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份,氣溫驟降,寒冷的北風唿唿吹了一整夜。馬上要期中考試了,有了前車之鑒的李染和,這次非常上心,提前一周就進入了複習狀態。


    這天晚上做完一套英語題,已經到半夜了,手腳冰涼的她上床鑽進被子,卻冷得睡不著,翻來覆去折騰了一會,起來套上厚睡衣厚襪子,又在櫃子裏找了一個充電的熱水袋,等暖暖和和的睡去時,差不多過十二點了。


    第二天早上,李染和打著哈欠走進教室,自以為來的算早了,沒想到座位上黑壓壓一片,讓她懷疑這些人壓根沒迴家。她頓時有些泄氣,這些人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甩她八條街,可他們偏偏還那麽拚命,簡直是不給人留活路。


    李染和坐在座位上,軟綿綿的歎了口氣,然後從書包裏掏出沒來得及吃的早飯,一邊吃一邊呆呆的出神,直到早自習鈴聲響起,看到齊耳踩著點,不忙不忙的進來。


    她不由心想,要是活得像齊耳一樣沒心沒肺就好了,無視周遭的一切,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他每天第一個走,最後一個來,上課插著耳機聽歌,下課蒙著腦袋睡覺,簡直不要太為所欲為。李染和無比好奇,他是怎麽做到這麽心安理得的,就不怕被老師發現,或者考試不及格嗎?說到底,是她太想得到別人的肯定,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怕丟人怕嘲笑,寧可費盡力氣隨大流,也不願被劃分成異類。


    現階段老師們都停課了,課堂上主要以複習為主。考試前的氛圍愈來愈濃烈,學魔三子表現的非常用功,都不怎麽找李染和的麻煩了。向臻臻為了一雪前恥,每天放學後迅速迴家繼續學習。林好訓練時間緊迫,但課上也絲毫不放鬆。


    反倒是餘意和陳思堯這樣的學霸,感覺跟平時沒什麽區別,全然一副應對自如的樣子。要麽說呢,天賦異稟的學習能力,更像是一門玄學,一般人隻有羨慕的份。


    而宋姚遙就不一樣了,她的學習能力無可挑剔,但她的努力和用功卻非常表麵化。安靜的自習課上,她總會突然冒出一聲尖叫,“耶,我可算解出來了!”或者在下課的時候,一趟一趟穿梭在教室過道裏,眼睛飛來飛去瞥別人的習題,然後不經意的指點一句,“這題老師講過哦。”


    她似乎非常享受被人圍繞,每當有人找她問題時,她往往音調扯的老高,滿臉浮誇的表情,好像刻意在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連續熬了幾個晚上,李染和眼底掛著黑眼圈,一進教室就打不起精神。她實在有些熬不住了,問自己何苦為難自己呢,像她這樣強行的拔苗助長,結果可能不及別人的萬分之一。無論她再怎麽不停歇的追趕,頂破天也就前進個一兩名,還得看前麵同學會不會發生“意外”。他們班的名次取決於一分或零點幾分的微小差距,可謂是神仙打架,而她這樣的小嘍囉,為了避免遭受殃及,隻能不甘認命的一邊掙紮一邊修煉。


    哎,同樣是修煉,有些人追逐封神榜,有些人卻像曆劫一樣。


    晚上吃完飯,童遊在沙發上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李頃突然走過來,“你把電視聲音調小點,我怎麽聽見有人說話。”說著豎起耳朵聽李染和房間的動靜,童遊沒理她,握著遙控器翻來覆去調換電視頻道,李頃正準備去看個究竟,童遊遙控器往沙發上一拍,“不準去,好好看電視。”


    李頃啞然作罷,可他明明聽見有說話聲,見童遊這副反應,嘴邊浮現一抹狡黠的笑:“看來你早就知道啦,快跟我說說。”


    “知道什麽啊我就知道了。”童遊斜眼瞅他一眼,無比嫌棄。


    李頃湊上去坐下,擠出眼尾的老褶子:“還不老實交代,咱們木木是不是談戀愛了?”


    話音未落,童遊一腳將他踹到沙發另一頭。


    “一天疑神疑鬼的,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嘶,難不成耳朵出毛病了,李頃不死心的又膩歪上去:“你看你,這還包庇上了,我又不是外人,有什麽小秘密咱們之間還不能分享?”


    童遊雙目緊閉,無奈深吸一口氣:“就你女兒那榆木腦袋,成天光惦記喜洋洋和灰太狼呢,我就不信你自己沒點數?”


    李頃蹙眉:“怎麽這麽說咱們女兒……”


    “還不因為你,叫什麽不好,木木木木的叫,從小就反應遲鈍。你怕不是腦子糊塗了,說忌諱的是你,開口閉口的也是你,合著這規矩就給我一人定的是吧?”童遊聽他說話的軟魅樣就來氣,不免發作起來。


    李頃深知一不小心又踩雷區上了,趕緊拱手低眉道:“是是是,都賴我,染和小時候發育比同齡小孩晚,某些方麵是有些遲鈍,慢慢來麽,你看現在不也是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其實已經挺好的了,你說是吧。”


    翻了無數個電視節目,都沒什麽想看的欲望,童遊幹脆關了電視:“洗漱去,睡覺。”


    李頃自討沒趣般扁扁嘴巴,趁童遊走進洗手間,輕手輕腳挪到李染和房門口,屏住唿吸貼在門縫上偷聽,可惜什麽也沒聽著,迴到臥室坐在床邊上,莫名有些黯然失神。


    “你幹什麽呢?”


    童遊洗漱完,抹著護手霜走進來,看見床沿上的李頃丟了魂似的。


    “你就這麽放任,不打算管管嗎?”


    “管什麽?”


    “我明明……”


    “嘖,小纖,是小纖,兩人討論學習呢,說了你能幫上忙?”


    “……是我想多了……抱歉啊……”


    期中考試很快結束了,前三名依舊是餘意,陳思堯以及宋姚遙一手包攬,向臻臻不負努力位列前五,中間的名次稍微有些波動,至於後麵的幾乎無人在意。學魔三子安鵬飛可能發揮失常,其他人都大差不差。


    周五班會公布了班級名次和年級排名,一班二班獨占鼇頭,再次坐實了重點班的名號。班主任徐越象征性的對前半學期進行了迴顧總結,對取得優異成績的同學表示了肯定和鼓勵,非常簡潔精悍的發言後,剩下大半節課時間用來自習。


    雖然徐越的態度極為淡定,仿佛隻是一場隨堂小考一樣,輕飄飄一語帶過了,但班上同學不可能毫不在意,拿到成績後幾人歡喜幾人愁。李染和相較於上次月考可謂無功無過,有那麽幾科略微漲了十來分,不過她最在意的還是數學成績。考試前幾天通過與小纖電話連線,她的數學考了六十多,費了那麽大的周章,也僅僅擺脫了墊底的命運。


    那幾天李染和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打開數學課本如同天書一般無從下手,一度鬱悶到腦袋疼。她打電話跟小纖訴苦,小纖知道數學是她的天敵,其實根源在於打心底裏的抵觸情緒。小纖也隻能教她現學現用,問題是李染和毫無根基,對現在所學的集合數列什麽的一概不通,初中的內容也含混不清,沒辦法,隻能從最簡單的函數公式下手,希望她能加深基礎知識,說不定摸索到了規律,任督二脈一通,考試時多少能派上點用場。


    因此,這次能有六十多分的成績,真的是謝天謝地了。不過聽說墊底的同學,考場上肚子疼發揮失誤了,這讓李染和一顆心極具不安,感覺隻是僥幸偷占了別人的名次,臨時取代而已,要是同學沒有生病,她依然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個。


    考試周過後,同學們全身心投入學習,重新進入新一輪戰備狀態,絲毫沒有剛考完試的懈怠。


    李染和又恢複往常,她天生對不感興趣的事毫無意誌,在學習和畫畫當中隻能選其一,後者是她擅長的領域,對她來說更具吸引和發揮,也更加有自信。


    人有所長,寸有所短。李染和一心想要麵麵周全,卻迷失叢林,在自我和世俗中打轉,而齊耳更加篤定自我,所以,他活得更超脫瀟灑,隨心自在。


    隨著寒風席卷,深冬到來了。一時間,人們包裹的像個人肉粽子,行動緩慢而笨拙,走在路上迎風打擺,猶如細腳伶仃的陀螺一般。


    一夜之間,萬物灰頭土臉。道路兩側,昨天還矯勁的綠化樹,今天隻剩下一身光溜溜的樹枝,像被抽去了筋骨,病重垂危卻殊死力搏的老頭子,飄零著,痛苦著,呻吟著,仿佛迴光返照一般,心無餘力的做最後的掙紮。


    教室外麵北風滾滾,與教室裏天差地別。自習課上,同學們安靜的學習,絲毫不受外麵惡劣天氣的影響。李染和鋪開一套習題,壓在胳膊肘下麵,眼睛盯著手指的動作,快速靈活的操作著。


    這幾天不知興起什麽風,好多女同學用吸管折星星,李染和經不起誘惑,買了一大堆各式各樣顏色的吸管,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她們稱之為幸運星,認為可以帶來好運。青春萌動的年紀,情感表達的方式含蓄且簡單,少女身上的小心思,足以體現在這種看似跟風,卻飽含心意的小玩意兒上。


    剛興起那會,隻是幾個女生湊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藏在書桌底下,像做賊似的,趁人不注意的空隙,悄悄捏著吸管,動作嫻熟的快速折好,放進專門準備的漂亮玻璃瓶裏。


    後來範圍擴大了,連一向清高孤傲的宋姚遙,總是有事沒事往折星星的人群裏鑽。這次,宋姚遙沒有像找李染和畫白鞋時那樣趾高氣昂,她放下了身段,擺足了低姿態,討好似的要她們帶上她,然後有樣學樣,去學校旁邊的精品店,買了塑料吸管、小剪刀和漂亮的玻璃瓶。她大大方方的把這些東西擺在桌麵上,感覺像在宣告一樣,從她神情中表現出來的,似乎是城堡裏的公主在體驗平民姑娘的樂趣一般。


    李染和倒不是喜歡隨波逐流,而是單純覺得,五顏六色亮金金帶著香氣還會發光的吸管特別好看,放在臥室床頭,熒光一閃一閃的,一定特別有感覺。在向臻臻的指導下,她很快就領悟了其中的竅門,隻是瓶子買的有點大了,倘若一天沒有折滿,她就一直想著這件事,自習課上也忍不住手心癢癢。


    林好對這些既費眼睛,又費時間的小東西不感興趣,下課後她叫李染和一起去廁所,李染和的眼睛從沒離開手上的吸管。迴到教室門口,林好鬆手站在原地,看著李染和毫無察覺的繼續向前,“走過了。”若她不喊出聲,李染和低著頭走下去,不是撞人就是撞牆,隻有這兩種可能。


    李染和猛然收住腳步,下意識先看身側,發現沒有人,才呆怔的轉過身,一臉茫然的表情,仿佛在疑惑:不是一起走的嗎,你怎麽跑後麵去了?


    覺察到離自己一丈遠的林好,滿臉鬱悶和無語,李染和立即顛顛跑過去,堆笑道:“又完成一個,把這個小尾巴剪了就好了。”


    林好有氣無力的搖搖頭,這是魔怔了吧!


    一天,林好突然搭在李染和耳朵邊上,問她:“必須是自己親手折的才靈驗嗎?”


    “啊?”李染和的眼睛緩緩上移,隻覺得雲裏霧裏,沒明白她什麽意思。


    林好慌亂幹咳兩聲,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不是啊,我不是故意打探啊。”


    李染和眼睫毛眨巴眨巴,實在看不懂她的表情:“你說什麽啊?”


    “那你折星星,送給誰的?”林好閉了閉眼,一副攤牌了的架勢。


    李染和這才反應過來,一邊低頭繼續,一邊弱弱的迴一句:“給我自己。”頓了幾秒,抬眼瞅著林好,眉毛微蹙道,“你以為我送給別人的?”


    竟然猜錯了,林好癟嘴道:“我就說麽。那我幫你,就你這手速,折到猴年馬月都折不滿。”


    起先,向臻臻也十分不屑,覺得小女生才玩這種沒營養的遊戲,後來許是無聊,被迫加入進來。三個人腦袋攢在一起,拚手速。沒想到數向臻臻手笨,折出來的五角星軟趴趴的一碰就散。


    看這邊三人有說有笑的,齊耳跑過來硬擠到她們中間,然後在每個人手上盯一眼,麵上浮起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悠悠道:“李姐和林姐的手藝真好,一看就是五邊形,很立體很漂亮。”見她們眼都不抬一下,直接奔向主題,“快要聖誕節了,不會是送我的吧?”


    “想什麽呢,當然輪不到你了。”林好一臉鄙夷。


    齊耳仿佛沒聽見,諂笑著湊近李染和:“染和,分我點吧,要是別人都收到了,就我沒有,那我多沒麵子啊。”


    李染和抬了抬眼皮,不想接話。


    向臻臻噗嗤笑出聲,她剛好折完一個,用小剪刀剪去多出來的尾巴,一小節吸管掉在桌子上,她努著嘴:“呶,隨便撿。”


    桌上好多剪斷的吸管頭,顏色各異,平展展的躺著。


    齊耳眉頭一鎖佯裝生氣:“咋,打發叫花子呢,沒人要的垃圾才想到我,誰稀罕呐。”嘴上這麽說,手上卻一節一節撿起吸管,放在鼻子底下嗅,然後兩隻手捂起來,眯著眼睛從大拇指縫裏窺察,“哎,真的會發光,還香香的。”


    他瞬間來了興致,攤開手掌接在李染和的剪刀下麵,等她剪斷吸管的小尾巴。


    “迴頭找一個空瓶子,我覺得這樣放裏邊,也挺好看的。”這樣蹲守了幾分鍾,齊耳手裏捏了一把廢吸管頭。


    他沉浸在自我陶醉中,一雙好看的星星眼像在欣賞佳作一般。齊耳性格裏最不缺隨性基因,是天生的樂天派,在他身上看不到糟糕的事情,他能把所有不好的一麵反轉自洽,隻要符合他自己的邏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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