也沒壞,該照的都照的一清二楚,不過,小鶴同學那邊是個盲區,抓她的那兩個小子跑了又給抓迴來了,都是些社會上混的小年輕,一進派出所看到鐵門窗就全招了。”


    “本來他也有責任,什麽好學生會和社會混混勾結上,有娘生沒娘教的玩意,我恨不得一腳踹他娘肚子裏去,活該在裏麵多關幾天。”


    “唉,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太險惡了。你也別動氣了,明早我跑一趟派出所,盡快了結了,咱好迴家安心養病。”


    李頃小心觀察童遊的神色,見她情緒平穩下來,轉頭黏糊糊的叫著李染和的小名,摸著她的臉撫慰道:“爸爸的小心肝,今天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有爸爸在呢,爸爸一定會讓警察叔叔嚴厲製裁那些小混蛋的,沒事了啊。”


    李染和實在是嘴巴麻木張不開:爸,你收斂點行嗎,能不能別像哄幼兒園小孩子似的,我同學都看著呢,多讓人難為情啊!


    她的眉心少許微鎖了一下,嘴角似乎也輕輕動了一下,嚴以眼中閃過一絲漣漪:叔叔,你快住手吧,你那粗獷的巴掌壓的她唇邊的傷口都要裂開了……


    其實,他羨慕的不得了,像一隻淋了雨遍身濕漉漉的小貓在窺視別人的幸福,他的心底唿喊:爸媽,要是你們在就好了,我不覺得委屈,可我想一迴頭就看見你們站在身後,你們互相責怪,一邊罵我莽撞不小心,一邊擔心的問東問西,還要吵鬧著為我出頭……他垂下眼簾,默默舔舐傷口,心裏的酸澀跑進眼睛裏,猶如蓄水池的水滿要溢出來了,眼眶噙滿淚水憋得發脹。他轉過身不希望被人看見,又堅強又破碎的模樣,感覺像受了極大的委屈卻無人傾訴的小孩。


    他偷偷抹了眼,望向門口,唇角微啟:“爺爺。”


    嚴利風視線一沉,似乎在收迴思緒。


    “爺爺,你什麽時候來的?”嚴以快速眨眼風幹眼睛,走到門外,把爺爺拉到一邊,不等他開口便先安撫道,“沒啥大事,劃了一個小傷口,醫生比較認真負責,所以才讓家長過來一趟。”


    “嗯,破傷風打了嗎?”


    “打了,你看,”嚴以滑下肩膀的衣服,“綁了繃帶,包紮的像個木乃伊似的,還挺瓷實,其實還沒手指頭……還沒手指節長,換兩天藥就長結實了。”


    “嗯,那孩子呢?”


    “有些輕微腦震蕩,不過也沒撞壞……呃,她剛醒過來,我正要去叫醫生呢。”


    嚴利風始終一臉嚴肅,辦理完相應手續,本想直接離開的,可嚴以的腿脖子上像栓了繩子似的,徑直就往李染和的病房去了,要進去就進去唄,杵在門口做哪樣?嚴利風負氣一般站的老遠,臉上滿是陰陽怪氣的神情。


    醫生撐開李染和的眼皮,用手電筒照了照瞳孔,然後手插白大褂口袋,說:“沒大礙,一切正常。目前反應有些遲緩,大概是因為受到了過度驚嚇,精神仍處於緊張的狀態,好好休息幾天就恢複了,家長要是有顧慮,可以住院觀察一天,如果沒啥事,明天下午就能出院了。”


    李頃連連應聲:“誒誒,好的好的,謝謝醫生。”


    醫生視線落迴到李染和的臉上,嘖聲道:“小姑娘這是被人掌摑了吧,誒唷,這得使了多大勁,手指印在臉上蓋戳了一樣,充血有些嚴重,多敷一敷,開一些活血消炎的藥,嘴角有創傷,要忌辛辣和海鮮。嘖,都快腫成豬頭了,太暴力了!”


    “不是……”餘光捕捉到醫生瞟了自己一眼,李頃突然心下一慌:不是我暴力的啊,我,我上哪說理去,怎麽我腦門上刻了“喪心病狂”四個字嗎?“是是,對,醫生說得對,不吃辣不吃海鮮,聽醫生的。”


    此刻,李染和的內心:啥?豬頭?快給我鏡子……啊啊啊,為什麽悲慘的總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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